“可以說,七維空間的‘能力’,就相當於我們想象中的神的能力,甚至是我們根本無法想象出的能力。因此,七維空間被部分西方學者稱為‘上帝空間’,因為上帝無所不在,上帝無所不能。 “而我,有一個懷疑。我懷疑在我們這幅‘畫’外的那個更高維度,就是七維空間。 “之所以如此懷疑,是因為現代物理學界認為,宇宙是一種非常立體的結構,而宇宙中的維度空間,就像是一個金字塔,越接近塔尖的維度,結構就越複雜,能量就越大。 “而說到金字塔,你能想到什麽?” 柯尋思索著,無意識地抬起眼看向大廳的某處,突然驚悟:“——這裏!《和合》!那個npc曾向咱們展示過一個金字塔!” 牧懌然笑笑:“我想,這大概是整個入畫事件給予我們的最後一個,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條線索了。npc展示的金字塔,一共有七層,如果每一層代表著從低到高的一個維度,那麽這座金字塔壘到了第七層,第七層就是七維,上帝空間。 “我一直懷疑上古大巫及那位秦時高人所具有的觀察之力可以通天達地,而所謂通天,極可能是窺到了高維度世界的一角,但以當時人類的認知無法理解、也沒有相應的理論依據來解釋自己所看到的奇象,所以他們隻能以這種方式來暗示,用他們自己的獨特理解。 “他們或許並不明白七維空間是做什麽的,但他們有可能猜得到是七維空間裏的‘神’創造了我們,所以在人類的神話體係裏有了‘天道’,有了‘天庭’,有了‘天神’。 “天神可以任意穿越時間、空間、平行世界,甚至像堆積木一樣把所有時間線上發生的事推倒、打亂,再重新壘起新的、完全不一樣的造型來,他們可以隨意改變一切已經發生的結果,而不需要去理會物理規律和邏輯鏈。 “就像是,神可以讓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而出現在地下萬米,忽而就迴到了母體,甚至,能讓人像《山海經》裏所記載的那樣,長成一身三頭、胸有大洞、腹中無腸等等不符合生物科學的樣子,以及,能讓人……起死迴生。” 柯尋睜大了眼睛:“這些違背人類科學和不合邏輯的東西的確隻有七維空間的生物才做得到,《和合》裏的金字塔暗示、我們能夠穿越時空的現實、意識體可以存在於高維度的證明,和——《山海經》,都足以證明七維空間的存在,那個鈐印,將開啟的就是通往七維空間的通道!” “那麽剛才說的一線……”牧懌然正要繼續往下說時,卻發現輸液瓶裏取到的血量已經差不多夠用了,口中頓了頓,才道,“好了,我們走吧。” 柯尋的身體也微微僵了一下。 這一走,奔向的就是生離死別。 懌然的話甚至都還沒有說完,就這麽戛然而止。 盡管幾天前、幾個月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還是覺得太過突然。 柯尋探下身,低頭吻在了另一個牧懌然的額上,然後拿起盛好血的輸液瓶,應了一聲:“走。” 兩個人沒有踟躕和猶豫,向著死亡等待著的地方,大步奔去。 冰冷的祭台上,十一位同伴靜靜地沉臥在那裏,與頭頂狂躁喧囂的妖鬼旋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膽小的吳悠,柔弱的顧青青,思深慮重的邵陵……柯尋無法想象,這三個人是怎樣鼓起的勇氣,斬斷的生念,親手了結的自己。 秦賜老哥最為平靜,端端正正地躺著,眉間甚至還帶著幾分釋然。 是啊,他解脫了,親手將幾個同伴從死亡邊緣拉迴來忍受極度的痛苦折磨,又親眼目送他們悲慘地徹底死去,還曾親自動手,送走了團隊裏最年輕的那個孩子。 他真的很累了,他是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啊……這些事,最不該由他來做,他又累又難。 他解脫了。 浩文兒,連離去都還保持著慣有的冷漠調調,帶著幾分不屑,帶著幾絲嘲諷,還帶著,難得的幽默。一隻手枕在腦袋下麵,兩條腿交疊起來,就像是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而另一隻手,豎起了大拇指,朝向柯尋和牧懌然迴來的方向。 整片祭台的頂麵已經被血紅的鬼文覆蓋完整,隻留下了兩條邊,等待著柯尋和牧懌然的獻祭。 “你說,我選個什麽樣的死法好?”柯尋笑著看向牧懌然。 牧懌然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看著他,像是要把這張笑臉永遠地記在腦海裏,哪怕變成了意識體,哪怕四散在空蕩的宇宙最遠處,也要記得他,也要找到他。 “我不能破壞腦子,也不能破壞心髒,”柯尋四下裏找著,“這兩樣我都要保存完整,好用來記著你和愛著你。我還不能死得太醜,要不然你最後吻別我的時候該嫌棄我了。要不我也安樂死一個吧,但願老秦的針還留著多餘的……嘿,還真有,我不會注射……喔,也沒關係了,反正是要死的,隨便湊合著射一迴吧——我沒爆黃腔啊,我還要給你留一個純潔可愛的最後印象呢。咱們就在祭台正中心死吧,這可是真正的c位出殯哈哈哈!我開始了啊,這針我推慢點兒……一會兒你要不要抱著我?我反正挺想死在你懷裏的……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女主角唯美地死在男主角的懷裏……等我徹底咽氣了,記得吻我說晚安啊。……你死之前和我……手拉手怎麽樣?……或者相擁也可以,騰出一隻手來觸發鈐印就……好了。我今天……身上噴了你……最喜歡的那款……男士香……香水喔……我們來約……約定個……下輩子的……接……頭……暗……暗號吧……就……就說……嗯……唔……唔……懌……懌然啊……我……愛……我愛你啊……”第380章 山海34┃星河燦爛,以觀山海。 牧懌然將柯尋輕輕放倒在祭台的中央,在他的額頭上落了一吻,隨後將幾隻裝有自己血液的輸液瓶隨意扔在祭台上。 輸液瓶碎裂開來,瓶中的血液如同有意識一般,飛快地向著祭台的最後一條邊流湧過去。 牧懌然估算著時間。 在之前幾位同伴犧牲的時候,他雖然一直在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但也沒有忽視觀察龍卷風柱中妖鬼映象的動向。 他知道它們突破臨界點的大致時間,也知道入畫者的血液轉化為鈐印的一部分需要多久,他要在妖鬼突破臨界點的一刹那,保證自己的血能正好轉化完成。 牧懌然躺倒在柯尋的旁邊,將他擁入懷中之前,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中湧出的血,急不可待地衝向祭台的最後一條邊,去和它一脈相承的那些血匯合。牧懌然並不擔心傷口的血會凝結,它們爭先恐後地向外擁擠著,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 牧懌然讓柯尋的頭枕在自己的肩窩裏,用手輕輕地覆在他尚有餘溫的腦瓜上,仰麵望著穹窿頂部瘋狂咆哮和掙紮的妖鬼旋風,在柯尋的耳邊低聲說著話。 “現在想來,也許《信仰》給予我們的暗示,除了善與惡兩種力量的並存和博弈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畫中畫’。 “怪不得你會覺得在那幅畫中很壓抑,一切都像假的。 “說不定,你就像是上古的高陽氏,或是秦時的那位高人一樣,是罕見的‘超能力者’,是‘天神’造人時不小心出的bug。 “當然,你沒有觀察之力,也不像吳悠擁有不同尋常的眼睛,但你比其他人更敏感,你能細微地感受到更高維度空間的存在——雖然這對於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麽用。 “你還記不記得,在《信仰》裏你曾說過的話。你說你的直覺一向準。但你又說,直覺這種東西就像運氣,用得太多,就用完了,就不靈了。那你有沒有覺得,你後來一直在消耗你的直覺,它一次又一次地應驗,也許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消耗,直到……直到這一次。 “這一次你說,你直覺我們是真的活不成了。我希望,這一次就是你直覺消耗盡後的第一次失靈。 “我們剛才迴去取血的時候,我還有話沒有來得及對你說完。很抱歉,讓好奇心這麽重的你,帶著一個未解之謎離開了。 “我想,關於七維空間是否有生物存在,應該是可以確定的。記得史料上關於九鼎的失蹤是怎麽記載的麽?說其中一隻飛入了泗水,另外八隻也隨即不見。 “那樣重的九鼎,什麽樣的力量可以讓它們飛入水中或是憑空不見?那位能窺‘天機’的高人說:天外有天,人如螻蟻。便是九鼎神器,亦不過微塵一粒。 “而他在後麵也說,天地無極,造化萬千。字字句句都是在描述一個更宏大的世界觀、一個另外的‘天地’。 “所以九鼎才‘可知而不可見,可見卻不可得’。意識能夠跨越時空和維度去到九鼎所在的地方,而能令九鼎憑空不見、又隻能在另一個維度看到的力量,就隻有七維空間才具有。 “七維空間的力量作用在我們這個世界的另一有力佐證,就是邵陵提到過的,半信史時代的那幾段空白期。 “如果把那幾段曆史空白期想象成物品,這種憑空消失的情形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就像是九鼎,忽然就不留痕跡地消失了? “能把一段曆史,一段時間軸上發生過的所有事,像抽出一張撲克牌一樣抽出去,這樣的能力,隻有七維空間才具有,這樣的事,隻有七維生物才能做到。 “半信史時代,就是七維生物恣意玩弄低維宇宙的佐證,而這也證明,七維生物對低維宇宙的幹涉,完全可以不遵循任何物理規則,所謂的時間悖論,甚至也完全可以成立。 “那麽我們這個世界對於七維生物來說算是什麽樣的存在呢,一幅畫?也許。也許我們把畫稱為‘畫’,但在七維世界,它或許叫做別的什麽,它所具有的功能和屬性也許也和我們定義的畫完全不同。 “但無論我們的世界在他們的眼裏是什麽、做什麽用,我們這些低等生物,對他們來說都隻是螻蟻和微塵一般的存在。 “我們不確定七維生物會怎麽處置我們這些‘螻蟻’。一個族群對於與自己的力量相近的另一個族群,通常是防備和敵視的,因為他們並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對自己抱有敵意,但對於遠遠弱小於自己的族群,又往往更容易抱有同情心。 “當然,我所說的這些情況,都隻是數兆億分之一的可能,一個奇點可以引出無數條時間軸和平行宇宙,也會產生無數種可能,而我所說的,隻是其中之一,希望渺茫得微乎其微。 “所以我們隻能用一個‘賭’字。我們賭的就是這數兆億分之一的可能——我們的意識能夠跨越維度,並能在七維空間的高度與那裏的原生生物產生交流,畢竟,在七維空間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可以發生。 “不能迴避的是,如果我們的意識可以跨維來到七維空間,妖鬼的意識大概也可以,我們想利用意識與七維生物交流,從而試圖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妖鬼也一樣能。 “所以我們才說,我們賭的是那微乎其微的一線可能,能在與妖鬼的意識之戰中取得勝利。 “這也並不是無的放矢的妄想。記得麽,我們的意識,是與鬼文之力相結合過的。 “鬼文之力來源於七維空間,創造自七維生物。如果說我們定義的‘畫’與七維生物的‘畫’存在著本質和屬性上的區別,那麽鈐印則不一樣。它既然傳承自我們的造物主——七維生物,就說明至少有一部分功能是和它在七維空間的定義是相似的。 “在我們這裏,鈐印可以是一個標記,一道封印,或是一個凝聚著畫者意識體和精神力的能量核,那麽在七維空間,它也同樣可以是標記、封印、能量核。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是占據著與七維生物產生交集的先機的。可以想象一下,十三隻用人類的食物喂養大的螞蟻同數百上千隻野生螞蟻打架,作為人類的我們,在情感上會更傾向於哪一方呢? “盡管如此,我們能成功的可能,仍然還是隻有數兆億分之一。畢竟我們隻是低等生物,我們無法用人類的情感和行為邏輯去逆推一個絕對高等的生物。 “我們隻有這一線可能。在九死裏尋找一生,在山海裏尋找真相,在洪荒宇宙裏,尋找我們彼此。 “就這樣吧。柯尋,另一個維度見。 “我愛你。” 牧懌然輕輕地吻上懷裏人早已冰涼的嘴唇,而隨著這記輕吻一起落下的,還有一粒溫熱的水。 穹窿頂部巨大冗重的龍卷風柱在這一瞬間突然頓住,灰色的風皮,黑色的風芯,血色的風紋,在蠕蠕翻湧的過程中像被定格成了醜陋又恐怖的熔岩巨獸,腳踏著荒冷的大地,頭頂著森茫的天空,彎著鱗甲腥臭的龐大身軀,盯著身下小小的那一方祭台。 風嘯驟止,鬼嗥倏停,整個天地間靜得落針可聞。 祭台上方的十三名入畫者,比天地還要安靜地躺臥著。 下一秒,龍卷風柱像炸開的濃黑色煙花,轟然一聲覆蓋了整片天空,尖利的鬼笑妖哭聲在這一瞬間像同時放大了數億倍,轟鳴著撕裂著歡唿著沸騰著由天到地由地到天的狂嘯而至——幾千年了!它們被封印在深深的不見天日的地下幾千年了!誰能想象得出它們的苦痛屈辱!誰能理解得到它們的悲哀絕望! 它們原本和人類一起擁有著這世間的陽光,空氣,色彩,山海。 天知道它們有多麽渴望著再一次重新得到這美好的一切! 幾千年了——誰能清楚它們在這幾千年的磋磨和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打擊中經曆了什麽。 有多少心灰意冷的同類漸漸接受了這悲哀的現實,它們一點一點地低下了仰望著地麵之上渴盼陽光的頭顱,它們終於忘記了自己的初心,甘於現狀。 現在,還有多少同類能記得它們最初的信仰?!還有多少同類仍不肯放棄對陽光的追逐與渴求,而艱難地同地麵之上的力量戰鬥抗衡?! 如果連精神和信仰都死去,那麽活著的它們又與行屍走肉有什麽兩樣?! ——可現在好了! ——苦盼祈求了幾千年的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衝!衝出這惡心陰冷的地下世界去!衝向太陽,衝向光明,衝向清新明朗的天地,重新奪迴屬於它們的一切,殺光人類,殺光這些異族生物,他們已將這世界破壞得千瘡百孔,他們早就不配再當這世界的主宰! ——世間萬事,周而複始,死而複生,盛極必衰,此消彼長——是時候乾坤再造,世界交替,紀元更新了! 億萬無窮的妖鬼盛大地慶祝著狂歡著沸騰著翻上人間,在這極度的興奮裏,在下一瞬即將撕裂天地的海嘯山唿聲中,在那方小小的冰冷安靜的祭台之上,牧懌然微笑著,伸出他那隻修長的,充滿著藝術家氣息的手,輕輕地覆在了身下鮮紅奪目的鈐印上。 《山海》。 是他這個畫商這輩子所鑒定過的,最奇妙,最偉大的一幅畫了。 真是不虛此行。 …… 就像是入畫者們每一次成功離開畫的世界那樣,明亮刺目的光,由身下的鈐印向著天地四極放射而出,帶著一種無法想象的,強大力量。 …… 光漫不經心地扶起剛剛不小心碰灑的水杯,順便,隨意用指尖在那張倒黴被潑的三維全息膜上彈了幾下。 這張最低等級的三維全息膜,如果不是因為爺爺還蠻喜歡的,早被光束之高閣任由塵封。 爺爺之所以喜歡這種連小孩子都不怎麽稀罕的低等級全息膜,還是由於這片膜是光笨手笨腳親自做出來送給爺爺的生日禮物。 光自己也覺得很丟臉。 三維全息膜,如此低的等級,還被自己做得結構不穩,能量漏溢……瞧,這不又溢出來了?……簡直像個殘次品,丟死臉了。 光偷眼瞧著,趁爺爺不注意,打算抹去全息膜上自己的錨印。 ——絕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丟臉的禮物是自己做出來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