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們也無法確定長在四方的那四棵樹之間的距離有多遠,”方菲道,“如果它們彼此距離十幾米,在這其中還生著其他的樹種,那就更不好判斷了。”  “……總之我們現在缺少認識木棉樹的人。”柯尋說,“不管怎樣,先觀察著,找到邵陵他們再說。”  幾個人沿著記號向前追蹤了幾十分鍾才終於追上邵陵那幾人,畢竟那幾人的速度也不慢,一直在爭分奪秒。  雙方匯合,牧懌然迅速地將推測說了一遍,末了道:“既然推測簽名的位置不會太深入,那麽我們現在就以此地為中心,分成四組向著四個方向找。大家有誰認得出木棉樹?”  “我認得出。”邵陵道。  羅勏和正累得喘不勻氣的顧青青也舉了舉手。  “那麽我們四個各帶一個人去往四個方向,”牧懌然道,“老秦就放在這兒,留一個人守著他。”  最後留下了吳悠和秦賜在原地,牧懌然帶著方菲,邵陵帶著衛東,羅勏帶著朱浩文,顧青青帶著柯尋,四組人各擇了一個方向,繼續馬不停蹄地去尋找木棉樹。  顧青青身為一個女孩子,能堅持到現在已是超常發揮了,此刻在樹林中走得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欲倒。柯尋上前扶著她,走了一陣,見顧青青實在是喘得厲害,就道:“要不你上來,我背你。”  “你也很累了,”顧青青很細心,盡管柯尋表現得不明顯,但還是被她觀察到了,想了想,從包裏取出紙筆,“不如我把木棉葉子的大概樣子畫給你看,然後咱們倆分頭找,免得我拖你後腿。”  “不行,森林裏太危險,不能放你一個人走,”柯尋也想了想,“不用畫,我想法子帶你上樹去看看,站得高看得遠。”  顧青青一聽自己也要上樹,嚇得一哆嗦,連忙道:“但、但是……咱們也不可能站到樹梢上去啊,站在樹幹上會被枝葉擋住眼的吧。”  柯尋一轉眼睛,有了新主意:“放心,我有辦法,也不用你上樹了。”說著就往樹上爬。第296章 restart-21┃手。  顧青青在下麵瞅著,見柯尋從樹上撅了好幾根既粗又長的樹枝子扔下來。  柯尋跳下樹,把這些樹枝子上的雜枝掰掉,然後一根接一根,兩頭用撕攔的衣服纏緊,接成了數十米長的樹枝,最後把自己的手機綁在最頂頭的一端。  “我爬到盡可能高的地方,然後你把樹枝遞給我。”柯尋說著再次往樹上爬。  顧青青明白了他的意圖,忙問:“可手機能照得清楚嗎,這裏到處都是綠色,混在一起很難分辨吧?”  “我這手機是4000萬像素的,相當於五倍變焦,清晰度應該沒問題。”柯尋說著,噌噌地爬到了盡可能高的地方,顧青青把長長的樹枝遞給他,柯尋打開攝像模式,舉著樹枝,讓綁有手機的一端盡量高地探出整個樹冠,然後緩慢且穩定地轉了360度。  收迴手來,柯尋把綁有手機的一端送到樹下,讓顧青青解下來:“點開剛才拍的看一看,能不能看到木棉樹。”  顧青青依言點開,仔細地不斷暫停著查看,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柯尋從樹上下來,指著兩人要去的方向:“那咱們這一段路可以不用仔細看了,直接去到畫麵上最遠處的地方,然後在那兒再照一迴,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顧青青訝異地看看他,覺得他這主意還真是很靈活,很不錯。  兩個人就這麽跑跑停停,飛快地爬樹拍攝,下樹查看,果然節省去了大量的時間。  然而,時間不等人。  天色漸暗,陰沉沉地籠罩在頭頂,麵前的一棵棵沉寂森默的樹在昏暗的光線裏漸漸地化成了一片魆黑的剪影,沒有風,枝葉紋絲不動,隻在黑壓壓的密林深處,偶爾傳來鳥獸憂鬱的叫聲。  “到了約定的時間了……”顧青青低聲提醒柯尋,大家約好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必須迴到秦賜和吳悠所在的地方,然後一起迴去住宅區。  柯尋臉上的汗像是開了閘的水,刷刷地不停地向下落。  顧青青已經數不清他究竟爬了多少棵樹,他早就到了體能的極限,卻還在玩命地一刻不停地搜尋著。  顧青青有些害怕,怕他不肯迴去,怕他眼底那股子從始至終沒有動搖分毫的執著。  柯尋抹了把臉,用手機拍攝遠處的法子已經沒法再用,天色暗了,不好再分辨畫麵上的樹葉形狀,他也看出了顧青青眼底的擔憂,不止擔憂著她自己,擔憂著秦賜,也擔憂著他。  柯尋閉了閉眼睛,做了個深唿吸。  如果迎接同伴的死亡也是一種勇氣的話,他現在……就必須要鼓起這股勇氣了。  “走,迴吧。”柯尋的聲音裏帶著絲不易察覺的鼻腔音。  顧青青正要折向來時路,卻被柯尋拉了一把:“咱們不按原路返迴,咱們往旁邊走一大段距離,剛才咱們從手機上看到過的左邊最遠處,就從那裏開始往迴走。”  這樣迴去的時候還能再多搜索一片區域。  “還能堅持嗎?咱們迴去的時候可能要用跑的了。”柯尋問顧青青。  顧青青動了動已經累得抽了兩迴筋的小腿肚,將牙一咬:“能。”  “好,跟上我,小心腳下。”柯尋開始向著左邊跑,顧青青咬著牙跟上去。  兩個人在越來越暗的森林裏邊跑邊四顧搜索,顧青青有點想哭,因為不停滑落的汗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鏡片和眼睛,她不停地擦也不管用,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用它擦拭過的鏡片全是亂花花的水漬。  她近視程度很深,摘了眼鏡連跑在身前的柯尋都看不清,更不要說去分辨哪一棵才是木棉樹。  顧青青邊跑邊哽咽,恨自己為什麽是個近視眼,為什麽在關鍵時刻一點用處都沒有。  正哽咽得不能自抑,忽覺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她,這隻手和她一樣汗涔涔的,卻是寬大有力,把她緊緊握住,帶著她繼續前奔。  “別哭,”柯尋的聲音從她的淚眼朦朧處傳過來,“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顧青青帶著哭腔地“嗯”了一聲,努力地加快腳步,可體力這種東西不是想努力就可以無限續航,她跑得跌跌撞撞,雙腿越來越無力,越來越不聽使喚,終於在跨一處地勢較高的小土坡時,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柯尋迴身過來扶她,她卻已經雙腿抖到站不起身,柯尋轉身要把她背到背上,她卻知道他的體能也早已透支,剛才跑著的時候他的雙腿其實也在打顫。  “別管我了……”顧青青顫抖著把掉落的眼鏡撿起來,重新架在鼻梁上,“你別管我了……你迴去吧,我不想拖累你們,我就這樣吧……我盡力了,死了也沒有什……”  “噓——”柯尋忽然指著不遠處,“你看那幾棵樹,是不是木棉?”  顧青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朦朦朧朧裏,有一棵極粗壯極高大的樹參天而立,而在它周圍不遠處的四個方向,各有一棵同樣高壯的大樹,呈不規則四邊形地包圍著它。  “我——我看不清——”顧青青拚命擦著眼鏡,可鏡片卻是越擦越花。  “別急。”柯尋拍拍她的肩,用手機對著那五棵樹拍了張照片,然後拿到她的麵前。  顧青青一手拿著眼鏡,一手托著手機,一張臉幾乎要貼到手機屏上去,柯尋把照片放大給她看,顧青青努力辨別了幾秒鍾,激動得抬眼:“是的!是木棉樹!”  柯尋抹了把臉,甩開一手的汗珠,轉頭看向這五棵樹。  這五棵樹不知道已經有了幾百年的樹齡,樹冠遮天,高高地聳向已經擦黑的天空。  它們的確不起眼,周圍還有很多同樣高大粗壯的樹包夾掩映著它們。  但它們又的確很顯眼,因為從柯尋所站的這個方向來看,不考慮透視和景深的話,這五棵樹就像是一隻破土而出後,拚命伸向天空的大手,那因野生野長風摧雨鑿了千百年而彎曲了的枝幹,又正像是五根扭曲虯張的手指,掙紮著,絕望著,不甘著,向著蒼天祈求著,能夠在這個已經千瘡百孔但依然深愛著的地球上繼續活下去。  這就是那隻手,畫麵上那隻渴求著生存的手。  柯尋讓顧青青去摸一摸中間的那棵樹,顧青青疑惑地邊往那邊走邊扭頭看他。  “你先離開畫,我還得迴去把大家帶過來。”  柯尋說著就要走,卻聽見顧青青惶惑地道:“我摸了樹幹了,可是不行……這要怎麽離開畫?正常情況應該是什麽反應?”  柯尋蹙眉:“樹幹上沒有abel的名字嗎?”  “沒有。”顧青青焦急地搖頭。  “其他四棵樹呢?”柯尋沒敢上前觸摸,怕自己不小心就離開了畫。  顧青青飛快地各繞著那四棵樹轉了一圈,臉色很差地再次搖頭。  這一沒有任何發現的發現,宛如當頭一棒狠狠砸過來。  如果這五棵樹也不是……那麽今天所有的希望,就都灰飛煙滅。  柯尋緊緊地抿著唇拚命思索任何一種可能,顧青青不停歇地繼續檢查這幾棵樹的樹幹。  abel的簽名會以什麽形式體現呢?柯尋死死盯著這幾棵樹,在樹頂?在樹葉上?刻在樹皮上?埋在樹根處?  ——不。abel是環保主義者,不可能把簽名刻在樹皮上或是埋在樹根下,他不會做傷害樹木的事——“扒開樹下那些落葉看看!”柯尋提聲對顧青青道。  ——如果abel是外國人,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說過“化做春泥更護花”這句華國詩,亦或是有著同這句詩異曲同工的想法。  他是環保主義者,他要保護這些地球上最後的守護者,所以,他的簽名很可能是——  “找到了!”顧青青顫抖著聲音叫道。  在那些厚厚的落葉下,abel這個名字以微微聳起的泥壟的形式出現在五棵生命之樹的包擁之中,泥壟因為年代久遠而固化得很堅硬,像是一個誓死捍衛生命之源的兵士的墳塚。  “把手放到簽名上!”柯尋告訴顧青青。  顧青青依言將手放上去,一道白光亮起,她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柯尋轉頭大步衝刺,向著和同伴們約定的地點狂奔。  天已經黑了,夜鳥不再啼叫,林獸不再嘯吟,沒有一絲風的森林裏,由遠及近地響起無數悉悉索索細細密密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擦著地皮,穿過密林,向著這邊洶湧而來。  “懌然——懌然——”柯尋放聲狂吼,“到這邊來——到東邊——我找到簽名了——順著我的聲音來——”  他邊狂奔邊大吼,疲勞至極的身體似乎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他所有的動作都已經成了下意識機械化的行為,汗水如瀑般地由額際滑落,他的視線已經模糊得連近在咫尺的樹都無法看清,他用手機打著光,把裏麵的音樂放到最大聲,他希冀著同伴們能夠盡快聽到,在那些東西到來之前先一步趕來。  柯尋踉蹌著,腿一軟被絆倒,快要散架的身體恨不能就直接化在原地癱到地老天荒再也不要起來。他咬著牙拚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站起身,搖晃著繼續向前。  太累了。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麽累過。即便以前在魔鬼教練的手下進行的魔鬼訓練,也從來沒有累到過這樣的程度。  他堅持不住了,大步的向前趔趄了好幾下,一頭向前栽去。  這一栽,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吧。柯尋腦中已是一片空白,甚至連想對牧懌然說的抱歉兩字都沒能在腦海裏囫圇轉一圈。  他向前栽倒,卻沒能栽在意念中爬滿蟲蟻落滿腐葉的泥土地裏。  他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懷抱裏是熟悉的氣味和熟悉的力量。他被抱擁著扶起來,然後背上了結實的背脊去。  “往東走,都跟上。”他聽見他一如既往地冷靜沉著地叮囑著同伴們。  然後他背著他飛速地奔跑起來,身後是一連串的腳步聲,和已經越來越近的,那些鋪天蓋地悉悉索索的爬行聲。  每一個人都很累,每一個人都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柯尋滿耳朵聽見的隻有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腳步聲。  大家正在命懸一線處拚盡全力地一搏,每個人的意念裏都充斥著對生命的渴望,每個人都像是那隻掙紮著破土而出的手,拚了命地向著最後的希望伸張。  直到他聽見邵陵嘶啞的聲音突然響起:“老秦他——開始吐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邵陵:老秦他——開始吐血了——  讀者:哈哈哈,就是吐腸子也沒用,嚇唬誰呢?  邵陵:……有人劇透?!  瑆玥:與我無瓜。  秦賜:……一臉血地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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