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的頂部依然如之前的兩個房間,黑色的虛空裏漂浮著似點似波的粒子狀物,麵前卻不是水也不是鐵板,而是一塊巨大的畫布,橫亙著擋在通往出口的方向。 畫布的左邊,畫著紅、黃、綠、藍、紫、黑、白七種顏色、同樣大小的實心正方形,畫布的中間畫著一個托盤,托盤的下方似乎連接著一係列複雜的機械,整幅畫就像是一張某種機械組合的設計圖,全部由線條構成。 在畫布的上方,寫著一行字:將最重的色塊放至托盤上可通關,放置錯誤則淘汰。 “這……這怎麽才能知道哪個色塊最重?”何棠有些驚慌,界麵上的倒計時正冰冷無情地跳動著數字,“我看著所有的色塊都是一樣大小的啊!而且它們是平麵的,怎麽可能有重量!” “別慌,”柯尋摁了摁她的肩,“想象一下,這隻是平麵圖,我們看的漫畫不也都是平麵的嗎,但我們可以腦補出立體真實的圖像來,這幅圖也可以,你把它們想象成立體的,那它們就都是有重量的。” 何棠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集中精力,正仔細辨別這七種顏色不同的色塊哪一塊看上去可能更大一點,就見衛東伸手,點在了黑色的色塊上,那色塊就如同手機觸摸屏上的圖標一般,一經點中就可以進行挪移。 衛東點著這個黑色塊,將它挪到了畫布中間的托盤上。 “相同的黑白色塊,黑色的重量要比白色的看上去重1.8倍,”衛東說,“所以保險箱一般都是深色的,可以增加它帶給人的心理重量,有一定的防盜作用。” 衛東正要鬆開點著色塊的手指,被柯尋攔住:“別急著鬆,拖一拖時間。” 衛東明白了,眼睛盯著界麵上的倒計時,預備在最後5秒的時候再鬆手。 “幸好特麽有你在,這神經病畫怎麽突然又弄出色彩方麵的題了?”柯尋說。 “這有啥,前麵我們那兩關,一關是跟曆史有關的,一關是跟生理衛生有關的,賊刺激。”衛東道。 “哦?”柯尋眉頭一挑,轉而問何棠,“你之前過的那關呢?” 何棠正尋思這倆人心真大,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扯閑天,見柯尋問,忙道:“上一關我們經曆的是和音樂有關的關卡,幸好都是我專業範圍內的東西,沒有遇到多少阻礙。” 柯尋衝她豎豎拇指,上一關指定是這姑娘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才能幫助通關。 何棠受到鼓舞,心情沉定了不少。 柯尋轉頭對衛東道:“我明白了,這裏麵所有的關卡都是按學科來的,第一大關的語文,這一大關裏的物理、化學,生理衛生是生物課,以及曆史、音樂,現在又是美術,程式把他兒子在學校所學過的課程全都揉雜到畫裏麵來了。” “怨念真大。”衛東說著,倒計時已進入最後5秒,他吸了口氣,鬆開了手指。 黑色的色塊落在托盤上,仿佛帶著巨大的重量,直將麵前的整麵畫布都墜了下去,腳下出現了一截通路,隻有十幾米之遠,在十幾米外的盡頭處,又有一麵豎起的畫布擋在麵前。 柯尋大步走上前去,衛東正要跟上,見方菲還在那兒專心地描述法則,連忙拉了她一起往前去。 這幅畫布上分左右各畫著一道一人寬的狹縫,一條是紅色,一條是綠色,上方寫著文字:選擇其一通過,選擇錯誤將淘汰。 “這就無恥了,連以什麽條件進行選擇都沒有說,這要怎麽選。”柯尋打量著畫布。 “是不是綠色?”何棠說,“綠色通常都是安全色吧,而且紅綠燈不都是紅燈停綠燈行嗎。” “我總覺得沒這麽簡單,”柯尋凝眉,“這麽一眼分明的答案,畫會給咱們設這麽簡單的題嗎?但話又說迴來了,畫也很可能利用咱們這種心理,來個反其道而行,偏偏就是這麽簡單,故意讓咱們往複雜的方向想。東子,你怎麽看?” 衛東在旁邊撓頭:“沒有指明選擇條件就比較惡心了,誰知道它是以什麽條件為規定啊?” 眼看倒計時已進入後半,方菲也在加快語速敘述法則,柯尋聽了一下,覺得這一次可能時間還是不夠用,必須要把這道題也解決掉。 注意力重新放迴畫布上,柯尋仔細審了一遍題,道:“題上說到了‘通過’,說明咱們是可以從其中正確的那條狹縫中穿過去進入下一題的,但你們覺得奇不奇怪,這塊畫布很大,但這兩條色彩條卻很窄,既然要讓我們通過,為什麽不畫得寬一點?” 說著站到綠色的色彩條前比了比,道:“看,剛剛好是我的肩寬,那如果咱們中間有個胖子呢,不是要被卡在這兒了嗎?” 接著又換到了紅色的色彩條前比了比,仍然隻有他兩肩的寬度。 “這紅綠兩條是等寬的。”柯尋說。 衛東忽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選紅色!走走!”說著一把拉住方菲就往紅色的狹縫裏擠。 柯尋讓何棠走在前麵,自己走在最後,免得萬一真把他卡住,連何棠也要被連累。 好在被卡住的後果並沒有發生,四個人順利地通過了紅色狹縫。 “這是什麽原因?”何棠問衛東。 “既然涉及到寬度,我琢磨著很可能考的是色彩的另外一種心理效應,就是膨脹色和收縮色,”衛東道,“紅色、橙色和黃色是膨脹色,藍色綠色是收縮色,所以如果我們剛才走綠色色條的話,很可能就會被它卡住。雖然兩個色條實際是一樣寬窄的,但我想程式想要考的就是這種視覺效果和心理效應,心理效應產生的效果在畫裏都會為真。” 何棠做了個明白的表情,衛東補了一句:“所以妹子,要想顯瘦,就穿深色衣服,黑絲什麽的,顯腿兒細。” 何棠:“……”黑絲…… 柯尋:“你宅男屬性暴露了。別扯淡了,第三題來了。” 第三題依舊畫在畫布上,衛東正審題,柯尋已經聽得方菲敘述完了法則,並用道具箱索要出了程式的意識,另要求了程式的簽名。 周圍的情境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然而頭頂的虛空卻開始閃爍,似粒似波的顆粒無序且隨機地跳動,一時是四散的光點,一時是明暗相間的光柵,一時又是光點與光柵的疊加。 就在這變幻莫測時,頭頂這片虛空的一道邊線忽然亮起,就像是有人從外麵揭開了盒子的一角,放進來大片的光亮。 薛定諤的貓,一旦人們打開盒子進行觀察,盒中處於疊加態的貓,必然向其中一個狀態坍縮。 虛空裏的光點與光柵,在那大片的光芒投射進來的一瞬間,霎時停止了閃爍與跳動,齊齊地固定在了黑色虛空的底色上,化成了一枚像是蘸著光寫成的簽名:程式。 “這……怎麽夠著它啊?!”衛東大叫,“這特麽到最後了還考咱們哪?!” 第三道題的倒計時已進入後半,柯尋也急了,什麽法則能讓人飛起來啊?!現在這個時刻根本來不及去想法則啊!誰特麽也不是有輕功的,這要怎麽—— ——咦?輕功? 柯尋調出法則書,孤注一擲地吼了一句:“左腳踩右腳互相借力上天!” ——【法則通過】 方菲:“……” 何棠:“……” 衛東震驚:“——臥槽——這都能行?!” 柯尋:“來不及解釋了,快上天!” 幾個人不敢遲疑,一臉黑線地左腳踩右腳就騰了空。 然而在觸到程式的簽名前,柯尋忽然同時收到了兩條求助提醒。 【隻餘一次接受求助的機會,請選擇接受其一,或全部拒絕。】 柯尋看了眼發出求助的頭像,一個是鄧林,一個是吳悠。 柯尋想了一下,問向何棠:“如果你想來做這個決定,我就聽你的。” 這兩人,一個是她海誓山盟深深愛著的男友,一個是她不能兩立肉中刺般的情敵。 何棠咬著嘴唇,神色複雜。 然而時間不等人,正當柯尋以為她不想做決定,而準備自己伸手去點接受其中一人的求助時,卻聽得何棠從唇縫間低聲卻又清晰地吐出了三個字:“選吳悠。” 渣男什麽的,自生自滅去吧! 吳悠和鄧林這一次進入的是同一關卡,但進關之前兩人已經鬧翻了,因此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才各自為營地向別人發出求助。 如同柯尋所料,這些關卡所涉及到的,都是學校裏相關的科目,而吳悠和鄧林這一次遇到的是一道體育關,所以才向柯尋發出了求助。 解決了吳悠的難題,柯尋同衛東方菲和何棠一起向著頭頂伸出手,觸向了程式的那枚簽名。 就如同從盒子裏推蓋而出一般,頭頂虛空被徹底掀開,大幅的光芒灑落,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而當光芒逐漸散去,眾人已是身處於凜冬將至美術館的展廳內了。 站在麵前的是牧懌然、朱浩文、邵陵、秦賜和羅勏,鄧林吳悠此時卻仍未出來。 大家沒有說話,隻屏著唿吸盯著牆上的《薛定諤的貓》,直到五分鍾之後,光芒亮起,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麵前。 是吳悠。 披肩的頭發似乎被汗水浸透,發絲貼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狼狽,在看到眾人之後,吳悠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又是笑又是哭地捂著臉,最後從指縫間悶悶地擠出一句話:“鄧林出不來了……” “你不如這麽想,”何棠此刻卻很是平靜,“如果不是因為他腳踏兩條船,你就不會跟蹤約會的我們跑到這個地方來,你和我也就不會因此吵架揪扯著進入這個展廳,更不會被牽涉到這恐怖的畫中世界裏。一切因他而起,現在他為此付出了代價,算是他的命吧。” 吳悠抬起滿麵淚痕的臉,看見何棠的一隻手伸在她的麵前。 伸出自己的手,握住這隻一樣在顫抖著的冰涼纖弱的手,吳悠被她拉起身,說了一句:“姐妹,咱被那傻x坑慘了!” 兩個人抱頭痛哭起來。 眾男人:……第272章 薛定諤的貓21┃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愛因斯坦。 在眾人平複情緒的過程裏,牧懌然和柯尋再次望向牆上掛著的那幅《薛定諤的貓》。 這幅畫仍然如入畫之前一樣,黑的底色上麵隻有一些似粒似波的點狀物,在這上麵看不到留在畫裏的齊慕歡、董瑤和鄧林。 “畫上的波粒物和入畫之前不同了,”牧懌然卻道,指著畫的右上角,“入畫前我曾無意間瞥到過這裏,這裏有三個粒子呈三角狀分布,但現在,這裏變成了無序的分布。” 柯尋恍然:“所以會不會是,那三個人在畫麵上被以粒子的形態表現了,眼前的畫裏其實就有他們三人,隻不過不是人的形態。” 牧懌然微微點頭:“應該是這樣了。” 衛東的聲音忽然從旁邊插進來:“柯同學,牛頓大爺的棺材板兒我給你摁好了,你現在來解釋一下左腳踩右腳為什麽真的能上天的問題。” 柯尋迴過頭來衝他擠眼睛笑:“我就跟你說不會審題是致命的知道嗎,記不記得初始房間裏大屏幕上顯示過的要求——所有的科學現象、理論、公式等等等等,還有什麽有理論依據的假想、可邏輯自洽的推論、悖論,約定俗成的看法、知聞度高的現象——注意,‘悖論’,‘約定俗成的看法’,‘知聞度高的現象’,這說明什麽?隻要認同度高,就可以在畫裏為真。” “我靠,我明白了!”衛東頓悟,“左腳踩右腳這不就是那些功夫電影裏常用到的招式嗎,受眾很多,即便知道有違牛大爺的第某定律,但大家也認可了電影電視裏這麽演,畢竟人家也是有一丁點兒理論支撐的,比如借力發力什麽的。” “對遼,小同誌你不行啊,”柯尋拍他肩,“腦洞太小,發際線都不願意幫你遮它了。” “滾滾滾,發際線和腦洞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知道嗎!”衛東道。 旁邊何棠的情緒已經緩過來了,聞言也插了一句:“不過小柯你的腦洞也未免太大了,左腳踩右腳這招恐怕除了你沒人想得出來,我當時一邊做著這動作一邊從腦門上往下劃黑線知道嗎。” “你們這還算不錯了,”吳悠帶著鼻腔音湊了一嘴,“我那一關的問題是:怎樣在不借助道具的情況下躍過十米長的沙坑,那沙坑裏的沙子是流沙,掉進去立刻沒頂,我想著柯尋是體育生,說不定有辦法,就向他發出求助,結果你們猜他給我出了個什麽主意?” “什麽主意?”朱浩文淡聲問。 “他讓我用‘黃油貓’的法則!”吳悠一臉哭笑不得。 眾人:“……” “黃油貓是什麽東西?跟薛定諤的貓是親戚嗎?”還真有不知道的,羅勏撓著頭問。 “一片隻有一麵塗滿黃油的麵包如果失手掉在地上,永遠是塗滿黃油的那一麵向下,”邵陵道,“而一隻貓從半空落下,永遠是用腳著陸。那麽如果把麵包沒有塗黃油的一麵與貓的背部黏在一起,扔到空中,根據以上兩種現象,黃油和貓將永遠不會落地。” 羅勏反應了一陣,“哦”地一聲明白了:“如果貓腳落地的話,等於沒有塗黃油的一麵就向下了,這就違反了塗黃油一麵永遠向下的定論,反之,就違反了貓永遠腳先落地的定論,所以為了讓這兩個定論成真,黏在一起的麵包和貓就永遠落不了地。” “這是一個根本不可能成立的悖論,”邵陵道,“但正由於它是一個有理論依據的假想,並且能夠邏輯自洽,所以在畫裏就真的成立了。” “你們絕對想象不出我前麵綁隻貓,背後貼一片塗了黃油的麵包,在空中不停翻滾的心情。”吳悠斜眼睨著柯尋。 衛東羅勏用眼神致敬柯尋:“你牛逼,這腦洞真牛逼!” 柯尋給自己豎了兩個拇指:“棒棒噠。” 秦賜道:“我覺得,初始房間的大屏幕上所顯示的所有規則,其中最重要的,其實隻有一點,就是那條‘不需要實證,隻需要想象力’。這可能才是程式對於兒子自殺的原由的最大的怨念。很多人認為應試教育的最大弊端,就是一定程度上扼殺了孩子們的想象力。要知道,想象力是科技與人類進步的動力,也是生活中幸福感的重要來源。做為一名抽象畫家的程式,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象力的重要性,也許對於他來說,想象力才是生命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