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賜想了想,沒有反對。 抽簽決定取號順序是遲早的事,不在乎早一時晚一時,如果因這個同黃皮起了齟齬,反而要橫生事端。 於是用桌上昨天剩下的紙裁成了九份,在上麵寫上了數字。 把裝了紙簽的筷子筒推到桌子中間,黃皮就先伸進去抽了一張,但是沒有打開,隻隨手扔在桌麵上,然後陰森森地看著眾人。 等所有人都抽出簽子之後,筒裏剩下的最後一個,秦賜放到了旁邊的空位上,代表著張晗睿的簽子。 雖然她此刻和植物人沒什麽兩樣,但她終歸還活著,如果今晚不讓她進入地下室,那她必定會死。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哪怕這希望實在渺茫。 眾人打開簽子,展示自己的紙片上的數字。 抽到1號的是李雅晴,這相當於確定了她今晚會在a試驗室。 抽到2號的是秦賜,之後是柯尋、祁強、徐貞……這次非常的不幸運,最後三個號,分別是朱浩文、衛東,和牧懌然。 所以也相當於確定了,至少是牧懌然,今晚將會在d試驗室,那個對張晗睿做了額葉切除手術的,變態試驗室。 柯尋看了看他和衛東,沒有說話。 早飯是秦賜弄的,把昨天柯尋多熬的粥熱了一下,就著剩下的拌雜豆,眾人勉強填了填肚子。 蔡曉燕的死亡和張晗睿的遭遇,讓所有人都沒什麽心情說多餘的話,秦賜叫上朱浩文和衛東,去了檔案室搬來了所有的資料,眾人就圍坐在食堂的桌邊開始翻查檔案。 柯尋翻著翻著就睡了過去,直到恍惚朦朧中被人叫醒:“起來吧,吃點東西。” 掙紮著掀起沉重的眼皮,對上了牧懌然正垂眸看著他的臉,柯尋動了動唇角:“哈是恁宮心喔。” ……靠,睡得舌頭都硬了。 “說的什麽。”牧懌然鮮有表情的臉上仍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語聲卻不像往常那樣淡涼,隻是平靜的,讓人聽不出情緒。 “說,”柯尋抹了把臉,費力地坐直身子,“還是你關心我。幾點了?” “下午一點。”牧懌然把一碗粥放到他的麵前。 “你們怎麽這個時候才吃?”柯尋看了看碗裏像是新熬出來的白米粥,然後嗅到了一股子糊味。 “咳,”接話的是秦賜,臉上有點尷尬,“頭一迴熬粥,沒掌握好火候,湊合著喝點吧。” “可以啊秦大夫,比我第一次熬粥的時候強多了,”柯尋端起碗一口就喝了近一半,“我第一次直接把粥熬成鍋巴了。” 秦賜略微自嘲地笑了笑:“謝謝,你這話很有效地安慰了我。我看你做飯的手法很熟練,這在一般有男孩子的家庭裏不多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做飯的?” 柯尋也笑了一聲:“秦大夫你還活在上世紀呢,現在會做飯的都是男人,女孩子們隻負責美美美和吃吃吃就行了。” “看來在你的家裏也是你父親做飯了?”秦賜笑了笑問。 “以前老兩口一起做,現在我做。”柯尋沒有多解釋,隻幾口把粥扒拉完,放下碗筷,問向幾人,“這一上午你們都查到什麽線索了?” 秦賜搖頭:“研究所員工檔案裏沒有康萊這個人。” 柯尋想了想:“做為試驗品的人的檔案呢,有沒有找過?” 朱浩文接口:“沒有找到試驗品檔案,但我們在廁所裏發現了幾片被燒過的殘留文件,有一片紙上有半個黑白一寸證件照,我們懷疑可能跟檔案有關,因為這片紙明顯是一頁紙的右上角部分,通常檔案資料類的文件才要求在紙的左上角或右上角部位貼證件照。” “哦?在哪兒呢,我瞅瞅。”柯尋伸手。 朱浩文看看他的手,又抬眼看看他的眼:“廁所蹲坑坑壁上,想看可以自取。” “……”柯尋收迴手,在自個兒頭發上乎了一把。 這個研究所的廁所是很多年前那種一道坑,中間設著隔斷隔開,腳下的坑是通著的,像一道壕溝,衝水的時候從這端一路衝到那端,然後一直衝入下水道。 這種坑相當不幹淨衛生,水衝不到的地方汙物就會存積,分外惡心。 “誰這麽有才連坑裏的紙片都能發現?”柯尋不由問。 對麵的衛東舉了舉手:“美工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們懷疑,這個研究所遭到廢棄是事發突然的,”牧懌然開口,“研究所的人員撤離得十分倉促,來不及帶走更多重要的文件,或者說,是無法將重要文件帶出研究所,所以隻好選擇焚毀最致命的東西。 “研究所的這些非正規研究,如果全部曝光出去,先不說研究人員是否會遭到法律製裁和輿論抨擊,就是這些被選擇成為試驗品的對象家人,恐怕都不會輕易罷休。 “因此對於研究人員來說,最致命的東西就是試驗品的檔案,毀掉檔案,就毀掉了傷害對象的證據。 “除此之外,重要的東西還有實驗日誌,下頭的四個實驗區裏,隻有d試驗室保留著一部分實驗日誌,我猜這是沒能來得及毀掉的,其餘三個試驗室我們找不到任何紙麵記錄,應該是都和試驗品檔案一樣被付之一炬,扔進了廁所衝走。” “這麽看來,這個畫作者康萊,很有可能是試驗品?”柯尋看向牧懌然。 “也有可能是知道一切內幕的外部人員,”朱浩文卻接話,“比如,負責處理這件事的人。” “不管是試驗品還是處理者,”徐貞忽然抓著自己的頭發,有些崩潰地瞪著幾人,“我們現在再也沒有辦法得到關於他們的任何信息了不是嗎?!這還要怎麽找簽名?我們隻能坐在這兒等死了嗎!” “‘畫’不會給我們做一個無法破解的死局,”牧懌然淡淡道,“所以,一定有能找到簽名的辦法。” “怎麽找?!”徐貞大叫,“難不成還得讓我們鑽到下水道裏去搜集檔案殘片?!” 沒人答她,屋子裏一時靜默,突然聽得祁強重重一捶桌麵,咬牙狠聲道:“找!下水道也得找!你!”說著一指徐貞,“你去找!” 徐貞驚愕:“為什麽要我去?!” “讓你去你就去,少他媽廢話,惹急老子直接弄死你!”祁強滿麵兇戾,走上前一把扯住徐貞的前襟,將她從椅子上拎起來,拖著就要往外走。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徐貞尖叫,拚命踢打祁強,被祁強一巴掌掄在臉上,頓時從嘴裏飛出一顆斷齒來。 “站住。”柯尋從椅子上站起身,橫步擋在祁強前方,冷眼看著他。 “小子,老子警告你,別他媽礙事,否則老子手裏的刀可不長眼。”祁強說著亮出另一隻手裏的刀來。 那是食堂的刀,窄刃尖頭,鋒利異常,不知什麽時候被他發現並帶在了身上。 柯尋就像沒看見他手中的刀一般,隻冷冷盯著他冒著兇煞之氣的眼睛:“下水口太小,人根本通不過去,你讓她找也沒用,放開她。” “她瘦,擠一擠過得去,你他媽趕緊給老子閃開!”祁強說著一揮手中的刀子,作勢要劃柯尋的脖頸。 這隻是個恐嚇,實際刀尖距柯尋的肉皮兒還有兩三寸的距離,祁強想讓柯尋畏難而退,卻不料這小子竟然不走尋常路,連個試探迂迴都沒有,上手就握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不知怎麽一拽一窩,祁強就覺得自己的手腕一瞬間就不再屬於自己,刀從無力握緊的手中掉落,整隻手像假的一樣甩掛在胳膊上。 柯尋的動作還沒有停,一伸手,敲在祁強箍著徐貞的那條胳膊肘部的麻筋上,就在祁強失力的一刹那,柯尋拽著徐貞從他的鉗製裏掙脫了出來。 先把徐貞推到安全距離,再一腳踢飛地上的刀子,柯尋這才看向一臉驚戾的祁強:“手伸過來,我給你安上。” 祁強這才知道這小子竟是把自己的手給弄脫了臼,有心直接來狠的把他弄死,可看了眼這小子的體格,足高他一頭不說,力量大反應快,動作還特別利落,真幹起來,自己未必占優,隻得暫先按下。 秦賜將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裏,忍不住說了一句:“小柯這手法,快頂得上專業的接骨醫生了。” “他們練體育的,脫臼骨折受傷什麽的都是常事,久傷成醫,”衛東在旁邊接話,“再加上他們體育係那幫野獸成天跟外校打架,下手又黑又狠,會治脫臼就能製造脫臼,這一招個個兒練得爐火純青的。” 朱浩文在旁邊默默地看了幾眼:“看不出柯尋還曾是個校痞。” “那你可誤會他了,”衛東說,“柯兒從不主動生事,但架不住大家都一個學校一個係的,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外校跑來找事,你不能把同學兄弟撇下自己走了,他一般就是跟著去撐個場子,在旁邊造造聲勢,除非有人打到他頭上……唉。” 衛東說到這兒,忍不住歎了一聲,卻沒有再多言。 秦賜和朱浩文也沒有再問。這一聲歎息裏所包含的意思,幾個人都十分清楚。 那些正常人的生活,早已經離他們遠去,此時聽來,曾經那些或被認為是無聊、或幼稚、或乏味、或毫無意義的迴憶,都顯得那麽的彌足珍貴,寧靜美好。第117章 人學16┃辣眼睛的照片。 “我認為在上麵已經找不出能搜集到線索的東西了,”秦賜看著眾人,“還是得去地下區域找,而且我個人認為,簽名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是d試驗室。” 朱浩文微微點頭:“我也這麽認為,‘畫’既然不會為我們設置無解之題,並且abc三個試驗室又沒有任何檔案資料可供我們查找線索,那麽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d試驗室。” “要怎麽找?”徐貞捂著被祁強打腫的半邊臉,“這兩天咱們不是已經找過很多遍了嗎?難不成d試驗室的地下還有一層?” “我認為沒這個可能。”朱浩文道,“在d試驗室,我們還有很多的文件沒有翻到。” “而且,通過前幾幅畫來看,有時候簽名並不是一開始就在那兒,”柯尋接口,“它需要被激活,比如通過某種行為,或是到達某個地點,再或是由我們破解出畫的本意,簽名才會出現。” “所以,一定還有我們沒有做到的事,或是沒有做出的行為。”朱浩文說。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做?”一直強勢並想把握主導的徐貞,此時此刻終於放棄了爭強拔尖,把指望放在了這幾個老成員的身上。 “接下來下去取號,”秦賜平靜地說,“在天黑前抓緊時間去d試驗室搜索線索。” 眾人沒有異議,早取號晚取號都是一樣,遂紛紛起身往鐵門的方向去。 柯尋睡了一上午,此刻體力已經緩過來不少,就過去背上一直被放在旁邊桌上的張晗睿,張晗睿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呆滯地盯著房頂,美麗的麵孔失去了平時所有的生動和鮮活,像是一具隻保留著唿吸的行屍走肉。 柯尋從她的兜裏摸出手機,放在了自己身上,那上麵有這個女孩子給她爸爸媽媽留的遺言。 抽簽抽到1號的李雅晴,哭著取到了a字打頭的號卡,她哭得太多,眼淚早已經流幹,此刻的哭,不過是撕著嗓子發出哀獸將死的幹咽罷了。 抽到2號簽的秦賜,也取到了a號卡。 接下來是抽到3號簽的柯尋,柯尋卻不上前取號,隻說了一聲:“東子,咱倆換。” 不管是抽到a區還是b區的號卡,都遠比c區和d區更容易存活。 衛東愣了愣,搖頭:“不換,以前總你讓著我,這次哥要當迴爸爸。” “嗬嗬,”柯尋冷漠臉看著他,“想上位還早。哥啟用武力照樣能讓你先取號。別磨嘰,取號。” “柯兒……”衛東皺眉,還要再爭。 “這位爸爸,我想和我男神死一起,”柯尋卻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他,“求成全。” 衛東又是一愣,看向他身旁的牧懌然。 牧懌然也在看著柯尋,衛東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隻是覺得不同以往,好像不知什麽時候起,兩人之間的某些東西已經發生了改變。 衛東了解柯尋,於是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摁下了取號按鈕。 b字打頭。 柯尋眉間鬆快,有了暈厥大法,b試驗室可以算得是四個實驗區裏最為無害的一個了。 但下一個上前摁號的祁強,卻取到了c字打頭的號卡。 “草!”祁強怒罵一聲,把號卡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 柯尋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早早就出現了c號卡,就意味著會在d試驗室的人將不止他和牧懌然。 因為c區實驗形式的關係,每次必定都會有四個人。眼下a和b試驗室一共隻有三個人,十個人裏除了這三個和c試驗室的四個人,剩下的三人都將在d試驗室,那麽就意味著,抽到倒數第三號簽的朱浩文,也會在d試驗室。 不同於c試驗室的50%死亡率,d試驗室的實驗性質尚無法確定會有多少人死亡,或是像張晗睿一樣成為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越是未知,越是讓人心生恐懼。 不過,這次被分到d區的三個人,臉上似乎都看不出半點恐懼的意思,坦然平靜地率先踏上了通往地下實驗區的樓梯。 落在最後的祁強陰沉地盯著柯尋和他背上的張晗睿,忽然目光一閃,彎腰撿起自己的號卡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