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一聲哭,窗前的景象急劇發生了變化。 柯尋能夠感到身邊的牧懌然也隨之僵硬了——整個窗口填滿了一張巨大的臉,那張臉屬於一個老人,布滿皺紋,胡子拉碴。 更讓人感到難受的是這張臉上的表情,那是一臉強忍悲痛的表情,狠狠憋著眼裏的淚水,緊緊咬著嘴唇,整張臉不停顫抖著…… “旺福!迴家吧!”哭泣的巨臉哀求著,寒酸中透著憔悴。 柯尋與牧懌然一動不動地坐著。 巨大的臉不再發出聲音,卻貼得更為靠前,渾濁的眼睛想盡辦法往裏看,有些發灰的眼珠轉來轉去,似乎企圖看清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巨大的臉和不停旋轉的眼珠,噴薄的唿吸,形成一種巨大的壓迫和恐怖。 柯尋避免和窗口的巨臉對視,輕輕閉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一件家具,一塊石頭。 過了很久,老人終於吹響了哨子,用手裏的鐵勺子敲響了下一家410的窗戶…… 牧懌然卻悄悄走向了窗邊,靜靜地看了半天。 老人在410依然是之前的舉動,情緒達到某個頂點,就開始瘋狂地敲窗,嘶吼,哭泣,咒罵…… 結束之後,老人蹣跚著步子上了樓。 牧懌然這才輕輕迴到了床邊:“從外麵看,那個人的整個體型並沒有發生變化,剛才在窗前的巨臉,應該是一種場或者……” “魔幻現實主義風格。”柯尋一言概之。 牧懌然居然點了點頭:“有道理。”第58章 破土15┃跳窗。 柯尋心裏受用,但內心深處還是繃著弦兒,直到老人對616做了同樣的事情,然後慢慢離開,才算鬆了口氣。 那老人並沒有下樓,也不知去往何方了,或許如牧懌然所說,老人本身就是一種場。 就在柯尋準備躺下睡一覺時,隔壁410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這一陣敲門聲十分蹊蹺,幾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緊接著,隔壁又傳來了一陣淒慘尖叫。 這尖叫聲很熟悉,似乎來自沙柳。 本來放鬆的心突然又繃緊了,柯尋輕手輕腳地來到窗邊,卻發現410的門前沒有任何人。 緊接著隔壁又是一陣驚恐的尖叫,沙柳和裘露的聲音此起彼伏,屋子裏傳出各種響動,不知道兩人在裏麵遇到了什麽危險。 最後,柯尋聽到了隔壁大窗打開的聲音,正是臨著水泥牆的那麵大窗…… 天一亮,大家衝出房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扒著欄杆俯視,看天井院子裏是不是放了蓋著白布的屍體。 柯尋巴望的第一眼,發現院子裏一切如常,心裏一陣輕鬆卻又很快複雜起來。 牧懌然的目光卻盯著410門前晾衣繩上掛著的什麽東西——那是一個肮髒的細尼龍繩係著的塑料紅哨子。 雖然是白天,但這個血紅的哨子卻令人徒增恐怖,沙柳打開門出來,顯然也被這個哨子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麽迴事?這一定是昨晚那個鬼留下的!”沙柳望著這個微微隨風擺動的哨子,十分避諱的遠遠繞過去,“為什麽要把哨子係在我們門口?!” 牧懌然聲音冷沉:“因為昨晚有人敲了你們的門,大概就是想把哨子留給你。” 沙柳被這個說法嚇壞了,又聽柯尋問:“昨晚你們都發生了什麽事兒?裘露呢?” 沙柳嚇了一個哆嗦:“裘露?昨晚上的敲門聲太恐怖了,好像有人進了我們屋,還碰翻了很多東西……裘露她,從四樓窗戶跳下去了……” 柯尋第一反應是衝進410,從打開的窗戶向下望,黑灰的水泥牆依然逼仄地矗立在眼前,半臂多寬的距離足以容一人跳下去,柯尋用手機照著黑洞洞的下方,卻什麽也沒看到。 “昨晚有人進入你們房間了?”牧懌然的口吻有些質問的意思。 沙柳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都發生了什麽事?裘露跳下去之後你在做什麽?” “我……什麽也不知道,”沙柳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屋門前晃悠著的紅哨子,“我暈倒了,醒來天已經亮了。” 牧懌然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沙柳,沒再說什麽。 大家下樓聚集到天井院裏,衛東和朱浩文最後走下來,衛東還在那裏吐槽:“再弄個什麽大身子大臉的瞎折騰,老子跟他沒完!我說怎麽把窗簾兒給咱們摘了……” 衛東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幾人抬著一具蓋白布的屍體走進來,所有人的心都跟著一沉,秦賜問:“屍體怎麽從外麵抬進來?” 抬屍體的一人說:“屍體是在水泥牆根發現的,你們檢驗一下是不是你們的人。” 大家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尤其是沙柳,遠遠的躲在遠處不敢過來。 最終秦賜掀開了白布:“是裘露。” 裘露最終還是死了。 “是摔死的?”柯尋問道。 秦賜的表情卻有些疑惑,將白布全部掀開進行整體檢查。 牧懌然也走上前去,柯尋便也跟著,大家已經經曆過太多生生死死,如今麵對屍體早已失去了之前的那種畏懼和抵觸。 裘露的表情很平和,如果不是失去了唿吸,此時就像在熟睡。 裘露的渾身都是土,整個人就像是從土裏拔出來的,衣服裏鞋子裏也都是土。 秦賜輕輕按了按裘露的下巴,發覺對方的嘴巴裏也都是土,側身觀察耳朵,耳朵裏也都是土。 這些土質十分鬆軟,裏麵還夾雜著植物的根須,偶爾還會爬出一兩隻蟲。 “難怪我們昨晚沒有聽到她跳樓的聲音,原來是整個人埋進了土裏。”柯尋的眼睛看了看躲在遠處的沙柳,目光很冷。 “行了,抬出去吧。”門房大爺的聲音響起來。 很快,裘露的屍體又被抬出了大門。 衛東看了看在場的人:“鑫淼在哪兒?” 大家這才發現,自從天亮之後,鑫淼一直未露麵。 “去402看看。”牧懌然率先上了樓,所有的人都跟上去了。 除了朱浩文和沙柳。 朱浩文的眼睛從手機上抬起來:“你怎麽不去?” 沙柳硬撐著強硬的語氣:“你不是也沒去嗎?” 朱浩文眼神複雜地看了看沙柳,沒再說話,繼續低頭打遊戲。 沙柳卻轉身上了樓,步子有些急躁。 402的門一直反鎖著,叫門卻沒人答應,最終被幾人撞開了,屋子裏卻空無一人。 “鑫淼?你在嗎?”衛東叫了兩聲,沒有迴應。 402的房間像之前一樣,布滿了火災後的痕跡,一張大床上,2/3的木板被燒黑,鑫淼的單人床墊就貼牆擺在最裏麵。 也不知道這一個女孩子是怎樣獨自度過兩個恐怖夜晚的。 臥室裏麵向水泥牆的大窗整個敞開,牧懌然走上前去:“人在這兒。” 鑫淼被卡在了二樓和三樓之間窄隙裏,或許是水泥牆建得並不那麽平直,有些地方凹凸不平,人從上麵跳下來,就被卡在了中間。 “人還活著。”牧懌然的話讓大家都有了精神,唯有沙柳離眾人越來越遠,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救人可能比較費事,最終柯尋自告奮勇,讓人們用繩子係住自己的腰,然後慢慢攀下去,另一根繩子係住了鑫淼的腰,這才一點一點把人救上來。 鑫淼整個人呆呆的,雙眼無神。 “這孩子是被嚇著了。”李泰勇老人因為擔心,也跟著大夥上來了。 如果沒有猜錯,鑫淼應該是在昨夜那個老人出現在窗前的時候,因為害怕才跳窗的,這麽算下來,幾乎一整夜的時間,她都被卡在黑暗中的窄縫裏,上不來下不去,逼仄窒息,恐怖至極。 無論大家怎麽說,鑫淼都是一副呆呆的樣子。 衛東突然有些憤怒:“她為什麽會跳窗戶?” 迴答他的是眾人的沉默和鑫淼的呆滯。 “明明前夜雅芬也敲過402的門,那種恐怖感並不亞於昨晚,鑫淼那時候都沒想過跳窗,怎麽昨晚就想不開跳了窗戶?!”衛東總覺得事有蹊蹺。 柯尋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沙柳:“無獨有偶,裘露昨晚也跳了窗。——有時候就是這樣,在沒有任何退路的時候,人們或許都能咬牙挺住,一旦心裏有了後路,那麽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退縮到後路的盡頭。” 沙柳突然憤怒,瞪著柯尋:“你看我幹什麽?又不是我讓她們跳窗戶的!我們隻是因為害怕,討論過跳窗戶這件事而已。” 衛東直接走到沙柳麵前:“那你怎麽不跳?!” 沙柳被衛東逼得後退兩步,突然含淚吼起來:“我也害怕!我不敢跳!你這是幹什麽?你這是要逼著我也跳下去嗎?!” 屋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居然是鑫淼。 鑫淼笑嘻嘻地站起來,就好像看不到大家似的,哼著歌走出門去,在走廊上還做了幾個非常專業的芭蕾舞的姿勢,然後就一路跑跳著下樓去了。 鑫淼瘋了。 大家也都陸陸續續下了樓。 門房大爺拿著大鑰匙盤等著大夥:“402的鎖修好了,鑰匙收了。” “為什麽收鑰匙?402還有人住著啊!”衛東說。 “沒人了。” “可是……”衛東看了看在二樓翩翩起舞的鑫淼,“我們還沒退房啊!” 門房大爺像沒聽見似的,伸著指頭開始點人數:“一共七個人,都齊了,趕緊吃飯去吧。” 柯尋看了看身邊的這些人,的確是七人,但如果加上鑫淼的話,應該是八個人。 大家似乎都想到了什麽,但誰也沒說。 衛東的眼圈有些紅,柯尋上前摟了摟衛東的肩膀:“鑫淼在畫中的旅程已經結束了。” 衛東看著二樓的鑫淼:“可明明人還在啊,會喘氣兒還會跳舞呢!” “可是在現實世界,鑫淼已經死了。”秦賜的語氣也很沉重。 “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柯尋把衛東拉進了飯館。 最終大家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沉默地進入飯館用餐。 沙柳似乎很快調整了情緒,在餐桌前清了清嗓子:“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今天門房大爺並沒有給咱們講307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