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賜搖頭。 正說著,忽覺陽光驟然一亮,直刺得人眼睛一時難以睜開,等這道亮光過去,視野所及之處又多了兩個人,由驚怔到惶惑,再到狂亂尖叫。 柯尋和衛東情緒複雜地看著那兩個人。 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了初進上幅畫的自己,那個時候誰也想不到,接下來他們麵對的會是怎樣難以想象的經曆。 這些人,不知道最終能幸存幾個。 那兩人終於看到了這邊的眾人,跌跌撞撞地向著這邊跑過來,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看著像是情侶,男人衝著柯尋叫道:“哥們兒!這是怎麽迴事啊?” 等兩人跑近,柯尋迴答:“這是畫裏,畫中世界,聽著不可思議對吧,但這就是真實發生了,咱們現在都在你們剛才看到的那幅畫裏。” 男人也懵b了,脫口罵了一聲:“這他媽不是扯淡呢?!你有病吧?” 柯尋挑眉:“你有藥啊?” 男人既驚又怒:“你神經病吧?!” 柯尋:“你能治啊?” 男人暴怒:“我草——”罵著就要掄拳揍到柯尋臉上來,柯尋輕輕鬆鬆地一偏身就避了過去,男人轉頭還要繼續上手,被旁邊的衛東給拽住了。 “哥們兒你悠著點兒,”衛東說,“別惹他啊,真動起手來他能揍得你哭著叫爸爸。” “你起開!”男人甩開衛東,還要衝著柯尋來,又被他女友給拉住。 “周彬!別鬧了你!趕緊問問這是怎麽迴事啊!”女友慌得聲音裏帶著哭腔。 周彬瞪了柯尋一眼,放下拳頭,看了眼其他人,見大多跟他和女友差不多,都是一臉慌張無措,隻有其中一個高個子、麵相幹淨沉穩的男人平靜地看著這邊,就走過去問:“這位大哥,麻煩問一下,這是哪兒啊?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秦賜頗具身為醫者的耐心,就向周彬及其女友簡單解釋了一下,周彬和女友聽完直接就呆在了當場。 柯尋沒心思理會這邊,轉著頭向著遠處張望。 遠處是群山連綿,山頂覆著斑駁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頭頂的天空格外湛藍,甚至藍得有些不太正常,明明晴朗得很,可又像在這天空之上堆藏擁擠著無數巨大的可怕的東西。 柯尋吸了口氣,空氣裏帶著遠處積雪的凜冽和涼寒。 “我有點兒喘不上氣。”衛東蹲在腳邊說了一句。 “的確,這個地方雖然空曠,但莫名有種緊壓和窒息感。”柯尋說。 “不會是想用窒息來搞死咱們吧?”衛東打了個寒噤,“這種死法太可怕了,真要是這樣我就提前一頭撞死。” 話音才落,聽見身後周彬的女友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哭叫:“怎麽會這樣啊——我不想死——周彬!周彬!怎麽辦啊!我不想死——” 衛東和柯尋對視了一眼,顯然秦賜已經把畫裏的事跟這些人說清楚了。 柯尋不想再聽,看向遠處山巔的雪光。 衛東左顧右盼了一陣:“牧大佬怎麽還沒來,該不會是決定寧可死在外麵也不想再進畫了吧?” “他不是那種會認命和知難而退的人。”柯尋說。 衛東嘖了一聲:“這就誇上了?你該不會真的對他有意思了吧?” 柯尋兩手兜在腦後:“‘有意思’的意思有很多種,可以是欣賞佩服,可以是仰慕愛慕,也可以是他的顏粉靈魂粉。” “……好的,我知道你是哪種意思了。”衛東說,“你就盡情意思吧,我支持你。反正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命就交待在畫裏了,既然隨時可能會嗝兒屁,你想咋地就咋地。” 兩人正靠閑扯以鎮定剛入畫的情緒,忽覺眼前陽光又一次變得刺眼奪目,等這陣光過去,四下一望,就見身姿高挑拔群的牧懌然正向著這邊走來。 柯尋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踢了還蹲在一旁的衛東一腳:“起來。” “幹嘛。”衛東不情願地站起身,“你男神又不是我男神,我還得和你夾道歡迎才行啊?!” 柯尋看著牧懌然走過來的樣子,歎了一句:“大佬就是大佬,連乞丐裝穿起來都這麽有藝術家的範兒。” 衛東手搭涼棚看了幾眼,也歎了一聲:“這衣服穿在咱倆身上像乞丐,但穿人家身上,妥妥的就是道骨仙風……” 話還沒說完,就見身邊這死基佬已經屁顛屁顛兒地迎過去了,隻好嘟噥了句“顏狗”,跟著一起過去。 “人齊了。”秦賜向牧懌然道。 十三個人。 牧懌然掃了眼眾人,沒有理會,隻看向秦賜:“地方在哪兒?” 秦賜向著身後一指:“坡下。” 轉過幾塊三四人高的巨石,是一道往山下走的陡坡,沒有人工開發過的痕跡,也幾乎沒有生長著植被,坡體上全是突兀的大石塊和碎石,遍生著灰白色的花紋。 而在這道坡的底端,是一大片較為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搭設著零零散散的十幾頂帳篷,有大有小,大的隻有一頂,能供十來個人同時入內,小的卻極小,質地看上去也極單薄。 秦賜走在前麵,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下坡的路,馬振華緊隨其後,牧懌然看了柯尋一眼,一言不發地也往下走,柯尋正要跟上,卻見那幾個新人畏畏縮縮地呆在原地,沒人敢動。 柯尋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向那位父親道:“跟上吧,留在這兒沒用,天一黑更危險,會死在這兒的,下去找離開的辦法,或許還有生存的機會。” 那位父親嘴唇微顫,最終還是一手牽了妻子,一手牽了孩子,默默地跟了上來。 其他人聽見柯尋的話,也許是出於從眾心理,也許是看出來秦賜牧懌然他們這幾人是有經驗的,就也沒再停留,哆哆嗦嗦互相扶持著往坡下走。 柯尋其實有點想不明白,這樣晴透幹淨的環境裏,怎麽會出現那些肮髒可怖的東西,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道坡雖然不好走,但也沒有什麽特別危險的地方,隻不過十三個人裏有四位女士和一個半大孩子,這一路下去少不了跌跌撞撞各種驚唿尖叫。 衛東早就跑到那位十八九歲的長發美女身邊去了,老太監伺候太後娘娘一樣一手攙著人胳膊往下走。 在太陽偏西的時候,眾人終於來到了那片帳篷前,正從那頂最大的帳篷裏鑽出一個身裹布袍、和眾人相似打扮的中年男人來,黝黑的麵龐,幹裂的嘴唇,低矮的身形,青黑的眼窩,白多黑少的眼睛看著眾人,語氣僵硬地開口:“今晚都早點睡,不要在外麵亂跑,明天天一亮就來這頂帳篷裏集合,我在這兒等你們。現在我來安排你們的住處。” 眾人沒有應聲,隻是默默地聽著。 這個人也不以為意,慘青的目光掃過眾人:“你們今晚都睡帳篷,帳篷小,隻能兩人用一個——記住,隻能兩個人。” 十三個人,隻能兩人住一個,那麽意味著,會有一個人,要落單。 中年男人說完話就去了最遠端的一頂小帳篷,剩下了眾人。 看來帳篷的分配可以由眾人自行決定。 馬振華率先反應過來,忙幾步邁到牧懌然麵前,目光充滿希翼地看著他:“牧小哥,我……我能和你一個帳篷嗎?求你了!” 沒等牧懌然開口,卻聽見那個微胖的年輕女孩眼鏡妹叫了一聲:“等一等!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眾人的目光就齊齊望向她。 這個眼鏡妹經過了最初的呆滯和驚懼之後,此刻倒是意外地比其他新人更鎮靜一些,盡管臉色仍然蒼白,聲音也仍帶著幾絲顫抖:“我想說的是,雖然我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但我覺得,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該發揮集體主義精神,不管是小說也好電影也罷,你們都應該知道,單打獨鬥的人向來沒有好下場。” 見眾人都聽著,眼鏡妹似乎受到了些許鼓舞,指了指秦賜牧懌然和柯尋他們,繼續說道:“看得出來,你們幾個應該是有經驗的人了,彼此也都熟識,相對來說,我們這些人對這個……‘世界’,壓根兒沒有一點了解,我們非常被動,非常無助,通常來說,我們這樣的人也是最容易送命的人。 “所以我由衷地希望並懇求你們幾個,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能夠幫幫我們,畢竟人多力量大,我們活著,對你們也肯定是有幫助的,人越少,危險就越大,不是嗎? “我懇求你們幫幫我們,讓大家都能活下來,大家一起使勁兒,一起找到離開的辦法,總比隻有你們四五個人的力量要大得多,不是嗎? “我感覺剛才那個人有問題,他刻意聲明每個帳篷最多隻能住兩個人,我覺得這肯定有問題,我預感今晚可能會發生什麽。 “這種情況下,我懇求你們幾個能施舍給我們這些人一點善心,不要讓我們獨自去麵對,好嗎? “所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請你們這些有經驗的人,對我們這些沒經驗的人一帶一地住帳篷,給我們多一些活下去的機會,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相信你們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人,求求你們!” 柯尋不由多看了這個眼鏡妹幾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眼鏡妹的思路很清晰,說話條理也分明,難得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著幾分冷靜,比幾個男人還強。 入畫的新人,也並不都是純粹的弱者。第26章 信仰04┃彎人的直覺。 對於眼鏡妹的話,牧懌然,柯尋,衛東,和秦賜,都沒有表示反對。 秦賜微微衝著眼鏡妹點了點頭,聲音溫厚而不失冷靜:“可以,但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麵。就算是我們這些之前進過畫的人,也不敢保證能活過今晚。希望你們知道,這畫中的力量,不是我們膽大力強就可以對抗的,更多的時候,想要活下去全靠運氣。我們這幾個人的作用,充其量就是把之前的經驗告訴給你們,想要讓我們保護你們,這一點恐怕是強人所難。” 眼鏡妹顫抖著忙道:“就算是這樣也謝謝你們了!” 秦賜就看向新人們:“那麽你們想要跟著誰?” 馬振華卻插口叫道:“我——就算不是新人也不行!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我家裏還有孩子,我不想死,我要跟著他——”邊叫邊指著牧懌然。 “你這人怎麽這麽自私!”新人裏那個年輕男人不幹了,大吼著上來一把攥住馬振華的前襟,“我家還有爸媽呢!誰想死啊?!像你這種自私的人都沒好下場知道嗎!” 衛東也看不慣馬振華,上幅畫離開的時候他對那個私企老板張懋林做的事,柯尋後來都跟他講了,因此也插了句嘴:“已經決定了一老帶一新,老馬同誌你還是少數服從多數吧。” 說完轉頭看向那位長發美女:“妹子,你想跟誰?我也是進過畫的,死裏逃生好幾次呢。” 柯尋:“……” 長發美女惶亂無助地用目光在眾人臉上來迴掃了幾圈,伸手一指牧懌然:“我、我選他。” 柯尋:“……” 衛東:“……” 秦賜就問她旁邊的眼鏡妹:“你呢?” 眼鏡妹的目光也在眾人臉上掃了幾圈,一指柯尋:“我想選他。” 衛東:“……”這他媽的是挑安全感呢還是挑男朋友呢! 柯尋看向眼鏡妹:“先認識一下吧,我叫柯尋,旁邊這我哥們兒。你呢妹子?” 眼鏡妹答:“我叫沙柳,我和她是同學。”一指長發美女。 柯尋就瞟了眼長發美女:“哦,那她就叫梭梭樹嘍?” 眾人:“……” 長發美女白著臉惱怒:“我叫紫翎!” 柯尋雙手揣懷,腦袋向著牧懌然一偏:“紫菱?那可惜了啊,他不叫費雲帆。” 眾人:“……” 秦賜問向剩下的人:“你們怎麽選?” 周彬皺眉:“你們幾個都是男的,總不能讓我女朋友跟你們住一個帳篷。” 剛才的年輕男人接口:“那你們倆自己一個帳篷吧,反正他們這幾個有經驗的人也不夠。” “憑什麽,這樣不公平,”周彬不幹,“那我倆不是很危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