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兒叫怪怪,鄉下農村人愛起些賤名,為了好養活。 柯尋又問:“怪怪是怎麽死的?” 老頭陰森森地看他一眼:“生成那個樣子,活到這麽大已經不容易了。” 衛東想起剛才和柯尋聊過的話題,忙問:“他爸他媽是什麽關係啊?” 老頭:“夫妻。” 衛東:“……” 柯尋轉轉眼珠:“村裏是不是有誰和李麻子家有仇啊?” 想起牧懌然說的那三棵槐樹和柏木棺的詛咒了。 老頭陰沉地盯著他:“大家都是鄉裏鄉親,能有什麽仇。” “那怪怪的棺材是誰給打的?”柯尋被老頭盯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老頭神色詭異起來:“他老子娘怕自個兒死後沒人管怪怪,死前兒讓人提前給怪怪打好的。” 這就奇怪了,柯尋不解,除非怪怪的爹媽不知道純柏木製棺遭天打雷劈這種說法,誤打誤撞給怪怪用上了。 “那他家旁邊那三棵槐樹是什麽時候種下的,您知道嗎?”柯尋問。 老頭神色更加詭異,臉皮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一對混濁的眼珠布滿了猙獰和兇戾,兩個眼球極力地向外突出來,幹癟的嘴倏地撕裂開,露出沒有牙的黑紅色的牙床和腥臭的口腔,大張著,生硬地道:“什麽槐樹,沒有槐樹。你們是什麽人,竟敢闖進李家村。李家村千百年來不許外人進入,你們,死,死,死——” 說著,一張嘴竟是越張越大,宛如一個無底的黑洞,猛地向著柯尋和衛東撲了過來! “跑!”柯尋大吼一聲,拽著嚇呆在當場的衛東奪門而逃。 兩個人頭也不迴地衝出院子,衛東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麽快過,在柯尋的拉扯下就覺得自己腿已經不再是腿,十腳裏有六腳挨不著地,半個人都在空中搖曳起伏。 眼瞅著雙腿實在搗騰不過來了,一記餓狗撲屎就摔在了地上。 含著一嘴土抬起臉來的時候,視線裏多出了幾雙腳,緊接著就看見柯尋的腳大步奔到了為首那雙腳的麵前,通過腳尖之間的距離,衛東推算柯尋一噘嘴唇差不多已經可以啃到牧懌然臉上去了。 “報告大佬,有人想吃我們。”柯尋一臉求安慰求抱抱。 大佬賞了他一記冷眼讓他自己體會。 “怎麽迴事?”醫生問。 柯尋迴頭看了看,見那老頭並沒有追上來,就把剛才的事簡單說了一遍,然後問這幾個人:“你們有查到什麽線索嗎?” “我們……”醫生神色略複雜,“有了一個很震驚的發現。” 牧懌然他們與柯尋兩人分開之後,首先就去村中找到了村長的家。 村長是一村之首,通常來說,他所住的地方應該是全村房舍最大最好的,所以眾人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然而村長家中已經沒有了人,屋中四處積灰,像是很久沒有人住過。 牧懌然在村長家做為小祠堂的房間裏,找到了一本族譜和村誌。 果不其然,這個村子裏所有的村民,都是同祖同宗,他們的祖先,曾在戰國時擔任過王室的宗祝。 傳說宗祝能通鬼神,其神技巫術,隻傳嫡係,不傳外人。 所以李家祖先製定族規,其子孫後代,永居此地,不得外離,不得分支,不得與外姓通婚,不得與外界私通往來。 縱覽整本族譜,無論夫媳,全都姓李。 整個村子,沒有一個外姓人。 “……他們祖先是瘋了吧,”衛東擦著嘴驚訝,“這是鼓勵近親結婚嗎?!” “巫蠱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種扭曲邪惡不合常理的存在。”牧懌然冷然,“我們不必去管他們的族規是否符合法理倫常,隻需要知道,這個村子,就像是遺失之地一樣,一直處於封閉狀態,和外界斷絕著聯係。” 柯尋接口:“那麽問題來了。” 牧懌然看向眾人:“結合剛才柯尋他們的遭遇,既然這個村子與外界斷絕著聯係,並且抵製外人進入,那麽,這幅畫本身,又是誰畫的?這幅畫,又是怎麽流傳出去的?” 眾人頓如醍醐灌頂,目光齊刷刷一閃。 柯尋舉手:“大佬,族譜上有沒有李京浩的名字?” 牧懌然看他一眼:“沒有。” 柯尋撓頭:“那就是巧合?” 牧懌然眸光微動:“也不見得,很多畫家都有曾用名,或是成名後給自己起個上得了台麵的名字。” 衛東插口:“這就不好辦了,誰知道他們後來誰會給自己又起個名字啊。” “既然已知畫作者是李京浩,”牧懌然說,“那麽第一個問題解決了,第二個問題是這幅畫是怎麽流傳出去的,或者說,這個李京浩是怎麽進入這個村子,畫下了這幅畫,而後又把這幅畫帶出去的。” “如果李京浩是本村人,能畫下這幅畫倒並不奇怪,”醫生接口,“但村子規定了本村人不允許和外界往來,不允許離開村落,這就沒法解釋這幅畫是怎麽流到外麵去的了。” “最後一個發現,”牧懌然這句話是對柯尋和衛東說的,“我們轉遍了全村的民居,沒有看到一個活人。” “啥、啥意思?”衛東一哆嗦。 “所有的民居內,都積著薄厚不一的灰塵,”醫生說,“可見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但是我們並沒有在這些民居內發現屍體或是棺材。” “而這些民居內,我們所見最多的東西,”牧懌然目光頗含深意,“是牌位。” 柯尋一挑眉:“意思是這些村民都已經死了?” 牧懌然微微頷首:“推測是這樣,我們按著族譜上的名字核對過了,牌位上的名字都在族譜上。” 柯尋摸著下巴琢磨:“這個村子難不成發生過瘟疫之類的傳染病?或者是天災?否則怎麽死了這麽多人?” 牧懌然淡淡道:“民居內灰塵薄厚不一,說明這些人並不是同一時間段內死的。” 醫生點頭:“差不多應該是幾年或是十幾年內陸續死亡。” 衛東抽抽嘴角:“這該不會是因為近親結婚所以壽命都不長的緣故吧?” 牧懌然眼尾微挑:“更或許是,這些人,都是遭受詛咒而死呢?” 眾人聞言,齊齊一驚。 柯尋最先反應過來:“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怪家旁邊那三棵槐樹,其實詛咒的並不隻是怪怪一家,而是……整個李家村?!” “我認為是這樣。”牧懌然頷首。 衛東咋舌:“誰有這麽大的仇恨啊,一咒咒一個村子。” 柯尋忽問:“但為什麽那老頭剛才說沒有槐樹呢?他雖然後來一言不合就發狂咬人,但我覺得他說的話,不像是耍賴皮不告訴我們的樣子。” 牧懌然垂眸沉思,突然拔腳就走,眾人麵麵相覷,連忙跟上前去。 再次來到怪怪家院外那三棵老槐樹下,牧懌然仰麵望著樹上的鬼臉。 柯尋也跟著看,隻見這些鬼臉似乎比上午的時候,更加向外突出了,整張臉帶著腦袋,都幾乎已經脫離了樹幹,隻有後腦勺的地方還稍微連接著樹皮,就像一顆顆碩大的樹瘤,累累垂垂地結掛在樹上,看起來分外惡心。 “你有沒有發現,”柯尋用手肘碰碰牧懌然,“這些鬼臉好像還有性別來著,你看這張臉,像不像個大媽?還有那張,還長著胡子呢,上頭那張,像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你再看那邊,老太太的臉下麵是個嬰兒的臉,男女老少都有。” “嗯。”牧懌然並不驚訝,顯然也已經發現了。 “我忽然有一個想法,”柯尋邊說邊在這些鬼臉之間梭巡著目光,“你說這些臉,會不會就是……” “所有死去的村民的臉。”牧懌然淡然接道。 柯尋伸手指向樹根處的一張鬼臉:“……劉宇飛。” 牧懌然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這張鬼臉像是新長出來的樣子,顏色發著灰,不像其他的鬼臉那樣,顏色已經暗沉到黑灰。 這張鬼臉的五官酷似劉宇飛,甚至在腦頂後的位置,還有一個小辮子形狀的樹皮。 它的五官極盡扭曲,保持著劉宇飛慘死時的痛苦表情,然而這痛苦裏又挾著無盡的怨毒,在黑洞洞的眼窩的位置,像是有兩道無形的目光,怨恨惡毒無比地,死死盯著牧懌然和柯尋。 牧懌然和這兩個眼窩對視了片刻,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又繞著樹走了幾步,先後找到了死在劉宇飛之前的那五個人的臉。 “這麽看來,這三棵樹不是種出來的。”牧懌然說,“表現在畫裏,就隻是一種意象,而不是真實存在的樹。” “怪不得那老頭說沒有樹,”柯尋說,“說到那老頭,為什麽他還沒有被咒死?整個村子裏會不會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去看看。” 牧懌然說著就要走,被柯尋一把拽住胳膊:“那老頭已經狂化了,你現在過去不是找死嗎。” 旁邊的張懋林忙附和:“對對,還是趁著天還沒有黑,趕緊找鈐印要緊!” 牧懌然目光掃向那老頭所住的方向,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對那老頭的身份,有一個推測。”第19章 白事19┃是兄弟,也是父子。 “可是那老頭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真·字麵意義·吃人!”衛東一臉後怕,“我覺得你可能問不出什麽來,搞不準還要成為他的午飯——話說我覺得咱們的午飯可能也泡湯了,那老頭已經異變了,我琢磨著他可能已經忘了人類的飯怎麽做了……” 牧懌然沒有理他後麵的囉嗦:“就算他已經異變得無法再迴答問話,我們也需要進入他的那間裏屋去查找一下線索。” 衛東打了個寒戰:“你這根本就是虎口拔牙啊,太危險了,柯兒,你勸一勸。” 柯尋看向牧懌然:“你真要去?” 牧懌然沒有迴答,隻麵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柯尋:“我陪你。” 衛東:“……” 馬振華哆哆嗦嗦地說:“我、我可不可以不跟著去?我可以先在別處繼續找鈐印……” 張懋林也連忙跟上:“我也先找鈐印,咱們兩不耽誤。” 沒等剩下的人表態,牧懌然已是淡然地道:“如果你們不怕,可以去李宅的靈堂裏再仔細找一找,村子其他地方我們剛才都已經找過了,剩下的隻有靈堂和老頭的家最有可能。我們一個小時以後還在這兒集合。” 柯尋也拉過衛東,低聲和他道:“你自己小心著點,要是到了晚上還沒見著我,估計我就是壯烈了,你有我家鑰匙,要是你能離開這畫,去我家一趟,我房產證、開健身房的所有證件和資料、身份證還有我的銀行卡,都放在陽台上種了棵假仙人掌的花盆裏,所有需要密碼的東西都是我身份證後六位,我的存款你幫我捐了,房子租出去,租金用來給健身房添新器械,健身房的收入都分給我那幾個合夥幹的哥們兒,我電腦裏1個t的小電影就歸你了。” “滾!你他媽存的1個t那都是鈣片,老子用不著!”衛東大罵,罵完無不擔心地拉住柯尋的胳膊,“你真要去啊?就為了他?不至於的吧,天涯何處無芳草,非得為了這一棵把小命賠進去?你才認識他幾天啊,再說人家哪兒就有這麽巧和你一樣都是彎的?為了個直男,你不虧啊?” “亂想什麽呢。為了他也是為了咱們自己,我們體育係的教學格言:有付出才有迴報。總不能老讓人家付出,咱們坐等成果。”柯尋說,“再說,你忘了,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所以呢?”衛東不明所以。 柯尋一笑,轉身向著牧懌然走去。 兩夥人分頭行事。 牧懌然和柯尋來到老頭的院外,牧懌然停下腳,看向柯尋:“你真要和我一起進去?” “我不但要和你一起進去,還要和你一起出來。”柯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