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漫無目的的開著任紹揚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帶程安去哪裏。


    他側過目光看了看她,從上車後就一言不發的看著窗外,蔥白的小手在膝蓋上緊緊的捏著,那用力的感覺讓任紹揚看著都疼。


    突然這一刹那任紹揚好希望程安能夠大哭一場,甚至是歇斯底裏的大罵也好。


    這樣總比她憋著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的好。


    “停車。”終於程安開口了,她聲音細小的仿佛讓人聽不清,可卻又沙啞的讓他的心沉沉。


    而這裏才剛剛出別墅四周還幽靜的很,來來迴迴也沒有什麽人和車輛。


    車子一停下程安便立刻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任紹揚看她往原路折了迴去仿佛知道她要做什麽,解開安全帶便朝她衝了過去拉住她。


    “你放開我!”程安用力的甩開手掙開他,可下一秒又被他拉住,任紹揚大聲道:“程安,我知道你要去做什麽,可你現在迴去你又能做什麽?”


    “就憑剛才聽到的嗎?可你還是一點證據就沒有,他們不會承認的。”


    “那你告訴我該怎麽辦!”程安雙目猩紅,眼淚就蓄在眼眶裏仿佛隨時都會墜落:“他們殺了我爸,那是我爸爸啊!”


    程安嘶吼著一切在這一瞬都好像崩潰瓦解,她就像一個被扯碎的破布娃娃捂著眼睛無力的蹲了下來。


    她的嗚咽聲在喉嚨裏壓抑的釋放,眼淚隨著指縫滴滴落下沒有停歇。


    “如果我父親沒有出現在那,他就不會死對不對?”


    “就算我父親沒有出現,那輛轎車還是會出事對不對?”


    “所以我父親,成了一個替罪羔羊。”


    “被提起的時候就永遠受著別人的唾罵和指責。”


    程安抬起頭已經是滿臉淚痕,彷徨又無助的問著任紹揚:“我該怎麽辦?我身為女兒我能做什麽?”


    ——


    喝酒這種事任紹揚太有經驗,不論是上學的時候還是在盧塞恩的時候他收藏的酒那都不在少數,去的酒吧那也是多的不在話下。


    他也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點酒才能更痛快一些,最起碼能讓人暫時忘記不想記起來的事情。


    程安拎著酒找了個草地坐了下來,開著啤酒一口接一口無聲的喝著,任紹揚就在一旁陪著她看著她。


    兩個人之中總歸是要有個清醒的,尤其是他更要清醒萬一發生了什麽事他還能做出應對。


    一瓶兩瓶……


    很快的第三瓶都要見了底,任紹揚出手想攔住她,可想了想卻又停了下來,隻是默默的坐在一旁。


    沒一會兒程安好像喝醉了,她抱著酒瓶看著天空嗬嗬笑著,她指著天:“真是的,都看不到星星。”


    程安好不容易說了句話,任紹揚連忙迴著她:“現在哪裏能看到星星,不過我可以帶你去鄉下看,那裏空氣好現在也能看見。”


    “鄉下?”程安喃喃著:“我家後院可以看到星星,晚上一抬頭就能看見。”


    你家?


    任紹揚起初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可沒過一會兒便想到她可能指的是小時候家裏的院子吧。


    “我爸有的時候下班沒事了,我們吃了晚飯他就會陪我坐在台階在看星星。”程安笑了笑眼睛裏好像閃著光,在這夜晚裏隔外明亮:“媽媽沒生病的時候我們會一家人坐在台階上看星星,後來媽媽不在了,爸爸就會陪我看星星。”


    “可再後來,爸爸也不在了。”她平淡的說著,像是在講述一段最簡單不過的故事,甚至沒有任何華麗的詞藻修飾。


    可任紹揚卻還是感覺到了心裏傳來的鈍痛,他一個局外人都感覺到四肢浸潤的麻意痛苦。


    更何提身處其中程安呢。


    好似有什麽晶瑩的從眼角滑落,程安隨手抹了下揚起脖子將手裏的啤酒喝的見了底,又拿起一邊還是新的啤酒再打開。


    “我爸爸為了給媽媽治病幾乎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可是還是沒能留住她。”程安用手撐了下額頭繼續說著:“我覺得我爸是頂天的好人,媽媽不在了但是我還有爸爸。”


    “可是,天還是塌了。”


    程安笑著倒在草地上,看著霧蒙蒙陰沉的天空,除了烏雲就隻有一輪高高在上觸不可及的皎潔明亮的月亮。


    她抬手抓了抓,好像想把它握在手中,甚是能摸到一些那也算好的。


    可是,平庸的凡人怎麽可能得上這漆黑裏唯一有色彩的東西。


    程安的眸光閃了閃,手卻還一直抬著沒有放下。


    她眯了眯眼,好似離月亮近了些。


    “你說,任景西知不知道呢?”她突然問著,聲音暗啞又冷靜的像剝離了所有的情緒。


    任紹揚身子猛的一顫,他側過身看著程安,她眼裏毫無波瀾像在問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任紹揚張了張嘴說道:“應該不知道吧,我小叔那段時間不是還在國外上學呢麽。”


    可說著,任紹揚卻想起了任景西去醫院裏看她父親的事,他抿了抿嘴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任景西對於程安的重要。


    “可是當年為什麽他要把我帶迴任家呢?”程安問著轉過頭看著任紹揚,舉起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重重的垂在草地裏。


    任紹揚依舊抿著嘴角不吱一聲,其實答案如何大家心裏都是知道的。


    “在他眼裏我不應該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嗎?”程安反問著眼尾好似紅了一片,隻是在這黑夜裏看不清楚罷了。


    以前她一直沒搞懂的事情,在今天好似全都明白了。


    “他應該知道的吧。”程安說著,默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呢。”


    她輕輕的喘息著,迴過頭又看向天空,望著那明亮皎潔的月亮輕聲道:“所以他當年把我領迴來,是因為心裏愧疚吧。”


    “是為了替他母親贖罪吧。”


    所以,哪有的愛呀。


    不過都是同情罷了。


    淚水順著眼角無聲的滑落最後流入草地,浸濕了頭發。


    最終,屬於她的月亮也消失了。


    那個照亮她整個童年,伴她長大,治愈黑暗天空的月亮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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