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山茗說黎柯迴來怎麽也要三五日,九濡便不急著迴去,痛快得睡了一覺醒來身上得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喻武一直守在大澤外等他,見帝君緩緩步出水麵,連忙向前將他籠在護身晶罩裏。九濡現在沒有神力,雖然因為本就是水生的緣故可以自在水中唿吸,隻是再無力抵擋周身水汽了。換了幹爽衣物喻武才與他說起正事,邱光濟近來兵力調動頻繁,黎柯走後邱光濟為收攏軍權大肆打壓異己,一時間仙界人人自危。關於黎柯與九濡之間的事在有心之人刻意為之之下慢慢傳播開來,雖然未提及九濡如何,但經過百十年的以訛傳訛眾仙都將神帝隕落的帳記在了黎柯頭上。原先的黎柯舊部大部分被流放至邊遠之地,尤其是司文、司武二人竟被邱光濟胡亂安了個罪名先後扔下了誅仙台。“司文、司武兩位星君都死了嗎?”“並未,黎柯走前應是做了安排,也不知他是怎樣繞過了誅仙台的重重雷劫竟然護得司文、司武兩位星君魂魄安寧,現在已經轉世投胎了。”九濡苦笑一下,還能怎樣繞過雷劫,不過是硬抗罷了,他曆過的雷劫無數,誅仙台那些後天法陣形成的雷和天雷怎麽能比。“那就好,我死之前曾經加封了地府閻王,陰兵可用,可以暗中聯絡。”“是!”喻武應聲道,這一聲倒是勾起了二人之前的迴憶,多少年沒有這樣正兒八經得籌謀過一件事了,此時卻隻覺得像是昨天得事一樣。“我迴來的消息也別再瞞著了,緩緩散出去,叫邱光濟知道,眼睛也別隻盯在黎柯身上了,還有我在呢。”肥遺還在院子裏等他,見他來了還有些不情願,不願意讓他再迴去。“帝君,屬下覺得此事不妥,您現在沒有神力傍身,太行險。”“無妨,旁人又不知道我在哪,況且我要的就是他去找我。”九濡輕拍著肥遺身軀,微涼的鱗片順從得拱了拱他得掌心,“看來是閑得太久,你竟有些束手束腳了。”言罷九濡淡淡得瞧了喻武一眼,那一眼包含著帝君執掌天下時殺伐決斷的篤定與堅毅,喻武方才如雷擊般醒悟過來,他的確是有些瞻前顧後了。帝君還是從前的帝君,他卻被帝君曾經的隕落和現在的困頓束縛住了手腳。迴去的路上肥遺一直在帝君耳邊聒噪,無非是要留在魔境陪著帝君。九濡拍著他脊背安撫了許久,還許諾他迴去之後要將後院的神雞全都送給妙意,他才罷休。山茗給了九濡腰牌,可以自由出入魔宮,肥遺身份敏感九濡讓他遠遠地把自己放下便打發他迴去了。魔境主城很熱鬧,九濡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碰見一台好硯,與店家殺了幾句價買了迴去。殺價還是之前黎柯教他的,閑時二人結伴逛過街市,黎柯笑他財大氣粗買東西不還價,還說殺價才是享受購買樂趣的唯一途徑,一來二迴他也就學會了,的確是有些意思。作話:想不到帝君買東西會還價吧,帝君好接地氣的呢,什麽都會,黎小狗下章迴來了,生氣第一卷 第七章 西北邊境苦寒,黎柯修得功法倒是不懼這些,隻是不知怎麽的自出了魔宮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身上少了點什麽似的。到了邊境駐地也就做正事時心裏還安穩一些,原先有司文、司武等人幫襯著,他倒不必事事躬親,現今在魔境還沒有一兩個應心的人,山茗又是個懶散的,他隻能忙碌一些,正反他做起事來還比閑著時麵對自己荒蕪的內心好受一些。黎柯有時也覺得苦悶,他記得自己原先並不是這樣無趣的性格,似乎有些過於無欲無求了,像是沒著沒落得浮萍,既不曾渴求過什麽,也沒有想要歸屬的地方。怎麽也是來了,黎柯本打算徹底摸清楚這裏的情況再迴去,隻是不知怎麽的,他無法靜下心來坐在那裏聽下屬的匯報。魔族特有的口音對他來說或許有些不太習慣,眼前的人嘴巴一張一合,這魔族人的嗓門也很大,可他就是聽不進去。黎柯實在煩了打發人出去,點了幾個小兵與他一起出去轉了轉,既然呆不住,那便速戰速決好了。黎柯將神識擴展開來,很快就掃到幾個異常的地方,派了人過去抓,自己也閑不住,親自出去抓了幾個作亂的人迴來。邊境駐軍雖然也有大員,但魔族一貫善武,在其他方麵都薄弱了些,是以之前抓得人都沒叫看出來,黎柯親至自然不會再打眼。抓迴來的這些人乍一看都是魔族,可黎柯不會看錯,都是些精怪修成了仙又墮落成魔的。他不耐煩這些陰謀詭計,邱光濟要打便打,仙族討伐魔族本就占了個替天行道的先機,何苦還弄這些有的沒的。黎柯把那幾個人一應交給西北邊境首領押送迴魔都,打算先存起來,以後有用了就拎出來用一用。本來安排了三五天的行程,才兩天的功夫就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黎柯原本覺得在魔宮待著鎮日裏麵對那個人時時煩躁也不是辦法,沒想到不見那人也沒覺得怎麽清淨。來時帶著幾個人,黎柯駕了雲,迴去時竟是怎麽看那群慢慢悠悠得下屬怎麽不痛快,幹脆就地打發他們自己迴去,黎柯一人禦劍迴去的。原本以為推開門就能看到那人乖順的樣子,想到這裏黎柯還小小得期待了一下,不想在院子裏溜達了一圈,竟沒見著人影。黎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因為沒見到他而泛起了些怒意,無論何事,隻要一沾上他,就總會控製不住得生氣。九濡揣著硯台慢悠悠得往迴走,魔宮威嚴冷峻,不是九濡習慣的樣子,不過這都是小事,黎柯自己建得小院子倒是挺好。剛推開院門就聽見一聲冷淡得責問:“去哪了?”沒想到他這麽快迴來,九濡愣了一下才低頭答道:“舊友來訪,出宮去了。”黎柯以為他隻是在宮內轉轉,正隱了身跡到處找他,是以九濡一進宮門黎柯便看見了他。原本身姿挺拔顧盼之間自有一股氣定神閑淡然氣度的青年在聽見他一句話之後,迅速微微彎下腰低頭與他迴話,像是完全將自己的一切都拋棄了,隻為了在他眼前表現出順從與服帖。黎柯不明白自己與他何時有了這樣深的淵源,可以讓這個人藏起自己的全部鋒芒,獻祭一般無論自己怎樣唐突孟浪也不離開?他不相信這個人隻是個來曆不明的小妖,這人若非一方之主也定是曾經指點過江山的人,隻是緣何要這般屈尊降貴忍受折辱也要待在自己身邊?黎柯想不通。“沒有我的允許,怎麽出得宮?”黎柯站在院中與他說話,九濡瞧著他似乎又生氣了,便乖乖得走到他身前,將山茗給他的腰牌呈給他,迴道:“山茗陛下曾經給了我腰牌。”黎柯撚起那枚玉質腰牌,握在手裏捏碎了,“若要聽山茗的話便滾去她那裏。”說完了又覺得有些後悔,原本打算的是要控製一下自己,不能再肆意發泄怒氣的,裝作不經意得掃了低頭彎腰的青年一眼,卻見他隻是將頭低得更深了些,看不見是什麽神色。“奴錯了,再不敢了。”青年的聲音溫潤平靜,雖然說得是乖順無比的話,卻從沒有過旁人與他說話時戰戰兢兢得樣子。黎柯突然就覺得沒甚意思了,他開始厭惡這個人,或者開始厭惡將這個人變成這幅樣子的自己。黎柯拂了拂袖子走了,也沒說讓他跟著,更沒說要怎樣罰他私自外出,九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跟著他還是怎樣。他站在魔境較別處都更熾熱一些的陽光下,選了一條自認為不會讓黎柯更加生氣的路,繼續在原地站著。一直站到太陽落山黎柯都沒有迴來,九濡此時才慶幸自己迴來之前在大澤裏養足了精神,看樣子夜裏還要繼續站著。自從九濡來了,山茗便不大跟從前似的,為黎柯安排那麽多徹夜的宴席,原先是因為知道他夜裏睡不著,現在是因為有九濡在,她沒那麽大的膽量當著帝君的麵給黎柯看那些酒池肉林。沒想到黎柯竟自己找上來,說是設了宴席請她喝酒。宴席開到傍晚,山茗試探性得問了他一句:“咱們散了吧?”“你有事?”黎柯眼含嘲諷得瞧了她一眼,這人幾年也不見得做一件正事,原先恨不得三天開一場宴席,一場開三天的人不是她了麽?“嗨,我最近找了幾個伴,都等著我迴去呢。”“怎麽不帶來?”“都是些沒見過世麵的,怕嚇著他們,咱們魔族實力雖然強,就是長得嚇人,除了你,你看下麵那群哪個能看?”黎柯往下看了看覺得此言有理,給山茗倒了一杯酒,輕聲勸道:“再坐一會兒,天還早。”山茗覺得此人有異,他原先不愛熱鬧,雖然每次設宴都來,但也隻是自己坐在角落喝酒,今日竟叫了兩名舞女近身服侍,還不願意散席。魔族人開朗奔放,兩個舞女好不容易得了接近魔尊的機會,此時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到他身上,黎柯早就覺得如坐針氈,有些後悔。山茗實在看不下去他這麽為難自己,揮了揮手讓那兩名舞女退下去,攀著桌子與他說話:“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沒有。”“那我走了。”“站住!”黎柯煩躁得用食指敲了敲桌麵,想著自己該怎樣與山茗探討這個有些羞於啟齒的問題,自從他有記憶以來隻在最近讓那個人近過身,但是每次都弄得那人遍體鱗傷,他覺得這樣不對,可是又知道該怎麽辦。平日裏並不是暴戾蠻橫的人,一旦與那人有了接觸,就總是控製不住。“算了,你走吧。”山茗覺得自己堪稱天底下最最善解人意的女魔頭,她托人從凡間搜羅了些閑人們寫的風月小說,連同上好的瓊脂一起裝在匣子裏送給他,甚至為了照顧他的麵皮,沒等他打開匣子看一看便自己先走了。黎柯迴去時已經是半夜,魔境氣候不同別處,白日裏赤日灼人,到了夜間說不準什麽時候就下起夾雜著冰碴子的冷雨。黎柯推開院門就見那人直挺挺得站在早上他離開時他站的位置,冷雨兜頭澆下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聽見他迴來,九濡連忙轉過身衝他彎腰行禮,黎柯連忙走過去將他攏在自己護身晶罩裏,“誰讓你站在這兒的?下了雨也不知道躲雨嗎?”九濡眼裏帶著疑惑抬頭看他,不過很快就再低下頭去,說了聲“不冷。”黎柯沒有奈何,隻能讓他迴去換身衣服,不要再到自己跟前晃悠。他在心裏慶幸著,幸虧自己沒有迴來太晚,若是一夜都不迴來,這人要在這淋上一整夜的冷雨,可沒一會兒又被自己的念頭嚇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