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見他家前輩無法接收他的安撫,又退了退,退無可退,就抵著牆瞪著他瞧,臉色和牆壁一樣的慘白,漆黑的眉眼沾濕著汗液,像是落在雪地裏,氳了水的黑色琉璃,冷冰冰地堅韌裏剔透著脆弱。  夏佐被這樣的蘇展盯著瞧,不再去做任何表情管理,心疼著,五感都開始遲鈍,卻迴視不避,腳步不停。  ……  蘇展看著夏佐的一步步接近。  原本還理智的表情,在被靠近到危險距離的時候,忽然就起了激烈變化,閃過煩躁、厭惡、狠厲、決絕……  他在混亂間又對著夏佐連續開槍,一槍腰側、一槍肩膀,第三第四槍在開槍的瞬間手抖偏移,都放了空,打偏在了邊上的試管架子上……  門外又傳來小護士的尖叫……  嘩啦的玻璃碎裂聲也驚到了蘇展一般。  他又停了下來,直盯著繼續靠近他,就是不走的夏佐……  眯起眼睛,看著夏佐氳開一處處豔紅的軍裝。  汗液水流一般,再次迷了蘇展的視線。  他輕輕甩了下,繼續眯著眼睛看著夏佐,短時間內,像是陷入了迷離困惑……  然後他低下頭,視線落在燈光下亮晶晶的碎玻璃上,又慢慢移到近旁,看向了自己身下的一地深紅……  護在胸前的那隻手抖了下,下移了一點,備用槍支的硬質觸感隔著衣衫滑過肚子。  他想著什麽,又來不及,於是隻片刻,抬起頭來……  再對視夏佐的時候,複雜的情緒就都消失不見了。  他歪了歪腦袋,仔細試著手中的槍重,麵無表情地穩了穩那把槍,調整高度,一點點上移,對準了夏佐的眉心。  意味不言而喻——  再過來,我要你命。  夏佐半舉起雙手就順從般做起了投降狀,實際行為則和他每一次的賣乖卻不聽話一樣,一步不退,繼續逼近著蘇展。  他心裏疼惜又滿滿自嘲,他的傻前輩,怎麽會以為這樣就能阻礙他接近他呢?  簡直是天荒夜談……  陰差陽錯或者叫咎由自取,怎麽說都隨便吧,但阻礙確實是這二十年來他朝蘇展靠近時,總是會感覺到的東西。  他習慣了,以前是身份藩籬,後來是心中芥蒂,現在是舉槍直對的狠厲決絕。  夏佐不知道這種狀態下的蘇展會不會開槍。  隻是看著一地的血色和慘白的戀人,明白真的放任蘇展繼續下去的話,不用多久,他的前輩就真的要沒有了……  那我又還有什麽呢?  本來就是同命與歸的你死我亡。  浩瀚星河已向你開火……  夏佐舉著雙手,在順從的強硬間,繼續靠近。  腳踩過一地的深紅像是踐踏在自己的命途上,血腥味裏帶著omega甜膩的信息素,夏佐聞著、疼著、貪戀著迷,慢慢在蘇展麵前站定、蹲下、跪坐在地……  野心家貪戀上了不屬於自己的珍藏,靠近的每一步卻都像是遭了報應,可他倔強、可他喜歡了太久從來不知道何為放棄……  蘇展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夏佐的表情。  隨著夏佐靠近的幅度,屏住唿吸,遊移著槍支,槍口始終對準alpha的前額,表情空白一片,讓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會開槍,還是下一刻就能給夏佐來一個一槍爆頭。  夏佐靠到近處,微微傾身低頭,把腦袋送抵上了蘇展的槍口。  半舉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有了動作,一隻手扶著槍管前端,幫蘇展正了正槍口的位置,正抵上自己的眉心,一隻手勾住蘇展的肩頸,一點點使力把人往自己懷裏攬,溫柔著寸許不讓……  跟我走,或者開槍。  蘇展始終沒有收迴槍。  他繼續看著這種姿態的夏佐,感覺著自己失控到危險的心髒跳動,感覺著肚子裏的小家夥掙紮著,又一點點微弱下去的生命力……  他舉著槍,任著夏佐把他拽出牆角,拖到自己的臂膀間。  微仰著臉任夏佐托著他的肩頸,支撐著他的半身,貼靠在內的半邊臉頰上,沾了夏佐肩傷處的血……  白雪紅梅……  卻帶著刺。  他把另一隻手,從夏佐的腋下,輕柔地繞到了背後。  槍口悄無聲息對上了毫無所覺的alpha,悄無聲息移動到了最合適的位置……  然後把前麵指在夏佐眉心處的槍,輕輕滑動了一下。  對視著那雙給過他無限感動的漂亮眼睛,深情眷戀裏是玉石俱焚的瘋狂一搏……  他把指頭壓上了扳機。  扣動——  ……  帶前輩去救治……  有沒有別的處理辦法?有的。  別的辦法有沒有能不再繼續傷到蘇展的?沒有。  夏佐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選擇了他唯一能讓自己接受的方式,執固著接近,先是賭著蘇展不會真的傷他……  然後帶著滿身的傷,他在蘇展扣動扳機前,在可以應急反應的所有時間裏,繼續一動不動,執拗賭著,賭著他的前輩也許會給他的、他唯一能接受也確信著的,一個極其微小的可能——  哢嚓。  然後,他安然無恙。  他的前輩在最糟糕的狀態下,給了他那個可能——  那一槍,果然是啞的……  哢嚓一聲聲響沒有任何威力。  蘇展確認著自己依舊被人安穩抱在溫暖的懷抱裏,沒有受製被傷,確認著那總是像撩人的眼神,竟然是真的……  跟我走,或者開槍……  他頹然就鬆了手,任沒了子彈的槍支滑脫出掌心,他還是不知道發生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了什麽,臉上卻開始露出難過,心髒擂鼓著,唯一還記得要在意的事情,是抱住自己的肚子。  我現在……  很想跟你走……  壓抑了好長時間的粗重喘息聲又起。  在隻有兩個人的空間裏,一聲一聲地勒著彼此……  在夏佐托起他的腿彎抱他起身時,兩個人之間,才終於有了第一句溝通,“照顧好寶寶……”  蘇展的聲音微不可聞。  血水順著起身的動作滴落,他感覺著自己要命的心跳,喘息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在閉上眼睛之前,看見了之前始終沒有表情的alpha,在他說了這句話之後,忽然就哭了起來……  大滴大滴的水珠滾出夏佐的眼眶。  被喜歡的人喊了愛哭鬼,於是很多很多年不哭的alpha,時隔了多年,再一次變成了會痛會哭的少年……  他怕自己的聲音來不及再被聽見,於是較勁無影無蹤,選了一個最糟糕的時間,把自己心底珍藏的秘密說給了自己最珍惜的人聽……  “前輩知道z-26的意思嗎,我第一次離開前輩的時候,蘇展才26歲,好看的像是會發光……”  總想找一個最好的時間才說起他們的起點,可現在,他怕來不及再成全無知少年的一見鍾情和終成眷屬……  ……  耳邊是帶著哭腔的一句句彩虹屁……  蘇展感覺著落在臉上的吻,感覺著自己被alpha小心抱起,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另一隻手中的槍,也終於隨著手臂的垂落,從汗濕的掌心滑脫、掉落在地……  他混沌著意識,覺得夏佐的每一句話他都聽不明白,像是一個遙遠的故事……  他隻隱約聽懂了,原來自己真的被人喜歡了好多好多年。  在意識全無之前,耳朵裏又被那個說喜歡了他好多年的小混蛋塞進了一句威脅,“……所以蘇展你聽好了,我不像你會照顧孩子,你最好吊住了這口氣,不然我就帶我們的寶寶,去找你討照顧。”  我想睜開眼睛看你……  我舍不得你。    ☆、原來是你    被牽起了朦朧舊夢。  把記憶倒轉20年,蘇展縹緲的思緒,在夏佐的聲音裏,慢慢也迴想到了自家戀人的模樣,該是記憶中他撿過的哪一個少年。  其實對於蘇展來說,記憶中的愛哭鬼,隻是他遙遠的星戰生涯中,一個稍微特殊的溫柔插曲。  蘇展對那時候的夏佐,還能迴想起的關鍵詞是:脆弱漂亮、可憐巴巴、哭哭哭哭哭……  星戰年代的最開始,並沒有人猜想到那場戰爭的血腥慘烈。  直到當時坐鎮最高指揮的大坎貝爾將軍決策失誤,導致了混戰之中的海藍星,防禦失衡,讓一場三方屠殺借機席卷劫戮了全星,將軍夫婦也意外死於混戰之中,大戰才真正拉開了曠日持久的序幕。  那場劫殺在後來被稱為海藍屠戮。  當時也才二十出頭的蘇展,在海藍屠戮之中看見過太多人生破損的遺孤,但那時的他甚至都還沒能混進海藍巡查隊,能力有限,再難過也隻能顧得上自己和艾薇拉的苟延殘喘,救不下更多人……  於是在咻咻咻的戰神升職記之後,騰出手來的戰神大大,就養成了看見走丟的孩子就撿的麻煩習慣。  夏佐並不是蘇展撿迴家的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卻是最磨人的一個,最愛哭的一個,也是除了艾薇拉之外,跟在蘇展身邊最久的一個。  說久,其實也就大半年的時間。  不過蘇展撿的其他孩子,大部分是海藍星原住居民,都能在被撿之後不久,通過星內信息網找到親戚或者監護人來認領,找不到的也能被蘇展妥善托管給合適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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