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慢慢搖頭,“名字不會錯,當初他在天極城辦文牒,落款就是這三個字。”


    冥君忍不住問:“會不會用了化名?他的本名可能不叫葉振衣,這世上人的生死全在這冊子裏,如果找不到,不是提供的信息有誤,就是這人不在五行中。”


    無方心裏隻覺得懸,從踏進第一殿開始,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畢竟收這徒弟是機緣巧合,她隻看見他受難時的qing景,他之前經歷過什麽,都是從他口中聽說的,真真假假她從來沒想過去考證。


    可是騙她做什麽呢,她在閻浮行醫,沒有權勢,修為也不高,也許唯一的好處,便是帶他進了人進不了的梵行剎土。然而就算有目的,凡人畢竟是凡人,用盡辦法也找不到,除非他上天了。


    她忖了忖,“可否從最近的亡者名錄裏查找?隻要裏麵沒有他,我就放心了。”


    秦廣王說好,眯覷著眼把一本裝幀華美的冊子搬過來,嘿地一笑,“魘後和這徒弟不對付嘛,要不然怎麽不想讓他當帝王呢。”


    冥君一看大為惱火,“是亡者,不是王者!你昨晚上又通宵搓麻將了?看看這眼袋,都快掉到肚臍眼了。”


    上司一罵,秦廣王立刻迴了神,“啊,我會錯意了……那什麽,立馬就查。”於是帝王冊轟地一下被扔到了牆角,死亡名錄隨後接檔,一頁一頁翻找,一張一張臉對照,還是沒有。


    “這下真沒轍了。”冥君摸了摸後腦勺,“嫂夫人,要不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關於這葉姓小子的信息。比如他多大年紀,曾經在哪裏討過生活……”


    這麽一說她還真想起來了,“中土太極二年,長安城中貓丕作亂,鶴鳴山上有修道之人下山降妖……他說過,他師從鶴鳴山,是俗家弟子。”


    秦廣王拍了一下大腿,“這就好找了,鶴鳴山是道家仙山,弟子眾多,但俗家弟子不多。太極二年……”他把菸鬥擱在一旁,一手蘸了唾沫翻書頁,飛快瀏覽過那細密的一叢文字,“入門需往前推上十年,有了!”


    無方忙過去看,看到彭祖收徒的記錄,太極二年前後五十年,隻收了三名俗家弟子,清清楚楚寫著他們的名字——溫之存、惠宣年、明玄。


    冥君眨巴了兩下眼睛,“裏麵沒有一個叫葉振衣的?”


    無方的心往下沉,所以振衣終究是騙了她,他的來歷徹底不明了。她托秦廣王詳查這三個人,其中兩個倒有出處,哪州哪縣哪戶人家,都記錄在案。隻有這個叫明玄的,籠統寫著祖籍洛陽,小字伏麐,沒有畫像,連生卒年都未記載。


    三個人麵麵相覷,這種qing況很少見。問緣何如此,秦廣王道:“隻有一種可能,這人的命格還未定,也許是在等一個契機,成仙還是成魔,自有他的造化。”


    無方惘惘的,直起身悵然一嘆:“看來我和那徒兒的緣分到此為止了。”向冥君和秦廣王抱拳,“今日偏勞二位,艷無方感激不盡。”


    冥君和秦廣王忙肅容還禮,“魘後客氣,未能找到高徒下落,是我等無能。”


    她笑著搖頭,“是我唐突,門下弟子,除了化名旁的一概不知,貿然來酆都查墮落生冊……讓二位見笑了。”


    她走出去,耳邊是嘈雜的嗬斥和哭喊。忽然覺得失去了方向,人站在這裏,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璃寬茶一直候在門外,見她露麵迎上前來,低聲問:“如何?查到那凡人的死活了嗎?”


    她握起拳,愁著眉看了璃寬一眼,“這下子你家令主有理由笑話我了。翻遍墮落生冊,葉振衣……查無此人。”


    第42章


    其實她是想多了,令主得知後半點沒有取笑她的意思,反正就一句話,“徒弟找過了,你的擔子也放下了,咱們可以迴魘都成親了嗎?”


    前半句話還算在理,後半句就有點讓她發懵了,她好像沒有答應過下完酆都就成親,隻是說找不見就放棄了,權當他已經迴中土了。


    反正十八獄裏令主跑了個遍,一處一處排查,連正在下油鍋的鬼也撈起來核對過,實在沒有葉振衣的下落。人說上天入地嘛,地府找過了,不見他的蹤跡,剩下就是上天了。天上不必找,能去那裏的都過得很不錯,根本不用為他cao心。


    令主收拾了一下,黑袍上沾染了晦氣,站在空地上從上到下自潔個遍。抬頭看看天,天上流雲奔騰,他說上路吧,“眼看要下雨了。”


    冥後追出來老遠,切切叫著白大哥,“這就要走嗎?”


    令主語氣不太好,“我和冥君商談了九幽客棧的經營權,過去百年你們掌管,今後百年該輪到我了,可惜他不同意。買賣都做不下去了,還留在這裏gān什麽,迴去了。你們好好商議一下,盡快出個價,今後那間客棧就歸你們了,你們自己玩兒去吧。”


    本來huáng泉路上無客棧,當初剎土大亂後死了一批妖鬼,酆都一下吸收不了,令主就和冥君合辦了這個買賣。買賣絕對獲利,大家心知肚明。很多妖長期租住,一住就是上千年,結果冥君還天天哭著喊著說賠錢,鬼話果然不能信。


    買賣不成,qing義也不在了,令主對錢比較敏感,這迴是真的有點生氣。他說既然連年虧損,那就別辦了。以後的妖死了不入酆都,全住中yin鏡海,那間客棧也拆了,大家省事。誰知冥君又不gān,好說歹說決定出個買斷價,打算一氣拿下獨自經營。


    男人的事業,女人不參與,冥後隻是戀戀不捨,“好容易來一次的……”


    無方嗅出了jianqing的味道,怎麽同遊了一次十八獄,感qing突飛猛進,還叫上白大哥了?


    她轉頭看瞿如,瞿如攤了攤手,表示莫名,看來人家自有暗中溝通的訣竅。


    那冥後也不背人,見令主去意已決,招手命鬼拿來了一個包袱,打開讓他過目,“我知道你喜歡穿黑,這是我連夜fèng製的,你身上這件穿了那麽多年,也該換換了。”


    那是一件黑得很透徹的黑袍,不同之處在於領褖袖口鑲嵌上了金絲滾邊,看上去十分貴氣且有品味。無方料著愛美的令主拒絕不了這個誘惑,可他卻說不,“我的黑袍多得穿不完,要了你的東西,迴頭客棧價格上勢必吃虧。一進一出的錢,買一百件袍子都夠了,不要。”


    完全不給麵子,完全不解風qing,她都替冥後覺得尷尬。果然冥後訕訕收迴了手,冷笑道:“原來在令主眼裏,我就是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人,真傷我的心。”


    令主大袖一揮,“我的心都讓你男人傷透了,你就別來和我賣苦qing了。”說著迴身叫無方,“娘子,咱們迴家。這裏有屍臭,本大王是一刻都呆不下去啦。”


    矯qing的令主沒等冥君來道別,帶著他的人踏上了歸途。


    路上無方還在問:“冥後怎麽忽然喊你白大哥?”


    說起來那個親切的稱謂當時嚇他一跳,不過稱謂也就是個稱謂,令主很實際,“她愛叫什麽隨便,隻要把買客棧的錢給我就行。”


    無方不語,料想冥後現在應當在房裏大哭吧!不過多年前一樣沒得到迴應,可能被拒絕得久了,已經有自愈的能力了。


    從酆都迴到剎土,連萬象山上的樹木都覺得可親可愛。令主心qing大好,從此未婚妻再也不惦記別的男人了,以後一門心思和他過日子生孩子,這種生活真令他嚮往。他殷qing地招了小轎給她代步,自己在外給她扶轎,覥著臉道:“爾是山那個茅糙屋就別迴了吧,魘都的新房至今都是我一個人獨住,實在太淒涼了。你看昨晚上咱們多和諧,你對我又親又摸,我任你予取予求。”


    無方紅了臉,瞿如和璃寬茶雖然沒迴頭,但耳朵一下就伸長了。她憋了半天,咬著牙斥他,“你能不能別說這種有歧義的話?我摸你……為什麽摸你?親……那根本不是親!”


    令主很無辜,“我都脫光讓你摸了,你怎麽吃完就賴呢?還有親,你敢說你沒有抱著我的胳膊下嘴?”


    無方簡直無地自容,這個笨蛋,這種事可以大庭廣眾下說嗎?他是有意拖她下水,想壞了她的名節,bi她就範。越解釋,越有掩飾的嫌疑,她索xing不再說話了,任他怎麽囉嗦,都閉口不語。


    跟他迴小心台階殿住,那是絕不能的,她雖然不牴觸他,但尚且沒到決定嫁給他的程度。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她和他認識的時間太短,設想一下,今後要和一個行為異常的人捆綁在一起,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對這種婚姻也沒有信心。所以最後還是迴了爾是山,踏進熟悉的環境,心境也隨即放鬆下來。看看這蒲團,再看看這香案……其實她渴望的從來都是簡單的生活,不想有牽絆,不想因為多出一個人,打亂一直以來的寧靜。


    她重新拾起菩提鍊氣,朏朏繞著她直打轉,瞿如托腮在邊上看著,忽然說:“師父,你是不是已經喜歡上令主了?”


    她的心在腔子裏跌了一跤,雙眼緊閉,“沒有,別胡說。”


    “我胡說了嗎?”瞿如跳上窗台坐著,兩腿輕輕搖晃,自言自語道,“以前師父鍊氣的時候,我喊得再大聲你都不理我。剛才我隨口一說,你就反駁我,可見這座打得一點都不專心。”


    無方才發覺她說得對,她的心思不在鍊氣上,究竟在哪裏,自己也說不上來。


    “前兩天不是吃了千歲蟾蜍嗎,師父已經不必鍊氣了。其實我覺得令主很好,雖然歪門邪道,但他對師父是真心的。”瞿如探了探身問,“師父感覺不出來嗎?被一個男人喜歡,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無方手裏的菩提忘了盤撥,麵前香菸一縷逐漸扭曲,盤成了螺旋形。


    她沉默了下,認真思考瞿如的問題,幸不幸福……覺得很多事不必憂心,不再感覺沉重,這是幸福嗎?


    瞿如見她不迴答,歪著腦袋靠在窗框上,喋喋抱怨著:“我活了這麽多年,別的三足鳥早就成家了,隻有我還單身。我也想嫁人,本來打算和振衣發展一下人鳥戀的,沒想到他半道上失蹤了。師父說他究竟是什麽來頭?連生死簿上都找不到他,難道他是神仙嗎?你現在一定很討厭他吧,他捏造身世,肯定有不軌的企圖。”


    至少目前還未對她造成什麽傷害,說討厭,算不上,頂多就是失望而已。


    她靜坐很久才問她,“瞿如,你還記得當初來梵行剎土的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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