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八章異域孤軍(中)


    死亡才是戰爭中永恆的主旋律,中彈時的慘嚎、發現自己殘疾時的哭泣是背景音,至於犧牲奉獻之類的詞匯,隻是些很不起眼的旁注。


    通過熊臨泉的講述,許樂知道了這幾年戰事中的那些離去,更令人感到寒冷的是,這次西南礦區血戰,十七師ntr部隊裏的二十幾名前七組成員,現在還活著的已經不足十人。


    “為什麽把你們調進ntr?”許樂吐掉口裏的濕煙草,皺著眉頭問道:“你已經升職為中校,至少能說明這三年裏你沒有違反過軍紀,你說老顧自甘墮落去了炊事班,那更沒有理由讓他進送死隊。”


    “戰前參謀部的臨時調令。上層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了我們這些七組舊人,一紙令下,把所有人全部趕進了ntr,赫雷帶著花小司去基地鬧過一次,沒起到任何作用。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有問題。”


    想起白天雨空中的那架灰鷂戰機,熊臨泉的臉色很難看,繼續沉聲說道:“隻不過怎麽也沒有想到,僅僅這樣他們還覺得不夠,居然想要直接殺死我們。”


    “肯定某些環節出了問題。”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廢礦那邊,在微弱炮火背景下時隱時現的起重架,聲音微寒說道:“但不管是出了什麽問題,聯邦軍方把你們調進ntr,這件事情就不可原諒。”


    “如果是軍方最高層的意思,那他們根本不需要我們的原諒,因為沒有誰能拿他們有辦法,包括頭兒你在內。你現在是帝國人,而不是聯邦英雄,不是軍神大人親自挑選的接替人,十七師注定的師長。”


    熊臨泉看著許樂沉默片刻後,淡淡轉了話題,說道:“按照你的要求,我安撫了一下那個帝國俘虜,我答應他進入安全區域後就放他離開。”


    微一停頓後,他自嘲說道:“不過我的帝國話很糟糕,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另外我想起來保羅是誰了,上次你從帝國迴來後講過兩次,也許他和那個帝國大嬸真是好人,但一想到那個家夥在戰場上可能打殺過自己的戰友,我這心裏就覺得非常不給勁兒。”


    關於聯邦軍方上層的感慨,以及關於陣營變化的感慨,很簡單的到此為止,熊臨泉開始認真地向許樂匯報部隊現在麵臨的情報,商議接下來應該怎樣去做。


    這就是真正的軍人,無論在戰場上遇到怎樣的突發狀況,哪怕是最醜陋肮髒惡心無恥的事情,他們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現實,習慣現實,然後對抗現實,直到最後戰勝現實。


    “按照即定路程,十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能抵達西南戰區最外緣的地帶,那裏沒有頭頂鉛雲和高密度電子紊流的保護,大氣層外的信號中繼站,還有聯邦的軍事衛星,可以很輕易地捕捉到我們的行蹤,然後完成致命的定位襲擊,這是我現在最大的擔心。”


    許樂皺著眉頭沉默片刻,說道:“留在西南戰區,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碰上遠比我們強大的部隊,同樣危險。還是先出去再說,如果到時候憲章光輝灑下來,我來想辦法處理。”


    在聯邦人的心目中,沒有誰能對抗憲章光輝,哪怕是在光輝黯淡不全的帝國星域之內,但聽到許樂的話,熊臨泉卻沒有任何震驚的情緒反應。


    風雨之後,這位魁梧漢子從內心接受了頭兒的迴歸,那麽便很理所當然地迴到當年心境中,堅定地認為頭兒無所不能。


    廢棄石墨礦坑裏在點煙,隱隱透出輕微的紅光,熊臨泉皺著眉頭,掀起深色遮光簾向前看了一眼,令人意外地沒有低聲訓斥,相反掀簾的左手有些僵硬。


    許樂順著縫隙向坑道裏看了一眼,於火光照亮坑壁極短的一瞬間,看見是擔架上的東方玉嘴裏的煙卷正在緩慢燃燒,中年軍官鬢角的白發糾結在一處,露出那隻殘破嚴重的耳朵。


    “被放棄被欺騙被追殺,我們這些七組的人以前見過太多聯邦的黑暗麵,可以平靜些,但東方玉不一樣,他從軍校出來後就一直跟著杜少卿,滿腦門子的忠貞不二,現在他的心情應該很不好受。”


    熊臨泉放下厚重的遮光簾,對許樂低聲說道:“你應該還記得,他的耳朵是被老白生生用刀子削廢的,落了殘疾,不大聽得進人話,而且在ntr這種深淵部隊裏呆了整整三年,心態難免有些畸形,你不要太在意白天他的態度。”


    “我沒想到你會替東方說話,你知道我對鐵七師的這些複姓變態,向來沒有什麽好感。”


    許樂蹙著眉頭,望向熊臨泉沉聲說道:“他耳朵被老白廢掉,是理所當然應該付的代價。我可不會因為這個就忘記他在黃厄星上幹的好事。我們七組就一對雙胞胎兄弟,解斯當年死在3320那條破溪邊,解文可以說是死在這個家夥手裏。”


    熊臨泉沉默很長時間,撫摩了一下頭上淺平的刺發,說道:“要在前線這種鬼地方活下去,精神正常地活下去,必須忘記太多死亡的畫麵,這次部隊在西南戰區死了這麽多兄弟,猴子他們看到你還能笑的那麽開心,就是這樣。”


    他望向許樂,說道:“我不是想替東方辯護什麽,隻是覺得這個家夥過的確實挺慘,我們在ntr呆了不到三個月,就已經快要發瘋,他在這裏呆了整整三年。”


    許樂輕挪右腳,緩慢踩著一顆石頭,沉默片刻後說道:“也對,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


    ……


    淩晨…半,在離開廢棄石墨礦營地之前,這支孤單的聯邦小隊召開了一次戰前會議,所有人都清楚當前的危險局麵,所以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統一思想或者是動員,隻是要簡單地商議出一個結果:大家該往何處去。


    聯邦軍方上層因為某些原因要消滅他們,那麽現在便有一個悲哀而悲憤的事實,帝國部隊占據優勢的區域,對他們這些聯邦軍人來說,反而更加安全。


    但是他們不可能永遠在帝國控製區裏遊蕩,給養彈藥麵臨考驗之外,還隨時可能被帝國大部隊包圍殲滅。


    “孤軍作戰這種畫麵很悲壯很有力量,但悲壯這種事情最後總是悲劇結尾,能避免還是避免一下的好。”


    許樂放下手中的軍糧罐頭,遞給身邊的山炮,看著坑道內的眾人笑著說道:“我建議繞過平梁山一帶,擺脫軍方上層跟蹤之後,主動並且迅速地向聯邦地麵部隊靠攏。沒有什麽陰謀能夠讓墨花星上逾百萬聯邦部隊隨著一起行動,隻要我們不被當場擊斃,那就有機會說明事情的真相。”


    “關鍵是哪支地麵部隊值得信任,如果我們就這樣靠過去,然後發現那支地麵部隊是胡鏈的嫡係,正在四處追殺我們,那就等於是把蛋白肉送到孤兒的嘴邊,死的不要太難看。”


    坑道裏的人們借著昏暗的光線,盯著電子軍事地圖,開始認真地思考突圍方向,他們在費熱市裏潛伏了兩個月,手中沒有任何情報,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選擇。


    “西南戰事打響起,十一師機動到平梁山北簏一帶,根據兩個月來推兵計算,這個師現在已經駐紮在這裏。”


    安靜的坑道裏忽然響起一個冷漠卻又疲憊的聲音,角落裏的擔架上,東方玉艱難地撐起半個身體,麵無表情指著地圖上一隅,說道:“我們應該馬上向那邊靠攏。”


    “為什麽?”有人問道。


    “十一師和第三師是進攻西南戰區的主力部隊,是師長的嫡係,就算胡鏈能指揮動他們,也肯定不敢命令這兩個師對我們格殺勿論,再說了,我和那兩個師長以前關係不錯。”


    東方玉冷淡解釋道:“第三師的主攻範圍在西北盆地,離我們這裏太遠,所以我們隻有選擇向十一師靠攏。”


    山炮看著他冷笑說道:“清醒一些吧,就算你和那兩個師長以前有故交,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兒?現在對方是聯邦主力師師長,你隻是個像我們一樣在ntr部隊裏數著日子過的可憐家夥,誰還記得你。”


    東方玉憔悴的臉頰驟然通紅,他冷冷瞪著山炮,想要嗬斥幾句,但不知道為什麽隻是閉上了嘴,再也不肯說話。


    “我讚同東方的意見,用最快的速度向十一師靠攏。”


    就在這個時候,出乎所有人意料,許樂表示了自己的讚同,他望向東方玉,說道;“我不是看好你和十一師師長之間的交情,關鍵是我相信杜少卿帶出來的部隊和軍官,不會個個都像曾經的你那麽操蛋。”


    東方玉微微皺眉望向他,很罕見的沒有出言反諷迴去。


    ……


    ……


    平梁山並不高險,但因為所有的公路早在戰爭中被摧毀,加上一場突然其來的大霧,頓時顯得格外崎嶇難行。


    不過這對於他們來說絕對是件好事,借著濃霧的掩護,隊伍悄無聲息地穿過兩道殘存的帝國火力封鎖線,在傍晚時分,艱難地抵達了平梁山北麓一處隱蔽的山穀外。


    熊臨泉緩緩入下手中的望遠鏡,看著山穀裏的霧氣,難以掩飾臉上的失望表情,自嘲說道:“這幫家夥跑哪兒去了,難道是被這場怪霧給吞了?”


    他們抱著希望來到推演中十一師駐防區域,然而不知道多少天前,那支杜少卿的嫡係部隊已經離開了平梁山北麓,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許樂帶著幾名隊員潛入山穀去尋找十一師可能殘留的給養,然而當他們迴來時,除了一台報廢的通訊台,就連聯邦軍方標準口徑的子彈,都沒能揀到兩顆。


    在一處陰森山洞內暫時休息,失望和疲憊讓隊員們沒有精神說話,隻有熊臨泉和東方玉注意到,許樂抱著那台報廢的通訊台,在洞口不停鼓搗著什麽。


    “電子屏蔽偽溢碼還能用半小時,自啟芯片釋放的是十一師信息片段,不用擔心基地發現我們的存在,這是一個好機會,至少可以聽一下,聯邦部隊現在給我們安了什麽罪名。”


    一名ntr戰士,看著許樂抱進來的通訊台,盯著上麵那兩塊裸露金屬殘骸的彈洞,吃驚說道:“這東西還能修好?”


    “當年咱們七組上前線,永遠都是消耗最少的隊伍,為什麽?因為咱們頭兒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收破爛修破爛。”


    山炮坐在他身邊叼著煙嘲笑道:“區區一個通訊台算什麽?剛才你要在山穀裏揀兩台報廢機甲,頭兒都能給你湊個好機甲,哪怕不能做戰,至少也能跑的屁顛屁顛的。”


    “這算是在誇獎還是嘲笑?”


    許樂用手指靈巧地將兩根裸線繞了個並聯迴旋,說道:“不過路上如果有機會,你們可以留意一下報廢機甲。”


    通過這台破爛通訊台,自昨日通訊靜默之後,山洞裏的人們終於第一次聽到了聯邦軍方上層的聲音,然後沉默。


    在聯邦基地發往前線各部隊的秘密電文中,他們這支ntr部隊被確認和帝國人勾結,叛變聯邦,要求各師一旦發現他們的蹤跡,即刻消滅。


    熊臨泉重重一拍山洞濕漉的牆壁,憤怒說道:“居然指控我們叛變那些人還要不要臉”


    東方玉沉默片刻後,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實在是太他**有意思了,基地也沒說錯,指控我們叛變也有道理。”


    他指著許樂說道:“這不就是一個帝國人?隻不過你們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勾結,然後把聯邦給賣掉。”


    東方玉的語氣很荒謬,但很難聽出究竟是反話,還是精神受了衝擊之後的瘋語,隊員們沒有誰有心情和他吵架,向十一師靠攏是最保守也是最合理的選擇,現在這條道路斷了,基地方麵的命令又將他們帶入更加致命的境地。


    現在沒有人知道該往何處去,絕望的末路情緒就像是此刻西南戰區空中彌漫的詭異濃霧一樣,遮住所有前路。


    突如其來,平梁山北麓的濃霧忽然散開,就連天空中的厚雲都神奇的張開一道口子,陽光清麗灑下。


    山腰間一陣急促彈雨射來


    “敵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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