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的肋骨。他也不知道手指上的濕意是疼的擠了幾滴眼淚,還是因為旁的什麽。


    幹裂的嘴唇間那根幹癟的香煙在夜風中輕輕晃動,他沉默望著天地間的顫栗與炮火,無聲問道:“你此時應該在指揮艦上計算海量數據


    ,提出建議,控製全局,結果卻跑來陪我這個孤魂野鬼聊天,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我無所不在,其中一個我專程停在你的身旁,挽救你的生命,感激嗎?”聯邦中央電腦前半句機械,後半句無趣地迴答了這個問題。


    許樂摘下燃燒的煙卷——這個不經意的動作粘掉了一片唇皮,痛的他眉尖緊皺,惱火說道:“去死。”


    山岩間銀光清麗,夜風微涼,他一個人坐在岩間,像一個觀眾般看著這場波瀾壯闊的戰爭,心中很難生出自己引了這一切的驕傲感,


    反而覺得有些孤單,還好有一個乏味但漸漸有味的程序在陪他聊天。


    一絲自嘲的微澀笑容浮上麵容,他在心中歎息了一聲:“如果今天你找不到我,我就死定了,我一直很好奇,你應該是在憲丨章局大樓的


    地底深處,就算信息穿過微型扭率空洞極聯絡,也需要兩三分鍾吧,你怎麽能這麽?”


    “我化身萬千,不懼時間。”老東西用光符進行著頗有哲學幽思的迴答“,在能夠在的每一處,再次重返這顆行星,我感覺自己渾身充


    滿了力量。”


    許樂早已經習慣了這台本應冰冷的中央電腦越來越扯淡的表達方式,他從來懶得去煩惱自己無法解釋的狀態,所以並沒有什麽畏怯和惘


    然的感覺,相反很輕鬆地聽懂了這句迴答。


    沉默片刻後,他嘲諷說道:“化身萬千,難道不會精神分裂?


    ……


    ……


    激烈的戰鬥占據了這顆行星東麵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秒鍾都有士兵倒下死亡,化為無知無覺的血肉或飛灰。戰況太過慘烈膠著,許樂在


    落礬岩峰間孤單地藏到第二天中午時刻,聯邦軍方終於抽出了一架戰鬥直升機,將他從山上接了下來。


    直升機巨大的轟鳴聲掩蓋了駕駛員大聲的詢問,臉色蒼白的許樂半倚在滿是機油味道的機艙內,望向下方的山川草原。


    越往西方的聯邦基地去,地麵上集結的隊伍越多,從天空中俯瞰,無數道鋼鐵洪流,占據了視野裏的所有空間,正緩慢卻又堅決地向著


    帝國人的控製區域碾壓過去,場麵極其壯觀。


    直升飛機在距離菱形基地約十幾公裏外便停了下來,馬上重起飛,加入了緊張的戰鬥,而簡易機場上,早有軍車在等待著許樂。


    劇烈抖動的軍車,沿著凝水泥軍道,向基地駛去。


    一路上,許樂看到有很多小型部隊,正像自己一樣在逆著大部隊進軍的洪流,在向基地收攏。


    這些小型部隊都是像七組一樣,在星球上執行鋪網工作的特種小組,看著那些麵容黝黑憔悴的戰友們,許樂很認出,這裏麵包括了聯


    邦三大保安公司的大部分戰鬥小組,白水、黑鷹、藍鳥的戰鬥專家,似乎都匯焦到了這顆行星上。


    這些鋪網的小組雖然撤的比七組都要早一些,但在後帝國人瘋狂的散擊中,仍然付出了慘重的傷亡。


    令他有些震驚的是,在這些執行危險任務的戰鬥小組中,還夾雜著很多衣衫襤縷的戰士,這些戰士明顯在帝國控製區冒險工作了很久,


    卻依然保持著昂然的精神狀態,隻是他們的槍械和裝備明顯有些落後。


    目光落在這些戰士破舊軍裝的標記和令人有些眼酸的傷患編隊,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右手握緊了軍車的把手。


    青龍山反政丨府軍終於到了。


    軍用道路上滿是聯邦軍方第二波總攻的部隊,裝甲車和機甲上的聯邦戰士們,神情複雜地看著這些青龍山的泥腿們。


    他們很清楚,麵前這些傷亡慘重的隊伍雖然是在向基地撤退,但絕對不是逃兵,相反,都是值得尊敬的勇士,隻是就在幾年前,雙方還


    是誓不兩立的仇敵,今日卻成為一個戰壕裏的戰友,政丨府軍中的很多人,一時很難適應這種轉變。


    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一聲喝,主力部隊的官兵們緩緩舉起(原文取起)右手,向三大保安公司的雇傭軍們,向青龍山的反政丨府軍們行以軍


    禮,同時投來了信任與感激的目光。


    軍車攜著煙塵開到營房前麵,許樂拉著那把2126長狙,一瘸一拐艱難走下軍車,笑著和開車的戰士說了幾句什麽,拍了拍對方的肩


    膀。


    昨天淩晨率先撤退的一名七組隊員,一直守在營房外麵守了整夜,此時看到


    許樂從軍車上走了下來,臉上流出一行震驚與狂喜,尖叫了聲,便衝進了營房。


    “頭兒迴來了!”


    “真的”


    七組的營房內傳來一陣驚唿與腳步聲,幾十名隊員同時衝出了營房,除了重傷正在接受治療的隊員,竟是全部都衝了出來迎接許樂歸來


    ,就連腿部受了重擊的達文西,居然也撐著拐杖跳了出來。


    許樂咧了咧嘴,看著麵前的隊員們,想說幾句什麽,卻終究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沉默地走上前去,把長槍遞給了白玉蘭,然後從蘭曉


    龍的手裏接過一整盒香煙拆開,拖著傷後疲憊的身軀,認真地給每一名隊員煙。


    一盒煙完了,從象征一拍腦袋,趕緊跑進營房拿了半條存貨,交到了他的手中。


    許樂繼續認真地給每一名隊員煙,然後點燃,同時用沙啞的聲音誠懇說道:“辛苦了。”


    “辛苦了。”


    昨日清晨被蘭曉龍帶著率先撤退的幾十名隊員臉上流露出羞愧和不甘心的表情,而一直跟著許樂殺到那片青灰岩峰間的隊員們,臉上


    則是流露出幾絲激動與亢奮。


    然後。


    許樂向營房旁那棵有些熟悉的大樹下走去,放了三根煙在唇間點燃,用力地拔了兩口,認真地插在村下的鬆土裏。


    青煙陣陣,場間一片死般的沉默,很多人的眼睛都紅了,不見得是悲傷,還夾雜著某種複雜的情緒。


    在這顆星球上,七組兩個多月沒死一個人,卻在大反攻前後一次任務中,被帝國人狠狠地砍了一刀,在那片河灘和隨後的撤退中,有


    十幾名兄弟長眠不起。


    在這種死寂的氛圍中,有隊員忍不住哭出聲來,旋即便被身邊的同伴狠狠地吼了迴去,隊員們都狠狠地抽著煙,一根接著一根,就像


    唇間燃燒的紙卷,就是帝國人的生命,整個營房都籠罩在沉默與三七牌香煙的辛辣味道中。


    達文西抽的兇,他一言不地蹲在營房簷下,想起同房居住的那個大家夥,那個農夫的兒,想到河灘上那具噴滿了血水的頭盔,想


    到以後再也聞不到那個家夥的腳臭,他的眼睛早就紅了,腥紅色裏透著一股很難品砸清楚的狠勁兒。


    就在這個時候,國防部金星紀錄片廠的攝像組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營房中,嗡嗡的設備運轉聲,驚醒了沉浸在悲傷氣氛中的隊員們。攝像


    組隻有兩個人,昨天任務中途便撤迴,所以沒有拍攝到河灘上那場慘烈的戰鬥,此時當然不願意錯過這幅足以打動所有聯邦民眾的畫麵。


    “不要拍了。”許樂扶著村幹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崩出血水的左臂,對攝像師說道。


    攝像師有些猶豫,看了身邊的主持人一眼。


    “狗丨日的,叫你不要拍了!”


    達文西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像頭老虎般衝了過來,一腳將攝像師踢開,搶過攝像機猛地砸到了地上,砸的滿地碎片。


    許樂低頭揮了揮手,蘭曉龍和熊臨泉衝上去將達文西攔在了身後,白玉蘭則用秀利若刀的寒冽目光將攝像師和主持人逼離營房。


    醫師官侯顯東搖頭上前,給達文西打了一針鎮靜劑,作為七組的老兵,他們都曾經曆過這些兵蛋初遇生死離別時的情緒,此時看著


    懷中漸漸放鬆沉睡的達文西,心中一樣鬱鬱。


    軍營禁酒不禁煙,麵前著生死大關口,戰士們都需要香煙的刺激,在軍營的傳奇故事中,自然也有這方麵的內容,那就是:一把火。


    一把火說的是從清晨起床上廁所,那家夥便點燃香煙,然後一根續一根,中間根本不斷,一直抽到睡覺。


    任務結束後的頭三天,許樂和七組裏的很多人都過著近似一把火的日,死去戰友的音容笑貌,慘烈戰鬥之後的疲憊惘然,劫後餘生的


    顫栗,隻有香煙相伴方能稍解一二。


    許樂的心中也藏著一把火,如果不是憲丨章局犯下那個弱智到令人指的錯誤,七組根本不需要進行後那次冒險,那十幾條鮮活的漢


    本來還應該好好地在營房內打屁聊天,像自己一樣抽煙。


    許樂知道自己的性格弱點,如果不能替這些本不該死的戰友出氣,他胸中那把火永遠難以熄滅,隻能燃燒的越來越旺,燒的越來越痛。


    然而對方是神秘冷漠的憲丨章局,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向國防部寫報告打官司之前,憲丨章局已經先找到了他。


    穿著黑色正裝的憲丨章局官員,麵無表情地望著許樂,說道:“許樂中校,我奉命帶你迴艦接受聯合調查,就你在任務中犯下的錯誤,你


    必須向上級如實說明情況,爭取寬大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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