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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一章風雨如晦(一)


    帕布爾總統看了一眼短信,麵無表情刪掉,然後沉默抬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新聞直播的議會山現場畫麵中。


    短信裏簡單的那句話,揭示了太多內容,他基本明白卻並不在意,在當前局勢下,那個離開百慕大的溫婉女子已經無法惹出更大的麻煩,他也不想做更多追究。


    會想念懷念、迴憶時會有怨言嗎?


    也許吧,那個女子是如此的聰慧懂事,低調溫柔,善解人意善解人衣善解人悒,值得偶爾想念。


    然而對於擁有堅定理想並且耗盡一生心血為實踐它而奮鬥的總統先生來說,再溫婉沁脾的女子終究隻是女子,是浩蕩河流畔崖縫裏一朵小花,是潑墨大畫下方醒目的一印朱砂,無關大局。


    “為什麽小眼睛特戰和三個聯邦最精銳的突擊隊,都沒有辦法抓住許樂?要知道他現在並不在那艘古怪飛船上,對於你們的效率,我感到非常失望。”


    帕布爾總統關閉通話器,望向身旁的布林主任說道:“這件事情你盯緊一些,有消息馬上報告。”


    布林主任點了點頭,臉上滿是憂慮說道:“總統先生,現在最緊要的問題還是議會山那邊,總統學術基金會,國策戰略研究中心還有智庫裏麵的工作人員,已經和那幾十名議員進行了溝通,但到現在為止,還是不清楚,為什麽他們會忽然改變投票意向。”


    帕布爾總統疲憊地揮了揮手,說道:“不用了。”


    官邸橢圓辦公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總統先生輕輕揉弄發澀的眉心,靜靜望著窗外飄落的雪片,仿佛陷入某些久遠的迴憶之中。


    “喬治卡林曾經有過一句著名的話,被青龍山**收錄在他們的講義之中。那句話是:公正不但必須做到,為了令人信服,它還必須被人看到。”


    “我第一次當選總統那年,為了向支持我的底層民眾展示聯邦真正的公正,不顧所有僚員包括你的反對,把港都警備區的那些紈絝子弟,那些社會名流的孩子送到西林送到前線,送到了許樂的手下。”


    “當時許樂是軍神親自挑選的接班者,隻有他幫助我實現這個意願,然而即便是我也沒有想到,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他真的能把那些權貴子弟變成真正的戰士,變成他最忠誠的隊員,甚至在明知他是帝國人的情況下,那些隊員還願意替他出生入死。”


    帕布爾總統自嘲一笑,看著布林主任說道:“很無趣的是,我居然忘記了自己親手做的這件事情,結果讓他們的父母,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了政府一次沉重打擊。”


    布林主任怔了怔後想起當年那件事情,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今日的議會山顯得與往常格外不同。


    “總統先生,顧問們現然很擔心的問題是,議會山會不會借著否決國土安全法的勢頭,提出彈劾案。”


    他望著帕布爾總統黝黑而疲憊的臉,擔憂說道。


    帕布爾淡然說道:“否決法案隻需要半數,彈劾案程序漫長,需要三分之二議員集體同意其中某項指控,我不認為那些議員們能完成如此困難的工作。”


    國土安全法在一讀程序中便被幹淨利落地否決,明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帕派議員們下意識裏站起,向四周望去,似乎想要分辯出究竟是誰投了反對票。


    這是中期選舉以來,議會山第一次成功否決帕布爾政府提出的法案,很久沒有出現過的畫麵,讓議員席陷入一片奇怪的沉默,似乎所有人都有些不適應。


    議會司法委員會主席邵議員緩慢自坐席上站起身來,用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說道:“基於新十七師少校軍官達文西的指控,以及邰之源議員日前提交的材料,我建議重新啟動對總統的彈劾案,依照憲章規定,請最高法院首席**官何英前來主持彈劾審議庭程序。”


    “你說什麽?”


    “邵議員,你是不是瘋了!”


    “請你不要濫用手中權限,浪費聯邦物力!”


    聽到司法委員會主席的話,帕派議員們憤怒地集體站起,揮舞手中電子筆表示最大的抗議,他們狠狠盯著這位來自棲霞州的資深議員,就像盯著最可恥的叛徒。


    肅靜莊嚴的議會山裏像菜市場般陷入汙言穢語的攻擊之中,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鞋底敲擊桌麵,拳頭撕裂空氣的聲音,一片嘈亂。


    錫安副議長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這些激烈的反對聲,輕輕敲響麵前的硬梨木板,稍做警告後便直接麵無表情說道:“現在馬上進行程序審定一讀表決。”


    依據憲章規定,聯邦議會擁有彈劾總統的權利,然而就算完全不了解規則的人都能想到,想要實施這項權利必然是個極為艱難的過程。


    標準的彈劾流程第一步,是由聯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主持審理過程。全體議員做為彈劾法庭的法官,聽取控辯雙方的辯論和有關證人的證詞。


    司法委員會主席及提案方議員代表扮演控方角色,總統官邸則要履行自我辯護的議務。


    審理開始後,雙方先各進行兩小時的陳述,然後傳喚有關證人做證,在盤問證人和辯論結束後,首席法案就彈劾指控按姓氏字母順序一一點名詢問每位議員。


    此時議員隻能迴答“有罪”或者“無罪”。如果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議員就任何一項指控迴答“有罪”,總統即被彈劾,由副總統接任總統,被彈劾總統將終身不得擔任任何公職,如果其人犯有刑事罪行,在其恢複普通平民身份後由普通法院進行審理。


    這些流程之前,議會山必須首先經由三讀表決通過司法委員會的彈劾提案,此時雖然隻需要半數議員通過,卻往往是爭辯最激烈各種程序問題不停糾纏的過程。


    由此便可以清晰知道,議會山從提出彈劾提案到正式進入彈謐指控法庭辯論再到最終得出結果,將是一個何等樣漫長而煎熬的過程。


    當錫安議長宣布開始進入前序程序投票,議會山裏發出哄的一聲,各派議員們紛紛站起身來,大肆攻擊著對方,有人試圖通過這種手段拖延程序的腳步,有人則是冷嘲熱諷對方像孩子一樣幼稚。


    議員們全體投入到像拳台熱身般的戰鬥之中,而議員們辦公室裏的工作人員們早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他們不停地撥打電話,采購包括洗漱用具在內的生活用品,要求議員們的生活助理馬上取來議員最習慣的被褥,而最有經驗的那幾名議員辦公室成員則是在第一時間通知議員最喜歡的餐廳準備好連續外賣的食材。


    主席台最上方,錫安副議長耷拉著無神的眼皮,輕言細語說道:“諸位議員,現在請盡情地吵鬧,但我想提醒你們不要走出議會山,任何試圖通過不在場造成投票人數不夠的想法,今天都不可能。”


    錫安副議長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座位上那些麵露焦慮尷尬之色的帕派議員們,說道:“就算你們能收買警衛,但我很想知道你們怎麽收買外麵數萬名聯邦民眾。”


    誘人的遊戲總能吸引貪玩的孩子連續熬夜不眠不睡投身其中,而議會山這場或許可能改變曆史的遊戲也必將逼迫那些無論因為年老好色酗酒或別的原因身體廢柴的議員們連續熬夜不眠不睡投身其中。


    如果不出意外,這肯定將是聯邦曆史上最長的一次議會辯論和投票,在某位議員說出“是”或“否”之前,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麽。


    整個聯邦甚至包括左天星域的帝國,都在關注著議會山,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幕大戲的結局,然而還有些人非常清楚所謂結局肯定不會發生在這裏,比如許樂。


    直接間接造成現在聯邦緊張局勢的七組,在完成春都市療養院的突襲之後,便再次消失無蹤,任何新聞媒體上沒有他們的身影,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在過去的這個深夜裏,聯邦的秘密特種部隊和他們之間發生了多少場生死懸於一線間的戰鬥。


    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汽車高速行駛在陡峭的山路間,無論是坡道還是危險的急轉彎,仿佛都不能阻延這輛黑車絲毫速度,硬質輪胎與土麵發出劇烈磨擦的聲音,挾著風塵狂飆突進,竟似比最高級的越野車還要強悍。


    通過車載雷達光幕確認那三輛武裝直升戰機已經被甩離,劉佼猛地一打方向盤,把黑車準確停進路側的鬆林之中,摘下帽子用力地擦了把臉。


    “頭兒,接下來去哪裏?”他問道。


    後排座椅上的許樂沒有馬上迴答他的問題,拿起車載加密電話,楔進某個頻段,低聲問道:“大熊,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沒有人迴答,許樂的眉頭皺了起來。


    雖然現在憲章光輝暫時無法威脅到七組的行動,但是這畢竟是在聯邦腹地,政府無數強力機構同時出動,在那家便利商店與張小花擦肩後不久,他便被盯住。


    過去的整整一天一夜間,他都在與那幾支生猛的特戰部隊周旋,如果不是有這輛黑車,如果開車的不是劉佼,也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他已經被對方包圍。


    通話頻段裏此時終於響起熊臨泉氣喘籲籲的聲音。


    “我們正在後撤!鐵七師這群渣貨!恨不得把紅外哨放到他媽的舊月上去!我們被發現了!”


    “重複一遍,我們正在後撤!”


    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再次確認雖然杜少卿已經貴為聯邦司令,但鐵七師依然是當年那個可怕的鐵七師。


    “全部撤出去!”他毫不猶豫下了命令,快速說道:“不要留任何鷹眼,注意,一個都不要留。”


    他相信當前局勢下,鐵七師肯定不可能離開駐防區域進行追擊,緊接著問道:“顏丙燕你那邊怎麽樣?”


    片刻後頻段裏響起一道粗豪的聲音:“頭兒,我們三個人在和雪豹突擊隊繞圈,那幫王八蛋水平不怎麽樣,但裝備太他媽先進了,我們快頂不住了!”


    許樂伸手調出車載電子地圖,看著當中某個光點,說道:“從你處座標沿西32角全速直插,一定要在對方包圍形成之前穿出去,在泰康上車,坐高鐵到南科州首府金色流年夜總會,那裏有人接應。”


    停頓片刻後他說道:“隻要活著走進夜總會,你們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辛苦了。”


    首都南方一百七十公裏處,是鐵七師最新駐防營地,軍營對麵是綿延的丘福山脈,山脈在此地並不高,向後方逐漸延展至費城周邊,才會陡然成為覆雪險峰。


    黑車像幽靈一樣停在山梁深處某地密林中,許樂提著黑色箱子,背著沉重的行軍背囊走下車,與劉佼重重擁抱,然後就此分離。


    用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從最陡峭的崖壁上趟出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道路,悄無聲息掩至那片軍營對麵的山峰最高處。


    在峰頂某塊灰石後,許樂調動腰後那股灼熱的力量,緩緩閉上了眼睛,迴憶起當年在那艘帝國皇家飛船數千萬噸水底的感受,讓那絲絲真氣沁進每顆細胞。


    嘀嗒嘀嗒秒針挪動。


    他的唿吸隨著時間而逐漸變得緩慢,心跳的次數降到每分鍾十六次以下,體溫也變得越來越低。


    鐵七師治軍理念嚴謹縝密,軍營四周除了條例規定的觀察哨之外,還有很多隱藏在山林裏的紅外探測儀。


    但此時那些發現熊臨泉等隊員的紅外探測儀,再也無法發現峰頂大石外的許樂,因為在紅外成像中,許樂的身體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塊真正的石頭。


    沉重的黑箱打開,acw被快速組裝成功,粗空槍管從石縫裏探出,原配鎢合金尾翼大口徑子彈已經上膛。


    許樂半躺在巨石下,盡量控製著身體的節奏,防止體溫升高,右手拇指輕輕轉動紅色觸鈕。


    隨著觸鈕的移動,acx機甲群。


    許樂看著微型光幕上不斷變化的畫麵,看著軍營遠處隱隱現出柳木白,發現第一抹晨光已經不請自來落在自己身上,眼睛忍不住眯了起來。


    很多年前,他曾經在那場畢業日軍演中,操控mx機甲半蹲峰頂沐浴晨光,俯瞰鐵七師的營地。


    當時他的對手是鐵七師近衛營,他要做的事情是尋找到營部,擊敗西門瑾。而今天他的對手是整個鐵七師,他要做的事情是:找到杜少卿,然後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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