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麽知道羅曼和西薩爾認識?漢弗萊的確提到了“西薩爾”這個名字, 但它聽起來很像英語裏“愷撒”的發音,指的又不一定是那位劍術高手。愛德華是怎麽立刻聯想到西薩爾身上的?雖然他們認識, 但他至於聽見什麽壞話就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西薩爾嗎?他們還一起拍過教學視頻呢。他退出極光俱樂部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肯定很緊張。


    “他真沒這麽說過……”


    愛德華·布萊克森劈手奪過羅曼的長劍,掂量了幾下,不屑一顧地輕嗤一聲。“不搞擊劍之後就來玩兵擊了,大師?”他將長劍抽出幾寸, 就算他往劍身上啐一口吐沫, 羅曼也不會覺得奇怪。


    “西薩爾終於如願以償了, 嗯?拿到了劍魚冠軍, 收了徒弟,這些年他過得挺春風得意吧?哦吼, 瞧瞧這把美人兒,你該不會想拿這種玩具上賽場吧?”


    “請還給我。”羅曼的笑容消失了, “這把劍可是我的,請不要亂碰。”


    他的劍還沒被真正的主人焐熱呢就被人搶走了。愛德華·布萊克森才應該學學“禮貌”究竟為何物。就連西薩爾要摸羅曼的大寶劍也得先經過他的許可, 更別提這個從假想的墳墓裏爬出來的陌生人了。


    “聽聽你的語氣!”愛德華·布萊克森捏著嗓子尖聲道,“‘媽媽, 我的玩具被小朋友搶走了!快給我評評理呀!’嗬, 你以為我對你們這些孩子氣的小玩意兒很感興趣嗎?”


    他滿臉嫌棄,將長劍扔還給羅曼, 幾乎是準備用劍去砸他。


    “你放著好好的擊劍不搞, 為什麽要來玩這種東西?簡直是自甘墮落。你對自己的標準就這麽低嗎?”


    “你不也‘玩過’這個嗎?”羅曼反駁, “看來某人得了健忘症, 把自己‘自甘墮落’的過去都忘光光了嘛!”


    “人長大後就不會再玩孩提時代的玩具了,我也是一樣。我已經從這些扮演騎士的過家家遊戲裏畢業了。不像你,還有西薩爾,你們永遠也長不大。”


    “你怎麽敢說這種話!”


    什麽叫“過家家遊戲”?兵擊雖然是新興的競技運動,知名度遠遠比不上擊劍,但這個圈子裏的人都滿懷熱情地推動它的發展。羅曼也很享受劍鬥的樂趣。布萊克森為什麽要將它說得如此不堪?


    “夠了,泰德【注】,你這可是連我也一起罵進去了。”


    漢弗萊插進來打圓場。他雙臂支撐櫃台,繃緊身體,刻意顯露出胳膊上成塊的虯結肌肉。隻要他願意,他能像折斷小樹枝那樣輕而易舉地把這兩個爭吵不休的客人折成兩段。


    麵對這種體格和力量上的絕對差距,愛德華·布萊克森也偃旗息鼓了。但他仍不肯完全服輸,略帶譏諷地說:“你也是時候放棄這些打打鬧鬧的遊戲,幹點正經營生了。”


    “不勞您費心,我還不想那麽快步入‘大人的世界’。”漢弗萊俏皮地眨眨眼,“如果你們沒別的事,我就打烊了。要一起喝一杯嗎,泰德?”


    “我本來是想找你喝一杯的,不過興致全敗了。”愛德華嫌惡地掃了羅曼一眼,“下次再說吧。”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像隻憤懣的老烏鴉一樣勾著肩膀離開鯨魚骨。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夕暮中,漢弗萊才轉向羅曼:“抱歉,今天我們倆都挺不走運哈。”


    “那人到底什麽毛病?”羅曼問。


    “西薩爾跟你說過多少有關他的事?”


    “沒多少。他讓我別在俱樂部裏提那個人,否則布萊克森先生會傷心。”


    現在羅曼有點兒明白西薩爾的良苦用心了。如果愛德華·布萊克森是這麽個口無遮攔、對兵擊毫無尊重之心的家夥,老布萊克森先生當然不肯再提這不肖的孫子。


    “我知道他們一起拍過劍術教學視頻,我還以為他們是好朋友呢。”想不到他倆竟是這種冤家對頭。


    “從前他們關係是還不錯,後來……一切都變了。”


    “發生了什麽?”


    漢弗萊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欲言又止地哼哼了兩聲。“泰德和他爺爺大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了。”他用一種模棱兩可的說法一筆帶過了兩人之間的恩怨,“泰德是布萊克森先生唯一的孫子,老人家可是傷透了心。他還指望泰德將他的事業發揚光大呢。但泰德從此不再從事任何和兵擊有關的活動,跟整個圈子斷了聯係。”


    “但是你和他還有接觸,對嗎?你不也是圈子裏的一員?”兩個人還挺熟的,要好到下班後一起小酌一杯的地步。


    漢弗萊露出微笑。“我和他可不是在圈子裏認識的。我們是戰友——真正的戰壕兄弟。他離家出走後被爺爺斷了經濟來源,窮困潦倒走投無路,幹脆應征入伍了,而我剛好在同一支部隊服役。”


    “你當過兵?”羅曼盯著他壯觀的肱二頭肌。


    “不像嗎?”


    “不是,隻是有點兒驚訝。一個退伍老兵怎麽會來學劍術?”


    “我退伍後總是放不下軍旅生活,雖然我從沒真正喜歡過它。但是,假如有一天你不用再一聽到清晨號聲就條件反射地開始穿褲子,你會突然不習慣的。我經常懷念從前的生活,所以去參加了許多‘曆史重演戰役’。起初是拿著填裝彩蛋的氣#槍假裝自己在諾曼底登陸,我的軍事背景總讓我成為部隊裏的指揮官,而我確實指揮得不錯,逐漸變得小有名聲。後來認識的人邀我去參加更古老的‘戰役’——葛底斯堡、列克星敦……接著是冷兵器時代的戰役,比如斯坦福橋和阿金庫爾。我發現自己真的挺喜歡這個,於是開始研究中世紀的盔甲和武器。當你專心致誌研究某個東西的時候,你經常一不小心就成了‘專家’。”


    羅曼聽完後簡直要給漢弗萊跪了。跟他波瀾壯闊的傳奇經曆相比,羅曼人生的起起伏伏簡直就像泳池裏的漣漪。


    “那麽愛德華·布萊克森呢?他也已經退伍了?現在他在幹什麽?為什麽不迴布萊克森先生那兒?他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漢弗萊拿起店鋪鑰匙。“我要關門了,小子。聽故事還是下次吧。”


    羅曼不滿地眯起眼睛。“如果你不想說,請一開始就保持沉默。我最討厭故弄玄虛賣關子了。”


    “如果你願意來陪我喝一杯,我就考慮接著往下說。我的酒友被你氣跑了,你總得賠償我吧。”


    “現在?”羅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現在開始夜生活算早了,陪你小酌一杯也未嚐不可。”


    “你真是個爽快人!我現在有點兒明白西薩爾為什麽老是對你讚不絕口了!”漢弗萊說,“不過我說的‘喝一杯’,其實指的是不醉不休。”


    羅曼扭頭就跑。漢弗萊一記摔投將他撂倒在地,然後拖著嗷嗷慘叫的黑發年輕人狂笑著走出店鋪。


    ***


    “你的手機在響。”


    副駕駛座上的勞倫斯抱臂直視前方,神情肅穆,猶如帶學員第一次上路的駕校教練。西薩爾的食指敲打著方向盤,無視了手機的滴滴聲和勞倫斯的提醒。反正是新消息,響個兩聲就停了。


    勞倫斯的車送去年檢,於是蹭西薩爾的車迴家。起初西薩爾很不情願,嚷嚷著“除了羅曼沒人能坐我的車”。勞倫斯表揚了一番他的忠貞不二,然後鎮定地打開車門鑽了進去。西薩爾認識他多年,知道這家夥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變得比自己還厚顏無恥,隻能認命地當起司機。


    幾秒鍾後,手機再度滴滴起來。接著每間隔若幹秒就滴一次。有人正在給西薩爾連續刷屏。勞倫斯實在受不了這種聽覺汙染,徑自拿走西薩爾的手機,解開鎖屏,毫不顧忌地開始侵犯同事的隱私。


    “啊,你換新手機了?”勞倫斯說。


    “等等,你怎麽知道我的鎖屏密碼?”西薩爾震驚。


    “1204,羅曼的生日,用膝蓋都能想到。”


    西薩爾咬了咬牙:“可惡,這下不僅手機,我連銀行密碼都要改了!”


    “你居然連銀行也……你的賬戶這麽多年都沒被盜,到底走了什麽狗屎運?”勞倫斯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難以置信感。


    “什麽叫狗屎運,那是羅曼帶給我的幸運。”


    連這都能成為嘚瑟的資本,勞倫斯覺得他這位同事已經徹底無可救藥了。普通人的大腦分為兩個部分——左半腦和右半腦;西薩爾的大腦也分為兩個部分——劍術半腦和羅曼半腦。而且羅曼半腦所占據的顱腔空間還在不斷擴大中,再這樣下去另外半個腦大概就要萎縮了。


    勞倫斯掃了幾眼屏幕:“漢弗萊給你發了很多照片。”


    “什麽照片?”


    “好像是在一個酒吧裏,他正穿著丁字褲跳舞。”


    西薩爾發出作嘔的聲音:“又是這種鬼東西!他為什麽老是給我發秀肌肉的照片?真惡心!”


    “真看不出來你們的關係已經好到可以互發肌肉照了。”


    “沒有互發!是他單方麵摧殘我的眼睛!幫我告訴他,我不想看他秀肌肉,叫他滾蛋。”


    “好的,我就這麽迴:愛死了,多發幾張。”


    “勞倫斯!”


    “你確定不要?他的舞伴是羅曼,也隻穿著內褲。”


    “愛死了,多發幾張!”


    比起索要照片,西薩爾更關心另外一件事:羅曼不是去壯漢店主那兒取他定做的劍嗎?怎麽取著取著就取到了酒吧裏,還脫得隻剩一條內褲跟漢弗萊跳舞?漢弗萊到底對他的羅曼幹了什麽?那把刻了魔戒銘文的劍難道像魔戒一樣也能魅惑他人?!


    他從勞倫斯手裏奪迴手機,將車隨便停在路邊。勞倫斯憂心地望著窗外的禁停標誌,讓他快點兒開走,可西薩爾充耳不聞。他快速瀏覽了一遍漢弗萊發來的照片,用強大的粉絲過濾能力從中篩選出羅曼出鏡的部分。羅曼看上去像是喝醉了,傻笑著隨漢弗萊手舞足蹈。漢弗萊倒是清醒得很,否則也拍不出這麽高清的照片。


    西薩爾忍住捏爆手機的衝動。他已經摧毀過一部了,不想再哭著去買另一部。他用盡全力克製自己的手指,冷靜地打出一行字:“你對羅曼做了什麽你這老流氓?”


    漢弗萊迴道:“你的小可愛喝醉了,快來把他領迴家,要不然周圍某些群魔亂舞的女人就要先下手為強了。”


    “你為什麽要把他帶去那種地方?!”


    “我是在幫你,不識好歹的小混球!你們相處了這麽久還沒有一點兒動靜,我都替你著急!好不容易把他灌醉了,接下來的事不用我教你了吧?”


    “你真好!”西薩爾一反之前的態度,翻臉如翻書。


    有人敲了敲窗戶。一名警官按著車頂,示意西薩爾降下車窗。


    “先生,這裏不準停車。你能出示一下證件嗎?”


    西薩爾用一腳油門作為迴答。


    車子如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去,那警官差點被風壓甩出去。但公路秩序的守護者臨危不懼,幾秒鍾後,響亮的警笛聲便攆了上來。


    勞倫斯整個人被慣性壓進了座椅裏。他抓緊扶手,吼道:“你想進監獄就一個人進,把我放下去!”


    “你認真的?以現在的時速你跳下去會摔成勞倫斯醬!”


    “你他媽就不會先停車嗎?!”


    “你沒看我正快馬加鞭趕去營救我的小可愛嗎?”


    “不不,再這樣下去你的小可愛去監獄營救你更有可能!”


    勞倫斯決定,如果他今晚能活著走下這輛奪命飛車,他就去向布萊克森先生建議所有與西薩爾共事的員工都要配發速效救心丸……不,還是配發手銬更好,這樣他們隨時隨地都能把這個無恥狂徒扭送警察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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