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著。”奧古斯特說,“這是現存最古老的歐洲武術教科書,編號i.33,由於收藏在倫敦塔內,故而別稱‘塔中文稿’。它是這次展覽特意借調過來的,算是震展之寶了!”


    “真的嗎……可是除了你們之外根本沒人在意它啊。”


    “因為那些凡夫俗子有眼無珠!”奧古斯特氣到跳腳,“他們不識貨也就算了,怎麽連你都這樣!作為劍客不知道‘塔中文稿’,跟學物理的人沒聽說過牛頓三定律有什麽區別?”


    羅曼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孤陋寡聞。”


    罵完羅曼,奧古斯特轉頭就將矛頭對準他的老師。“西薩爾!你怎麽教的?!”


    西薩爾辯解:“我還沒開始教單手劍和小圓盾,他不知道這個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也沒學過,我就知道。為什麽?”


    不等西薩爾迴答,奧古斯特就自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懂了,大概因為我是天才吧!”


    西薩爾無視了他:“啊,那邊還有《防禦的悖論》複製本,我們去看看那個吧羅曼。”說完他就拉著羅曼走向另一個展櫃,將奧古斯特晾在原地。


    “喂!等等我!”備受冷落的小皇帝不甘地追上去。


    羅曼倒是聽說過《防禦的悖論》的大名,它是16世紀英國劍客西爾弗的著作,也是現存最古老的英格蘭武術文獻。極光俱樂部的教材裏有專門介紹過西爾弗的劍術流派。羅曼當初還奇怪過,既然英國有自己的本土劍術流派,為什麽大家反而要去學德劍?


    “說起來,西薩爾,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麽我們不太學自己本國的劍術?難道是因為德式劍術的文獻更豐富?”


    “那也是原因之一吧。”西薩爾饒有興味地端詳著展櫃中的書本,“德式劍術出過理查特納爾和梅耶兩位大師,留下了極為翔實的資料,其他劍術流派相較而言就沒那麽豐富了。而且德式劍術攻防兼備,比較實用,而英式劍術——也就是西爾弗的劍術,注重防守更甚於進攻,其理念和理查特納爾流派大相徑庭,所以學一個流派就不太會學另一個,頂多從中借鑒幾個招式。像我們俱樂部主要教的就是德劍。”


    “唔……總覺得本國的文化瑰寶不傳承下去有些可惜。”


    “你要是真對國粹有興趣,不如跟著勞倫斯學學四角棍,那才是名副其實的英國國術。”


    羅曼不知道那位不怎麽愛笑的黑發教練除了劍術之外還擅長這種東西。


    奧古斯特在他們背後插嘴:“有專門教授西爾弗劍術的俱樂部。你這麽感興趣的話跟他們學學好了。”


    “還真有?”


    “叫作獅鷲衛隊。”


    “沒聽說過……”


    西薩爾說:“你還記得阿列克斯嗎?”


    怎麽可能忘掉!哪怕羅曼把這些日子以來學習的劍術忘個一幹二淨,也不可能忘記那個囂張的紅毛小子慘敗給西薩爾的那天。


    “他就是獅鷲衛隊的一員。”


    “難怪他的小夥伴們都身穿獅鷲文化衫,他手臂上也紋著獅鷲刺青。原來那是他們俱樂部的標誌啊。”


    西薩爾點頭:“阿列克斯就是專門學西爾弗短劍術的,但是很多比賽都沒有專門的短劍項目,他的技術也無用武之地。唔……如此想來,他的長劍和軍刀練得爛好像也情有可原了?”


    “你真的很喜歡欺負阿列克斯誒,至於那麽看不起他的能力嗎?”


    “那難道不是事實?”西薩爾驚訝。


    羅曼無言以對。在西薩爾眼裏,現世大概沒幾個人稱得上“劍術高超”。


    “說到獅鷲衛隊,”奧古斯特擠進他們兩人之間,“是不是又到舉辦友誼賽的時候了?西薩爾,這次讓我也參加吧!”


    “什麽友誼賽?”羅曼問。


    “極光和獅鷲兩個俱樂部每個季度都會舉辦一場友誼公開賽,交流劍術什麽的。”奧古斯特解釋,“我上次參加還是去年的事兒,最近忙著樂隊都沒顧得上練劍。拜托,西薩爾,就讓我參加吧。”


    西薩爾無情地說:“不行,太丟人現眼了。”


    羅曼急忙替奧古斯特說好話:“他的劍術挺有特色,你就讓他參加吧。友誼賽是為了交流切磋,不在乎輸贏,對吧?”


    奧古斯特卻不領情。他狠狠剜了羅曼一眼,氣衝衝道:“誰要你求情!看不起我嗎?”


    羅曼按住他的臉,將他推到一旁,繼續用期待的眼神給西薩爾施以無聲的壓力。銀發教練摸著下巴,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咳咳,真拿你沒辦法呀羅曼,既然連你都為他說話,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安排他出戰好了。不過我有個要求——你也必須出戰。”


    奧古斯特難以置信地倒退幾步,瞪著他倆,五官扭曲:“你認真的?這個連我都打不過的弱雞都能參賽?”


    “隻會天邊斬的人有什麽資格說人家是弱雞。”


    “他才學幾天劍術?!”


    “友誼賽就是為了交流切磋嘛。”


    羅曼學習兵擊至今隻跟幾個對手交過手,還沒參加過正式的比賽,不禁有點兒躍躍欲試。他深知以自己初學者的身份參賽有點兒不自量力,但既然是友誼賽,讓新人去練練手也無妨吧?


    “別高興得太早,羅曼。”西薩爾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友誼賽是團體循環賽形式,跟擊劍團體賽有些相似。你和奧古斯特一起參加長劍項目的比賽,我會根據你們各自的得分和失分評出高低,誰輸了就必須給對方當牛做馬一整天。怎麽樣?你能接受這個條件,我就允許奧古斯特參賽。”


    奧古斯特抓狂:“你都這麽說了他鐵定不願答應!怎麽想都是我贏啊!”


    ——小朋友未免也太自信了吧!羅曼咋舌。西薩爾的評判並非依據他和奧古斯特對戰的結果,而是根據他們倆在團體賽的表現來的。以奧古斯特那隻會從天邊斬起手的套路,在比試中根本不占優勢。羅曼雖然學劍時間不長,但除了天邊斬好歹也會別的招數,又有擊劍的底子在,未必輸給奧古斯特。


    “行啊。”羅曼聳肩,“我接受條件。”


    “你瘋啦?”奧古斯特震驚,“你是抖m嗎?被我奴役一整天讓你很有快感嗎?”


    “對不起,我正在暢想贏了之後該讓你做點什麽。”


    “喔喲,前擊劍選手了不起啦?這次我就要讓你知道社會的殘酷!”奧古斯特摩拳擦掌,鬥誌昂揚。


    他的鬥誌隻持續了不到五秒鍾。


    博物館女解說員走到他背後,冷漠而不失禮數地勸道:“這位先生,請您不要在館內大聲喧嘩。”


    羅曼還自信心爆棚如同充氣河豚魚的小皇帝在漂亮姐姐麵前立刻癟了下去。


    “對、對不起……”


    羅曼剛想笑,女解說員就將嚴厲的視線轉向他:“請監護人管好孩子。”


    羅曼繃住臉。他想解釋自己不是奧古斯特的監護人,但是他一句話也不敢說。不管到了哪個年紀,遇到嚴厲女教師類型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不寒而栗。


    “我會注意的……”他也乖乖認慫了。


    中午之前他們就逛完了整個展覽。博物館中遊人漸少,畢竟到了午餐時間。


    三個人轉迴博物館門口。西薩爾戴上墨鏡,望著一派驕陽,問:“羅曼,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餐廳,一起去嗎?”


    “好啊。奧古斯特你呢?”


    西薩爾微笑著打斷他:“我隻預約了兩個位子。”


    奧古斯特冷哼一聲:“我也根本不想去!朕日理萬機,你們倆就你儂我儂去吧!”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小皇帝理都沒理他,甩著胳膊離開了。羅曼很擔憂他那種鼻孔朝天的走路方式遲早害得他遭遇車禍,或者被路人暴打一頓。


    待他走遠,羅曼問甩著車鑰匙的西薩爾:“你為什麽要求我也參賽?為了激起奧古斯特的鬥誌嗎?”


    “你學劍也有好些日子了,是時候去實戰中演練一下了。”


    “你之前才說我學劍沒多久呢……”


    西薩爾撩起墨鏡,藍眼睛從鏡片下凝視羅曼。“你沒信心勝過奧古斯特?”


    “那倒不是。”


    “這不就好了。想成為頂尖劍客,光有一個好老師可不夠,還需要一個共同進步的朋友兼對手,這樣才有進步的動力。你已經擁有了出色的老師,現在隻缺另外一樣了。”


    這一點羅曼倒甚是同意。擊劍也是同樣的道理。選手不僅要跟賽場上的敵人比拚,還得和隊友互相競爭。擊劍隊的成員既是同伴,也是對手。


    西薩爾是想安排自己的兩個弟子成為旗鼓相當的對手嗎?羅曼可不想輸給那位傲慢的小皇帝,為此必須加倍努力才行。而奧古斯特為了勝過羅曼,想必也會逐漸改變自己的劍術風格吧?


    “想不到你還挺會當教練的。”


    “這是誇獎?”西薩爾挑起眉毛。


    “當然是。不過我現在總算明白奧古斯特的謎之自信是從哪兒來的了——全是跟你學的。”


    西薩爾將墨鏡放迴鼻梁上。“這句話我也當作是誇獎收下了。”


    他將車鑰匙套在食指上轉圈圈,哼著小曲走向停車場。羅曼快步跟上他。


    “謝了。”


    “為什麽謝我?”西薩爾腦袋一歪。


    “你為我做了這麽多安排。我在擊劍隊的時候和教練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除了技術,教練不太關心我私人世界,和我就像校長和學生,而不是朋友。但是你不一樣。”


    “對啦,我就是那種喜歡和學生做朋友的人。”西薩爾咧開嘴。


    “嗯,我覺得這樣或許更好。”


    西薩爾忽然停步。羅曼差點在他的脊背上撞機身亡。


    “也許有一天,我們不止能成為朋友。”


    這句話令羅曼莫名地心頭一跳。不止朋友……不當朋友他們還能當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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