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遲彎了彎唇角。  笑意轉瞬即逝,卻被周岐捕捉到。  周岐:“你笑什麽?”  “我笑久病成良醫。”徐遲聳肩,“這句話看來有點道理。”  周岐腦袋靈光,立馬反應過來:“怎麽著,是不是覺得蹲監獄的懂點法律知識挺違和的?唉,跟你這麽說吧,世上最了解刑法的人,一個是警察,另一個就是罪犯。少瞧不起人了,你這就是歧視……”  “這是一本日記。”徐遲不想打口水仗,適時打斷。  “你轉移話題的技術太差勁……”周岐也相當收放自如,“哦,是嗎,誰的?”  “埃米洛德。”  “上麵寫了些什麽?”  “你自己不會看?”  “這他媽都是英文!我要是看得懂我還問你?”  徐遲狐疑地覷他,似笑非笑:你連希臘語都懂一點,會不懂英文?  周岐無視他質詢的目光,繼續裝傻充愣:“而且這字跡都是連筆,一長串字母連個標點也沒有,看得我頭暈,學霸,給翻譯翻譯。”  他演得這麽費勁,徐遲也無意拆穿:“聽好了,我隻大概說一下。”  周岐嗯哼一聲,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徐遲的嗓音無波無瀾,如外交部官方發言人。盡管他念出的內容與嚴謹理智的演講通稿天差地別。  “內穆爾對裙子的狂熱愛好已經抵達我所不能忍受的境地,一天之內,他勒令我必須更換十二件蓬裙,以滿足他那變態的觀賞欲。天知道這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我甚至開始懷疑,當年他娶我,隻是因為我能做出貴婦人們交口稱讚的裙子而已。他並不愛我,他的眼裏隻有該死的裙子!”  “我的靈感枯竭了,我現在見到布料就惡心,我要改變現狀。內穆爾就是個變態,他有戀裙癖。”  “內穆爾把魔爪伸向了可憐的珍妮,他讓小女孩不停地換衣服,直到把她累得直不起腰。天呐,我得快些想辦法,不能讓女兒重蹈她母親的厄運。”  “新來的管家令我感到不適,他跟我一樣,有一雙綠色的眼睛。他說他曾經是吉普賽部落裏的占卜師,並向我保證他有能力解決莊園裏的一切問題,包括公爵先生的病症。他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今天我撞見內穆爾在臥室偷穿我的裙子,他的表情迷戀且歡愉,他瘋了。我無法與瘋子共度一生。我與他大吵一架。”  “我得把珍妮送出莊園,與這樣的父親生活在一起沒有任何好處。”  念到這裏,戛然而止。  “怎麽了?”周岐抬眼問。  徐遲把羊皮冊子翻轉過來,那一頁上的筆跡潦草狂亂,整張紙上重複著同一句惡毒的詛咒:may god burn you inhellfire!(願上帝用地獄之火將你焚燒!)  周岐唔了一聲:“那一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以至於徹底改變了公爵夫人心境。”  “對一位母親來說,沒有比失去孩子更痛苦的事。”徐遲淡淡道,“那一天珍妮死了。”  周岐:“猜的?”  “不是。”徐遲搖了搖頭,“珍妮自己告訴我的。”第7章 黑彌撒  周岐抱住自己:“我懷疑你在講鬼故事,但我沒有證據。”  徐遲點頭:“確實是鬼故事。”  周岐:“……”  “還記得任思緲之前說入睡前聽到奇怪的歌聲嗎?”徐遲問。  “小女孩咯咯笑,說她該死,真該死?”周岐的後背躥上涼意,帥臉有點僵,“怎麽,你也聽到了?”  “應該是穿上裙子就能聽到。任思緲隻聽了前半句。”徐遲指指自己的耳朵,“後半句是變相的提醒:心慌慌,脫光光。爸爸把你們都殺光。”  話音一落,縫紉店旁的小木馬就前後搖擺起來。場麵一度人。  先不管稀碎的唯物主義價值觀,周岐繃著下頜,咬肌動了動:“她在暗示裙子有問題,不脫下會沒命?”  徐遲:“嗯。她應該就是第一個遇難者。”  周岐:“所以,你還在等什麽?”  “?”  “趕緊把身上的襯裙脫了。”  徐遲擺手:“不急。”  周岐瞪起眼睛:“知道了還把這晦氣玩意兒穿在身上?兄弟,我佩服你的勇氣。”他抱拳致敬,催促,“好了,bking,脫了脫了,趕緊的。”  裙子是周岐軟磨硬泡逼徐遲穿的,真要出了什麽事兒他良心不安,所以這會兒表現得格外關切。  徐遲解釋:“不穿衣服會著涼,我還是個病號。走吧。”  “去哪兒?”  “找管家。”  “找他幹嘛?”  “拜訪一下。”  “行,正好。”周岐活動手腕,“早上的鯡魚罐頭味兒太大,我得上門投訴。”  一刻鍾後。  阿諾爾的臥室內。  可憐的管家被迫穿上徐遲的黑色襯裙,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吊在天花板上。  像是頭一次遭遇這種野蠻待遇,被揍後,阿諾爾整個人呆若木雞,難以置信:“你們,你們竟敢毆打我?”  周岐不知道從哪裏翻出根雪茄,點燃了叼在嘴裏,揉著鐵拳,嘴角唿唿溢出白煙:“打的就是你。”  徐遲換上管家的燕尾服,從更衣間出來,瞧兩眼周岐的那副流氓作派,懷疑這小子不光偷東西,可能還涉黑。  煙圈撲打在管家臉上,他惱羞成怒,掙紮著蹬起後腿:“放開我,公爵夫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公爵夫人?”徐遲低頭整理袖口,“埃米洛德不是已經被你們殺死了嗎?”  阿諾爾的臉色變了變:“放屁,公爵夫人正在她的臥房內安睡……啊!”  一道銀光閃過,阿諾爾發出短促的尖叫,但下一秒,嘴巴就被臭襪子堵上。他驚恐扭頭,看向穩穩插入身後牆壁的餐刀。隨即臉頰上傳來刺痛,傷口緩緩滲出血液,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  “我要是你,我會選擇好好說話。”擲出飛刀的人一手插兜,一手閑散地撣撣煙灰。  “嗚嗚嗚嗚嗚!”  周岐:“聽不懂。”  “嗚嗚嗚嗚嗚嗚!”  周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嗚?”管家在心裏罵娘。  徐遲:“……”  徐遲嫌棄地拔出襪子。  阿諾爾呸呸兩聲:“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麽?”  徐遲:“裙子的殺人原理。”  阿諾爾哽住,眼神恨恨地在二人之間徘徊,繼而掛上他特有的蜥蜴式冷笑:“你們殺了我吧,殺我就是破壞規則,破壞規則會引來什麽後果……想必不需要我多說!來啊!把刀往我脖子上砍啊!”  “後果……被雷劈死?”周岐又從腰後拔出一把餐刀,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順了這麽多兵器,他拿刀拍了拍管家囂張痙攣的臉,陰惻惻道,“我不殺你。但我有很多辦法讓你生不如死,你要試試嗎?從你剛才的反應來看,哪怕是npc,也有痛覺呢。能感覺到痛就好辦,讓我想想,從哪裏下第一刀啊……咦?我不過輕輕碰了碰你□□你叫什麽?”  這人的氣場很足,撂狠話的時候還彎著眼睛嬉皮笑臉,舉手投足間淨是邪氣。徐遲瞬間產生一種錯覺,比起被吊起來打的管家,嚴刑逼供的他們更像是真正的反派。  管家哆嗦得尿褲子。  五六七八刀後,先前那張蚌殼一樣緊閉的嘴巴不出意料被撬開,吐露兩個字:“血契。”  困在莊園的第三天,管家消失不見。  人們正議論紛紛時,見徐遲明目張膽穿著管家的衣服下樓用餐。人人好奇死了,但又不敢問。隻有薑聿壯著膽子上前打探。  “那什麽,你倆,殺人奪衣了?”  周岐一聽就很氣憤,撂了刀叉兇神惡煞道:“我看著像那種人嗎!”  薑聿:“……”  兄台你有點自知之明不行嗎?  周岐斜眼看人:“你那什麽眼神?有前科就會去殺人嗎?同誌,罪犯也享有人權的,你這是明晃晃的身份歧視啊……”  徐遲現在聽到歧視二字就頭疼,按著額角趕緊打住:“公爵夫人來了。”  “公爵夫人”今天的臉色不大好,陰鷙的目光在徐遲與周岐身上來迴掃射,他的唇上現出鐵鏽紅的胡茬,小眼珠在眼眶內骨碌轉動,不知又在醞釀什麽壞水。  “又到了做彌撒的日子。”她一展笑顏慢悠悠道,“神父已經在教堂等候。各種虔誠的教徒們,聖神的恩賜與你們同在,請隨我同來。”  幸存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薑聿嘀咕:“我一個新時代無宗教信仰的自由人,做屁的彌撒?怕不是什麽驚天巨坑?”  因失眠而神思恍惚一早上的任思緲也有同樣的隱憂:“會不會咱一踏進教堂,因為不是真情實感的信眾,就被耶穌拿十字架掄死?”  薑聿:“不瞞你說,我覺得很有可能。”  人們愁眉苦臉,但不得不執行指令,陸續跟上在前帶路的公爵夫人。  薑聿哀歎一聲,抬腳時被人拉住,他扭頭詢問:“怎麽了哥?”  某人牽起神秘的微笑:“來,有話跟你說。”  今天天氣依舊沉悶,白霧蔽天,莊園裏的綠植生長得與人同高,在其間穿行宛如陷入偌大迷宮。任思緲得慌,摒棄前嫌,死死摟住薑聿的胳膊。  無奈薑聿這個一米八的大小夥比她還怕,胳膊大腿乃至嘴唇都在打顫。  “有點出息!”任思緲照著他後背就唿了一巴掌,“學學那兩位大佬!”  薑聿被拍得嗷嗷叫:“姐,你輕點!”  “誰是你姐,我任家出不了你這種窮要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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