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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不敢就這麽過去, 不是她貪財舍不得鄭大運送的那些東西。而是欺負人這事, 有一就有二, 這一次裝孫子忍下了, 以後在司苑局誰都敢欺負她了。太監堆裏亂七八糟的事多, 隻是讓她多擔些差事倒也罷了,最怕有惦記她這副皮相的人趁著她被人欺負排擠的時候亂來。


    所有人都沒想到姚喜能從寧安宮裏活著迴來,廖兵在司苑局掌印廖耀明的麵前晃來晃去,直晃得廖耀明眼暈。


    “有事就迴。早上采買來的東西入庫了嗎?就在這兒瞎晃悠。”廖耀明看著自己不爭氣的侄子, 再討厭也不敢把人攆迴老家去。隻因他當年淨身進宮是為了換點銀子給家裏過活,在老家還有老母親的, 進宮後離家千裏, 平日裏老太太隻能指著哥嫂照顧。


    本來有他的接濟,哥嫂不至於賣兒賣女,但那廖兵眼紅京中富貴, 自願進宮做了太監。為了榮華富貴舍得一刀切,廖兵那小子野心是夠大的, 可惜眼界太窄,一點小利見不得。


    “叔, 您知道嗎?咱們衙門那個姚喜, 一早從寧安宮迴來啦。”廖兵哈著腰。


    “迴就迴。多大點事!”廖耀明坐在案前核對昨日的帳目, 批完了還得趕緊給司禮監送去, 沒功夫聽侄子白話。但廖兵這話倒提醒他了, 手下的人在主子跟前犯了錯,他也脫不了幹係,便對身旁的小長隨道:“吩咐管姚喜的人,教導下那個毛頭小子,別再給司苑局惹禍了。”


    長隨領命後問道:“是口頭教導還是……”


    “說幾句就好了。太後娘娘都沒發落的人,輪不著咱們。”廖耀明是人精,那小太監能活著從寧安宮迴來總是有緣由的。


    廖兵等叔叔吩咐完了才小聲地說:“事兒壞在侄子以為那小子迴不來,把他房裏值點錢的東西都……”


    廖耀明停下批帳的筆,瞪向廖兵。“你私吞了?”


    “誒。”廖兵湊上去討好地說:“都是好東西啊!本想今兒一早就孝敬給您的。”


    “你當人人都像你眼皮這樣淺?”廖耀明氣得反手一耳光甩翻了廖兵:“底下人的東西你也貪?我是餓著你了還是凍著你了?沒出息的東西。你不知道那小子房裏的東西是誰送的?你不知道鄭公公和那小子走得近?”


    廖兵捂著臉,苦兮兮地說:“我知道啊。真沒想到他能迴來嘛。”


    “鄭公公那邊還好,我還能替你說上話。”廖耀明有更大的擔心:“昨晚寧安宮那麽大的動靜,結果那個姚喜毫發無傷就迴來了。不是討了太後娘娘的歡心他迴得來?”


    “那我……趕緊把東西還迴去?”廖兵也被說得怕了。


    “蠢貨。怕別人不知道是你拿的?”廖耀明順了順氣,囑咐道:“東西拿去扔了,留著命再好的東西也會有。事要鬧大了有人來問,就說你那裏的鑰匙被人偷了。”


    “好好好。”廖兵忙不迭地應了。“那個姚喜,咱們得當祖宗供著了?”


    “不至於。等那小子真得了太後娘娘的寵再巴結不遲。”廖耀明想起兵荒馬亂的昨夜,歎氣道:“那姚喜也是個惹事精,最好找個由頭攆去別的衙門。”


    廖兵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急得廖耀明狠狠一腳踹向廖兵的屁股蛋:“你個小王八犢子。還不趕緊把東西扔了去!等著姚喜帶人搜你屋子不成?”


    “是是是。”廖兵小跑著去了。


    ***


    萬妼醒來時屋裏昏暗暗的,以為自己一覺睡到了天黑。


    “什麽時辰了?”萬妼不常熬夜,這麽日夜顛倒地睡了一覺,頭昏昏沉沉的,瞧什麽都是兩個影兒。


    一旁伺候的宮女看了看更漏,迴話道:“娘娘,還沒到午時呢。”


    “大晌午的屋裏怎麽這麽暗?也不把燈點上。”萬妼揉著額頭坐起身。


    有宮女趕緊把燈點上了,被問話的宮女繼續道:“迴娘娘,今兒天陰。皇後娘娘說國庫吃緊,也讓各宮省著些用度。”


    “國庫吃緊?”萬妼皺了皺眉,吩咐道:“不點燈就不點燈吧,把窗戶打開,伺候哀家洗潄更衣。”忽然想起了什麽,萬妼望了眼殿外的方向道:“司苑局那個奴才迴去了?”


    “迴去了。”宮女道。


    “告訴他今晚守冷宮了?”萬妼露出期待的神情。


    宮女點了點頭:“芫茜姑姑同他說過了。”


    更衣洗手準備用午膳時,萬妼坐在桌前冷眼望著桌上的菜肴。今兒這午膳真是夠樸素的,才十幾個菜,而且綠油油一片,大葷的就隻有兩道。


    整個寧安宮的宮人瞧主子的臉色這麽差,都不敢大喘氣。


    “嗬~”萬妼冷笑一聲:“誰去傳的膳?全是菜葉子,把哀家當牛馬喂?”


    寧安宮的太監不許近身伺候,滿屋子的宮女都嚇得跪了地。


    萬妼睃了滿室的宮女一眼,抓起眼前的茶杯用力往沒人的地兒一扔,大喝道:“哪個奴才傳的膳!”


    一個小宮女將哭未哭的模樣,向前跪了兩步解釋道:“奴婢……奴婢傳的。皇後娘娘說,打今兒起寧安宮每頓十八個菜,皇後娘娘宮裏十五個菜,各宮主子都降了不少……”


    後宮之事是皇後在打理,萬妼是個不愛操心的,平日裏嬪妃間爭寵吃醋也好,奴才們勾心鬥角也罷,她都懶得搭理。但皇後為了討好皇帝和人爭寵,竟然要連累得她住不好吃不好?做夢去吧!


    “把皇後給哀家叫過來!她愛吃這堆菜葉子就給哀家一口不剩地吃幹淨!”


    萬妼不反對節儉,但極度反感皇後這種裝模作樣討歡心的行為。真要為大興國省錢,皇後該先勸勸她那揮霍無度的老爹,即便要拿後宮開刀也該減對地方。後宮最大的開銷是燈油嗎?是菜肴嗎?都不是。是各位娘娘小主的首飾衣裳胭脂水粉。有本事減這些去啊?看那些愛美如命的女人不和皇後撕破臉。


    各宮主子的飯菜其實少有浪費的,瞧著好幾十個菜主子們隻吃了兩口,但用完膳都會賞給底下伺候的人,真正浪費的是極少的。


    皇後朱氏一聽太後傳她去寧安宮,正用著膳呢忽然沒了胃口。“母後有沒有說找本宮何事?”


    來傳旨的太監搖了搖頭。


    朱氏知道不會是好事,明明她管理後宮諸事,偏偏被太後壓得死死的。那些夜闖寧安宮的刺客也夠窩囊的,每次殺的都是宮女太監,連萬妼的頭發絲兒都沒傷著。她是真心盼著萬妼死,這宮裏要不是有萬妼處處掣肘,她早把那些個惑魅聖心的小妖精收拾幹淨了。哪裏犯得著裝賢淑,吃不好用不好地省銀子。


    “走吧走吧!”朱氏拎起巾子沾了沾嘴,反正該來的躲不過。先帝爺真是做到了保萬妼一世無憂,人都死了還留了遺詔護著萬妼。皇上對她要有這份心,她也不必和人鬥來鬥去了。


    朱氏進了寧安宮的用膳間,見桌子上的飯菜沒被動過,地上還有碎瓷渣子,就知自己料想得不錯。大幅縮減各宮用度,不滿的人肯定很多,但敢和她對著來的隻有太後。


    “兒臣見過母後。看樣子,母後是請兒臣過來陪著用膳的?”朱氏打著哈哈給萬妼行了禮。


    萬妼臉上帶著一絲笑,吩咐朱氏坐下了:“可不,今兒尚膳監送來的菜太多了,哀家一個人哪裏吃得了?”


    “兒臣已用過飯了。”朱氏也沒什麽胃口,為了討皇上歡心難免要吃點苦。其實寧安宮的已是最好的了,她傳膳還比太後少三個菜,好在饞了可以自個兒掏銀子叫小廚房做,不至於虧著嘴。


    每每後宮裁減各宮用度,就是大家拚家底的時候了。


    銀子多的該怎樣過照樣怎樣過,隻需在皇上跟前裝裝樣子,用好東西時背著些人就是了。苦的是那些窮家小戶進宮的,本來就沒什麽銀子,月銀一縮減,日子就更難過了。可是各衙門辦差的奴才要賞銀,自家宮裏的人平日裏不必說,逢年過節的更得賞,你沒錢?那就怪不得奴才們伺候得不用心了,甚至怪不得有的奴才為了換個主子勾結人陰你了。


    所以朱氏不明白萬妼為什麽要鬧,苦也苦不到她太後娘娘頭上,雖說萬妼的母家沒了,但思慮周全的大興情聖先帝爺,可是給太後娘娘留了小金庫的,又不是指著宮裏每月那點份例過。


    “聽說皇後裁了各宮的用度,要給皇上省銀子?”萬妼望著綠意盎然的菜品,笑著對朱氏道:“皇後也是年輕。你這樣省能省出多少銀子?虧你有心隻可惜不得其法。”


    “哦?依母後高見該如何做呢?”朱氏鬆了口氣,她本以為萬妼要借此發難,沒想到是叫她過來幫她出點子的。


    萬妼露出神秘的笑容:“皇上有沒有說差多少銀子?”


    “聽說差二百多萬兩。”朱氏恭敬地迴了話。


    萬妼掐著指頭算了算,笑著對朱氏道:“沒多少嘛!”


    “母後有主意了?”朱氏心上眉梢。難道萬妼舍得用小金庫的錢填國庫的缺?


    “嗯。皇後瞧著吧!”萬妼給朱氏夾了一大坨綠葉菜,慈祥地說:“嚐嚐看。”


    朱氏不敢駁萬妼的麵子,勉為其難其難地塞進口中嚼了兩下就著茶水咽下了。剛咽下麵前的碗中又多了許多菜,一扭頭萬妼正慈愛地笑望著她,像是盯著兒女有沒有乖乖吃飯的慈母。


    “多吃點。還有呢。”萬妼心中一陣暗爽。


    “母後,兒臣已用過飯了,再吃就該克化不了了。”朱氏為難地推辭著。


    萬妼聽了輕蹙著眉似乎為朱氏的身子擔心,轉眼就起身親手給朱氏盛了碗湯:“那喝點這個?助克化的。”說完親手遞給朱氏,又露出那慈母般的笑容:“乖。不吃完不許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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