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映入眼簾,緊接著,鼻腔傳來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 阿白側過臉,打了好幾個惡心,才一把挑開白布。 一個穿著喜服的女人,發上的飾品未被摘取,但能夠看出工藝廉價而粗糙,喜服的布料也顯得尤為劣質,按常理來說,結婚的布料應該是家中最拿得出手的……由此便可得出,這個女人生前並不怎麽有錢。 她不是明珠……阿白暗暗鬆了口氣。 視線向下的時候,才發現女人腰部以下的衣服陷了進去。 ——也就是說,她沒有下半身,換一種說話,就是被誰給割成了兩半。 她不是明珠,為什麽會穿著喜服出現在伍賈萬的府邸裏? 阿白正覺得疑惑,薛琰指著她身旁的白布,道:“這上麵是什麽?” “是她的生辰八字!” 阿白拾起一看,烏黑的眸子驀地一亮,若是知道女人的生辰八字,便能招魂,運氣再好點,說不定就能知道她死亡的原由。 “我們得把她搬離亂葬崗。”阿白捂著鼻子說:“不然就算能招她過來,也會立即被這裏的惡鬼啃噬幹淨。” 說罷,和薛琰大眼瞪小眼。 “我可搬不了她。”薛琰無辜攤手。 阿白小小哼了一聲,便自己拖著擔架的一角,使勁往亂葬崗外頭走。 他的模樣看上去有些狼狽,偷偷朝著薛琰的方向瞥了好幾眼,沒好氣道:“不許嘲笑我!” 夜深了,已是三更天。 寂靜的街上可以看見漆黑的影子動來動去,仔細一瞧,好像是白天失了魂的乞丐,正漫無目的地遊逛。 阿白點燃符紙,把女人的屍體圍了起來,在最後一張,寫上了她的生辰八字。 符紙很快燃燒至盡,幽森的綠光中,慢慢凝聚起一道模糊的影子,漸漸清晰起來。 “你是誰?”阿白緊忙問道。 影子飄飄忽忽,似乎在難耐得蠕動。 “你是誰?”阿白湊近了一點,再次問道。第158章 魂魄似乎清醒了一些,輕輕道:“我們都是祭品,我們都是祭品……” “祭品?” 阿白皺了皺鼻子,和薛琰對視一眼。 魂魄呆滯地解釋道:“我們這個小鎮,代代祭奠河神,才能為我們保佑平安,確保鎮上風調雨順,可惜天有不測風雲,當年洪水淹過故蟬城牆,也殃及到了我們,族長祈求河神顯靈,便用自己的血,和族人的血,獻給河神,拯救了我們。” 阿白接著問道:“然後呢?” 魂魄僵硬地抬起頭來:“實際上,河神隻是個活了千年的精怪,並不是什麽神仙,它食多了人的血,漸漸的,也有了自己的意識。” …… 本來,河神隻有老族長才能看見。 我們若是要祭奠,必得帶上自己十歲內的孩童,在河邊的神廟裏,插上三炷香,再拜上三拜。 老族長曾說,它是在吸取孩童的陽氣。 老族長死後,鎮上便常常有小孩無緣無故的失蹤,等發現屍體,已經渾身幹癟,血液全失,隻剩一張皮和白骨,而我們祭奠河神的廟宇,不知什麽時候長出了一尊女人的石像,眉目豔麗,婀娜多姿,神態栩栩如生—— 鎮民們恐慌起來,鄰裏街坊到處傳著流言,河神不滿足於每年的祭奠,要喝鎮上孩子的血,才能繼續庇佑我們。 對漸漸成形的石像,大家又是怨恨又是害怕,但沒有一人敢提出,要砸了它。 好在這場風波隨著時間的流逝,倒逐漸停歇了。 在第五個孩童失蹤以後,鎮上便再也沒有出事的孩子。 廟宇裏的石像突然消失了,鎮上無端出現了一個漂亮女人。 誰也不知她從哪來,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融進鎮裏的,女人總會給人一種,似乎已經和鎮民生活了十幾年的錯覺。 這段時間還算相安無事。 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現狀。 鎮上有幾個地痞流氓,看上了這個漂亮女人。 …… “等等——”阿白蹙眉,打斷了魂魄的話:“那個女人,就是石尊幻化出的虛影吧?那便是河神了,既是河神,鎮民又怎敢隨意褻瀆她?” 魂魄緩緩抬眸,看了他一眼,幹巴巴道:“就算是河神,絕世的美貌也會引起貪婪男人的窺視,貪婪之心一起,便顧不上害怕了。” 阿白黑亮的眸裏滿是不讚同:“漂亮也是一種罪嗎?” “不是。”魂魄搖頭:“但河神的美,會激發人的陰暗麵。” “況且……”魂魄頓了頓,淡淡道:“距離老族長死亡,已經過去五年,五年足夠忘記很多事了。” …… 女人住在鎮邊的竹屋裏,白日劈柴燒火,賣些自己製的香包帕子,夜晚便燒些飯菜,自給自足,見到熟悉的鎮民,也會互相點頭致意,她一個人居住,又如此的人畜無害,挑起了鎮上地痞的欲火。 ——河神也沒什麽嘛。 ——就算是河神,現在就是個普通女人。 ——或者,可以先試探試探。 女人如他們所願,做出驚恐畏懼的表情,這番舉動,加劇了地痞心中的惡念。 ——看看吧,河神美麗純潔,溫順無害! ——她也會害怕,也會楚楚可憐! ——沒什麽好猶豫的,她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地痞們歡唿雀躍,眼中散發著猩紅的光芒,在某一天夜晚,尖叫著將女人包圍起來,這是他們最為肆意的時刻,曾經尊敬不敢褻瀆的河神,如今被自己踐踏在腳下,隨意蹂躪踐踏,對於他們的尊嚴,是何等地滿足。 女人被分成六塊,雙腿雙腳身體和頭,不知是誰第一個提議將女人殺死,也不知是誰第一個把女人的頭部砍下,鋸斷身體,手,腳,分成了六塊。 清醒過來時,事情已經發生了。 鮮血沾染在手上,他們去河邊洗,血水沿著河邊流向遠處,把整條河染紅了。 他們終於感到驚慌,就算染紅了河水,沾染在手掌上的鮮血依舊沒有洗淨。 為什麽?為什麽洗不幹淨? 到了第二天清晨,熾熱陽光傾灑下來,他們醜陋不堪的手就會暴露,惡行也會公之於眾! 水波粼粼,地痞看到自己的臉,跟著河水扭曲,像張牙舞爪的怪物。 “怎麽辦?”第一個承受不了恐懼的人問道。 “你別急,隻要我們不說,沒人會知道。” “那河神的屍體怎麽處理?” “把她沉進河裏!” “不行,本來就是河神,迴到河裏,萬一她再複活,重新迴來殺了我們——” 第二個人哆嗦了一下。 “不如……不如我們把屍塊帶迴去,各自尋個地方埋下,這樣就算查起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我們。” 地痞三人,便把六具屍塊兩兩平分,帶迴家裏,有埋在自家小院裏的,有扔進早已幹枯的井水裏,最後一個,為了圖省事,把屍塊綁在石頭上,扔下了河。 河水轉著一個又一個漩渦,似乎要將頭顱和身體容納進去。 但第二天,屍塊便飄上了岸。 第一個地痞,在家中暴斃。 其他兩個受到了不同的驚嚇,惶惶不可終日,然而事態沒有平息,反倒是愈演愈烈。 五月本是梅雨季節,卻迎來三十年未有的幹旱,瓜果蔬菜皆幹枯死去,並不富裕的小鎮漸漸枯竭,幹旱持續四個月,到了九月初,突如其來的一場洪水,將鎮上的田野埋沒,衝走了葡萄樹和草房,給焦躁不安的鎮民再添一層霜。 河神不靈了!河神暴怒了! 鎮民總算想起居住在竹屋裏的漂亮女人,可溫柔靜怡的女人卻在節骨眼上神秘消失了。 他們這才想起來,老族長死後,多少年沒祭拜過河神了?甚至連廟宇都沒再去過…… 鎮民匆匆忙忙帶了香燭朝著廟宇跑去,然而廟宇已經被來勢洶洶的洪水衝走了。 “河神顯靈——河神顯靈——” 大家跪在塌陷的廟前,苦苦哀求。 河神沒有迴應,鎮民緩緩抬頭,看見正中央的祭台上,出現一顆女人的頭顱。 是竹屋裏的漂亮女人!她死了?是誰殺了她? 眼前的場景引起了軒然大波。 …… 說到這裏,魂魄沉默了,似乎在想措辭。 阿白急忙問道:“後來呢?” “後來?”魂魄裂開嘴,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當然是其餘兩個幸存的,一起被祭天了。” 阿白緊追不舍道:“那這件事算結束了?” “算是,也不算是。”魂魄輕輕地說:“後來,河神就再也沒管過我們了,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鎮上不太平,乞丐橫行,小販不敢出門擺攤,一些富裕的家庭,也逐漸敗落,我家也是其中一戶。” “哦?” …… 我父母是農戶,聽上去像是窮人家的孩子,實際每年靠豬牛羊和田裏的蔬菜瓜果,倒也吃喝不愁,那年夏天過去以後,農田和葡萄樹都遭了殃,一年的收成沒有,樹、田和牲畜都死了,別說普通的開銷,就連飯都沒得吃了。 到年底的時候,離那剩下的兩個地痞流氓被祭天已經過了兩個半月,突然有人來我們家提親,並答應給豐厚的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