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念頭隨著溫度的升高越發強烈,隨時能將她的耳膜震破,王嵐承受著肉體和靈魂上的雙層打擊,變得極其脆弱不堪。  不知過了多久,她發現自己終於可以出聲了,便大聲求饒,但求饒聲不自覺地扭曲,變成怨恨的悲鳴,和眾鬼融合在一起,響徹在地獄上空。  ……  “叮——”  鈴音響起,耳根清淨。  天旋地轉,王嵐再一睜眼已經是清晨了,周圍還很靜謐,映入眼瞼的是四個大字——雲林穀車站,停著幾輛還未出行的大巴。  一旁的小賣部拉開卷簾門,老板娘扯著嗓門叫自己家孩子起床,一群鳥兒飛來,嘰嘰喳喳地叫喚,周圍的環境隨著鳥兒的叫聲變得生動起來。  ——她又迴到了原地。  怎麽迴事?  剛才不是還在地獄嗎?  小鬼們興高采烈圍著跳舞,把她放進桌上剁碎,扔進了蒸籠裏——  記憶恢複,王嵐不禁打了個哆嗦,她永遠忘不了那種感覺,仿佛所有正麵的情緒在霎那間被抽離了,剩下絕望痛苦悲痛,就是死後的世界——地獄嗎?  站在原地愣了會神,王嵐猛然醒悟,等等,她沒有死,是不是意味著,其他幾人也還活著?  王嵐在空蕩蕩的車站裏瘋狂奔跑,尋找其他幾人的身影,劉洪頭,紅十月,李大蠻,孫莉莉,蕭言哲,餘婉玥,李唯,韓真熙……  他們該死嗎?該死。  哪怕被當場槍斃,也比硬生生拖進地獄給她的震撼要好很多,如果他們還活著,王嵐還能自欺欺人騙自己,昨晚發生的,隻是一場夢……  快點吧,讓我看到你們,王嵐祈求道。  停靠的大巴外沒有,廁所門口沒有,汽車總站周圍也沒有,王嵐不死心,跑得滿頭大汗,為什麽不在?他們留在地獄還是已經迴家了?那輛大巴去了哪裏?李婷和另外兩個呢?  “小姑娘,大清早的幹嘛啊?”  小賣部的老板娘早注意到她了,洗碗的窗戶正對著車站口,王嵐慌慌張張,跑得一掉了一隻鞋子不撿,像是落下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阿姨,除了我,您還看到別的乘客嗎?”王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瘸一拐朝老板娘移去。  “沒有啊。”老板娘喜歡看新聞早報,迴身打開電視,奇怪道:“你昨天不是沒趕上車嗎?我讓你去附近的旅館住一夜,你偏要坐在這等朋友,年紀輕輕,倔得很。”  “怎麽可能……”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明明跟韓真熙一起上的車,到了老板娘那,怎麽就換了一種說法?  “你們這些學生,膽子真是大,還沒成年就敢單獨出來玩了?父母不擔心嗎?趕快迴家吧。”老板娘撐著胳膊苦口婆心地勸道。  電視裏一條接一條地播出新聞。  “今年淩晨兩點,通往宣林縣的山道上,一輛尾號05745的巴士發生一起意外交通故事,目前死亡八人,司機失蹤,目前警方正在調查。”  老板娘側著身子,一邊閑聊眼睛一邊盯著電視看,她的眼睛逐漸睜大,指著出事的車說道:“這不是我們站以前的廢棄車嗎?十幾年前的,早處理掉了……怎麽又開出來了?”  王嵐的大腦嗡嗡作響,盯著屏幕一動不動,仿佛一尊蠟像。  鏡頭對準出事地點晃了一下,基本打上了馬賽克,但王嵐還是看見了,碧綠色碎花連衣裙,那是韓真熙最喜歡的衣服。  身旁一個,兩個,三個,數不清了,全是蓋了臉的屍體。  ……他們都死了。  王嵐微微發抖,身體搖搖欲墜,整個人像被浸在了冰水裏。  為什麽,她還活著?  ……  王嵐報了警,果然在劉洪頭院子裏找到了李婷屍體的殘骸,隻剩下一些碎渣,骨頭和肉不知所蹤,連警方都難以理解,他到底是怎麽藏匿屍體的?  警察順藤摸瓜查清了事情的真相,所有關聯的人物,竟都是雲林穀那晚出車禍的人,關於李婷的傳言,也都是假象。  重男輕女的家長幼時拋下了女兒,得知女兒長大成人,又要迴家利用她賺取彩禮,並不是李婷貪慕虛榮,而是學校裏嫉妒她的女生故意傳播的謠言。  那個女生已經站出來道歉了。  短短幾天,王嵐的銳氣退了個一幹二淨,一夜之間仿佛蒼老十歲,當初巴士上的八人,她挨家挨戶找了過去,死狀和在車廂上的一摸一樣,也能證實她所經曆的一切並非做夢。  高中畢業,王嵐和家人一起離開了宣林縣,在一座遙遠的城市裏定居念大學。  某天,她坐公交車迴家,終點站,巴士一輛挨著一輛停靠,剛踏上台階,要坐上位子,身體驀地僵硬。  像是意識到什麽,迴頭去看停在最末尾停的老式大巴,兩頭掛著紅燈籠,陰氣森森,一對陌生的年輕夫婦站在車門口抱怨道:“這就是你中獎得來的?太破了吧?”  “免費的嘛……你沒看到上麵寫的嗎?五星級總統套房,交通工具破點怎麽了?”  “也是,免費旅遊就不奢求什麽了。”  年輕夫婦上車,紅燈籠晃了晃,悠悠啟動了,耳畔的歌聲,不由自主迴放。  孤墳守,陌路走,野鬼提燈,報上名頭,惡腸愁,得怨報,凡間一走,人心難料。第37章   初秋季節偶爾還會下場暴雨。  小鹽巴把傘歪了歪,大雨珠子毫不留情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劉洪頭的後院,白盼蹲下身,把豔麗的大紅花全給挖走了。  再近一些吧,不然白盼得淋濕了。想到這裏,又移了移傘。  白盼背對著他,突然說:“你想變成落湯雞嗎?”  心思被戳破,小鹽巴的臉漲得通紅,雨傘差點沒拿穩:“你把土全翻了,就不怕警察懷疑?”  白盼一聽險些失笑,最近小孩學壞了,碰到迴答不出的,都會不動聲色轉移話題了。  “這些花是頂尖的素材,不拿走怪可惜的,加上落入心思不純的人手裏,可能會給無辜者帶來噩耗,不如先下手為強。”  小鹽巴好奇道:“那它可以做些什麽?”  白盼迴答得很迅速:“製成膏藥,有催情迷神的效果。”  “啊……?”小鹽巴愣了好一會,不是說彼岸花短期服用可製幻,長期服用變得情緒化,易怒,還會被牽製魂魄嗎?  “不能內服。”白盼衝他一笑,桃花眼微眯,顯得尤為狡黠:“但可以外敷啊。”  說著,把它們塞進玉瓶裏。  “原來可以內外兩用。”小鹽巴隻顧感歎彼岸花的厲害,沒往深處想,更不懂那層狡黠的含義,他用胳肢窩夾著傘,打開布包,道:“要不放我這吧。”  兩人忙活一會,才走出院子,這時候剛到黎明,天空泛起白肚皮。  公交車坐了幾站路,出來後,白盼把手套摘了,扔進垃圾桶。  小鹽巴有點心疼:“可以洗一洗再用的。”  扣扣搜搜的樣子,像居家小媳婦似的。  白盼忍不住想逗逗他:“手套粘了劉洪頭院子裏的泥土,帶在身上容易被警察當作犯人,抓進去坐牢。”  “啊?”小鹽巴傻眼了:“……會被查出來嗎?”  “當然。現在科技很發達的。”  “那趕快丟掉吧。”小鹽巴雖然還是不太舍得,但不想白盼被抓進去呀。  雨漸漸停了,山路依舊泥濘不堪。  原本想遠離赤土村,一路往市裏走,沒想到餘婉玥的一番話又讓他們迴來了。  “李婷為什麽要放走王嵐呢?”小鹽巴一直想問,猶豫著沒開口,最後還是忍不住詫異,明明把她拉上了靈車,本來是想讓她死的吧。  “王嵐是唯一一個真正懺悔的人,況且她的作孽不深,還能挽救。”白盼道。  小鹽巴問:“如果是你,你會放她走嗎?”  “不會。”白盼笑得溫和,說出口的話卻透著冷意:“我會連同曾經嘲笑過,跟著傳謠過的,一起處罰。”  原來是睚眥必報的性格呀。  有時候又很溫柔,是個矛盾體……  但李婷不是,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小鹽巴迴想起他們剛下車,大巴送完最後一位有罪之人,失蹤已久的司機出現,調轉方向迴到原點。  聽慣了悲戚絕望的嘶鳴聲,車門打開,外麵是豆大的雨滴和悶熱的空氣,反而沒有適應。  李婷周身的黑霧淡了很多,等小鹽巴和白盼下車,再迴頭,大巴已經不見了。  “她去投胎了嗎?”  “還不行。”白盼抬眸否認:“懲戒靈車內除了王嵐其他全滅,雖然痛快,李婷也要墜入地獄,承受萬針紮心的苦楚。”  “為什麽?”小鹽巴不能理解:“她明明是受害者啊……”  白盼說道:“能坐上懲戒靈車,都是剩下不少陽壽的人,李婷折了他們的壽命,提前把他們扔進十八層地獄,已經違反自然規律,所以要受到懲罰。”  小鹽巴沮喪道:“要是這樣,還不如直接害人。”  “小笨蛋,直接害人會魂飛魄散的。”白盼彈了一記他的腦門:“像李婷這種程度的惡鬼,劉洪頭花點小錢隨便請個驅鬼的,就能打得她投不了胎,懲戒靈車為地府所開,即使滅了別人的陽壽,去地獄走上一遭,投胎以後,也不用承擔做鬼時殺人的因果。”  小鹽巴揉了揉腦袋,心裏想,人死後的規矩怎麽也條條框框,多得嚇人?  “所以,上了懲戒靈車的人基本不可能活著迴來,惡鬼的心中隻剩下恨,加上自己也會受到懲罰,巴不得把曾經辱罵過一句的人都報複上。”  小鹽巴還是不開心,癟癟地說:“那王嵐真算死裏逃生了。”  “你苦惱什麽?”白盼眉眼彎彎,覺得眼前的小孩比剛開始遇見時表情豐富太多了:“李婷做的善事,王嵐做的錯事,紅十月做的惡事,自有地府幫忙記著,到了投胎的時候,便會相應的去處。”  小鹽巴好奇:“那李婷會投什麽樣的胎呢?”  白盼想了想,迴道:“富貴人家的獨生女,或者出生小康家庭的優秀女青年。”  “紅十月他們呢?”  “大概淪為畜生,一生短暫痛苦。”  “嗯。”小鹽巴高興了,眼睛亮晶晶的。  走了一個上午,終於迴到赤土村。  離開不過短短幾天,整個村彌漫著一股頹然的氛圍,死氣沉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身懷詭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魔王阿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魔王阿花並收藏身懷詭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