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木桌前喝白粥啃饅頭,小鹽巴把臉埋進碗裏,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聲問道:“我昨天晚上沒做什麽吧?” “沒有。”白盼鎮定自若說道:“我怕你著涼,把你搬床上睡了。” “嗯嗯嗯——是你——??” “是啊。”白盼衝他笑道:“有問題嗎?” “沒……”小鹽巴心有餘悸,看來白盼還不知道他倆睡覺時抱一起的事,幸好醒得快,不然該怎麽解釋?肯定尷尬極了。 “不過——”白盼小口小口地喝粥,突然頓了頓。 小鹽巴緊張道:“什麽?” “昨天睡著的時候,總覺得有個火球,使勁要往我懷裏鑽。” “不,不是我,我沒有……”小鹽巴低聲否決,頭垂著,快要塞進地縫裏去了。 “我隻是在做夢。”白盼詫異道:“你緊張什麽?” 小鹽巴差點把筷子吞進肚子裏。 兩人吃過早飯後,去了趟村長家,當初王嫂想找頂香人看病,卻不敢直接去田家,隻好暗地裏找村長幫忙,小鹽巴覺得,村長應該知道這位頂香人的聯係方式。 村長這會兒剛起床,看到新請的頂香人這麽勤奮,不由感到意外,定金還沒付呢,這麽快開始查起來了?果然年紀輕,對生活工作充滿熱情。 小鹽巴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村長媳婦沒在家,隨口問道:“嫂子不在呀?” 村長滿麵愁容:“放暑假了,兒子一直不肯迴村,曉慧做了點心和衣服打算去市裏給他送去,這會剛出門沒多久。” 小鹽巴算了算時間:“那要長途跋涉,去好幾天吧。” “沒法子,都是為了孩子。”村長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你們有什麽事就說吧。” 小鹽巴簡單敘述了一下。 沒想到村長搖了搖頭,遺憾道:“頂香人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當初田家小孫子看病也不是我幫忙找的,你還是自己去田家問問吧。” 從村長家出來,小鹽巴躊躇不決。 “怎麽了?”白盼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大好。 小鹽巴歎氣:“田家不願理咱們的。” 住在小洋房裏的那戶,說起來也是赤土村的村民,但人家和他們不同,早前田老頭的小兒子去城裏打工,突然發了財,當上了大老板,寄迴家的錢一打接著一打。 從此以後,蓋洋房,建花園,穿名牌,就差沒請保姆幫忙幹活了,這麽窮的村,好不容易出個有錢的,大夥家裏要出什麽事自然想著互相幫襯幫襯。 青雲直上的田家哪裏看得上這些窮酸貨?在門口擺了塊牌子,寫著窮人與狗,不得入內,把村裏幾個有頭有臉的氣得,當場發誓就算以後變成條狗,也不會踏進田家院子半步。 也就村長性格好,在中間充當和事佬,不然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估計沒完沒了,隻是這件事到底成為一條導火線,從此田家和赤土村的村民相看兩厭,險少再有往來。 “嗯……”白盼沉吟道:“他們錦衣玉食,跟村民關係又差,就沒有想過搬去城裏住?” “大概是因為家裏有老人的緣故吧,老人家比較戀舊,呆在村裏幾十年,換個地住不習慣。” 小鹽巴一邊猜測一邊按響了門鈴,從院子裏走出一個六旬老頭,雙鬢發白,身體瞧著硬朗,但臉上的心高氣傲是藏也藏不住。 “鹽巴,我們村的孤兒。”老頭的目光在他臉上轉悠一圈,充滿敵意地說:“我可沒錢借你——” “不是借錢。”白盼迅速打斷了他的話:“聽說你的孫子病了?我們想了解一下情況。” 老頭又看向白盼,滿臉疑惑:“你是哪位?村裏新來的赤腳醫生?” “他也是頂香人。”小鹽巴語氣中帶了點驕傲:“本事可大了。” 誰知老頭臉色一變,但很快恢複了正常,放下話後轉身就走:“不需要,你們迴去吧。” 小鹽巴從圍欄中間伸出一隻手,揪住老頭的衣服,窮追不舍地問道:“那你能告訴我們怎麽聯絡之前來看病的頂香人嗎?” “我怎麽知道?”老頭不耐煩地把衣服往裏麵拽,情緒激動:“你要幹嘛?什麽意思?放開我!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啊!” “你們不是經常找她看病嗎?” “我說不知道就不知道,你這小孩怎麽糾纏不休呢?!” “你說謊——” 白盼抓住小鹽巴的胳膊,衝他搖了搖頭。 小鹽巴臉一紅,下意識縮迴手:“對不起,我太著急了。” “哼。”老頭唾了一口,抖了抖袖子,露出不屑的表情,斜著眼道:“算了,我不怪你,畢竟有娘生沒娘養——” “田老先生。”白盼本來心情還不錯,周身氣質較為溫和,此時麵色一冷,說起話來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人不由自主地心裏發寒:“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第10章 “什麽——” 不等老頭迴答,白盼語速飛快地說了下去:“你鼻梁下塌牙縫太大,這是漏財之相,天庭還算飽滿,但下庭尖斜有疤,說明你晚年不順而且有災,你眼睛一大一小,兩腮無肉,按理說是心術不正,尖酸刻薄,終生碌碌無為的麵相,但你現在卻住著洋房,穿著名牌,趾高氣揚,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白盼每說一字,老頭的臉白上一分,等他說完,田老頭的褶子臉險些沒變成麵粉團。 他怒目圓瞪,顫抖著嘴唇,半天憋出一句:“胡說八道!” 白盼語氣冰涼:“我有沒有胡說八道,你心裏應該最清楚吧。” 像是怕他再說出什麽不好的東西,田老頭眼神慌亂,顧不上埋汰人,頭也不迴地落荒而逃。 白盼看著逐漸消失在眼前傴僂的背影,沒打算輕易放過他:“田老先生要有意看具體麵相歡迎隨時找我,給您打八五折。” 話音落,田老頭身體一僵,兩條老腿邁動的頻率更快了,腳底板像踩了兩個風火輪,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要不到聯係方式,頂香人這條線就算斷了。 白盼望向遠處洋房的窗戶,他對田家孫子的病略感困惑,隻是小鹽巴說,洋房裏小孩的病都得了半年了,斷斷續續不見好轉,應該是個慢性病,這跟村裏傳染的瘟疫扯不扯的上關係還不好說,便暫時沒有追究。 迴去的路上,小鹽巴突然想起來什麽:“你是請大仙的,也會看麵相嗎?” 白盼漫不經心道:“其實我都不太擅長。” 不確定的語氣讓小鹽巴差點以為又碰到了江湖騙子,他細數著:“你有鈴鐺,也有劍,一點也不像假的……” 他雖然總是背著那把劍,好像沒見他拆過,也沒見他使過,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當然不是假的,我隻是不擅長,並不是不會。”白盼啼笑皆非,隨即話鋒一轉:“不過那老頭——確實不是什麽富貴相,卻能在村裏脫穎而出住上洋房,總覺得哪裏古怪。” 小鹽巴覺得他也沒發過財,就是生了個好兒子:“他不是富貴命,萬一他小兒子是呢?” 白盼沒那麽樂觀,揉著眉心煩惱道:“家人,特別是三代之內,都打斷骨頭連著筋,古時候就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他兒子要是富貴命,田老頭也不會是這個麵相。” “而且我昨天觀察田鴻光,也就是你們村長,他鼻頭飽滿,前額寬廣,是洪福齊天的命,按理說一到中年便能飛黃騰達,可他現在五十出頭,已經年過半百,卻住漏風漏雨的破房子,連吃碗紅燒肉都得靠省。” 小鹽巴驚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們的命數被打亂了。可以說,你們整個村都是亂的。”白盼隨手指著道上背柴的壯漢,道:“你看他,雖然比不上田鴻光,但也是大富大貴的麵相,現在卻在村裏背柴。” 這個村,除了無端爆發的瘟疫讓人心悸,村民互相之間,也不像表麵維持的那般平靜。 白盼眯著眼睛:“更怪的是,田鴻光周身總彌漫著一股黑霧,這是壞事做盡,惡鬼纏身才會沾上的東西,但他的身旁別說惡鬼,連鬼都沒有。這又是為什麽?” 難怪昨天白盼要特意問起村長的事…… 小鹽巴想了想,遲疑道:“說起村長,我們村跟他關係最好的是孫叔……孫叔又住在王大伯隔壁,要不我們去趟孫叔家吧,說不定能問出什麽。” 孫叔全名叫孫誌偉,是村裏賣早點的,一天就幹三小時,其餘時間就在家裏裹麵粉,清理廚具,再把明天需要的食材準備一下。 他家離梅子父母開的雜貨店較近,性格倒親和友善,就是比較摳門,金錢觀念很重,他看小鹽巴挺順眼,原因大約是小鹽巴是村裏最窮最落魄的一個,對比起來頗有優越感。 小鹽巴來得不是時候,孫誌偉好像剛剛睡醒,在屋裏搗騰了一刻鍾才開的門,慌慌張張套上褲子,見是鹽巴,悄悄鬆了口氣。 緊接著,就從他的身後看到了白盼,孫誌偉剛鬆的那口氣被立即憋了迴去。 “我正好在睡午覺呢。”他掩耳盜鈴解釋了一句。 小鹽巴道:“我們能進去說話嗎?” “當然。”孫誌偉瞥了他身邊的銀發美人一眼,同意得還算爽快,昨天這位頂香人來村裏,整個村都轟動了,大家都抱著滿腔期望的,其中自然不會少了他。 孫誌偉搓著手,試探地問道:“大師,我的身體咋樣?像染病的嗎?” “你很健康,精力也很旺盛。”白盼瞥了眼淩亂的床單,意有所指道。 孫誌偉尷尬地笑笑:“男人嘛,沒事就看看片,解解悶,生活調劑調劑。” 怪不得一進門就有股腥味。小鹽巴皺了皺鼻子,輕聲道:“我們還是出去說吧。” 孫誌偉一看他那副羞中帶惱的純情樣就樂了,這娃平時冷冷淡淡,咋沒看出是這麽內斂的人? 想到這裏,他放鬆不少,有意無意地調侃:“小娃子,都十八了,還跟個姑娘家似的羞羞答答的呢?叔在你這年齡段可是連媳婦都找好了!要不再借你兩部片看看?” 小鹽巴大窘,眼睛時不時瞄向白盼,慌忙擺手道:“不用了孫叔……” “別啊,上個月給的那幾部你不是覺得挺好嗎?有什麽好害羞的,叔多給你幾部,都是搶手貨,捆綁的,電車的,醫院的,我跟你講,特刺激——” 孫誌偉笑嘻嘻地爬上床,打開一個抽屜,往裏麵翻,腳無意識地踹了一下毯子,露出一小截粉紅色的布邊,還帶著蕾絲。 仔細一看,像是女人的內褲。第11章 說起來,這幾年孫誌偉變得愛打扮了,一向邋裏邋遢連胡子都懶得刮的人,偶爾也會穿西裝抹頭油,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 孫誌偉的媳婦早些年前就不在了。 她嫌孫叔賣早飯賺不到幾個錢,自己帶著兒子去縣裏打工,已經失蹤十年有餘,警察來做過記錄也找過,都沒有結果。 後來孫誌偉大受打擊,一蹶不振,對金錢也變得異常敏銳,把它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村裏人看不過去,紛紛勸他想開點,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總之日子是渾渾噩噩過著的。 那時候的孫叔,身上的氣質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死氣沉沉,如同一塊沒有顏色的呆板木頭,現在開朗而有活力,打扮得招枝花展,像隻開屏的孔雀。 人氣色一好,做什麽事都順暢了,這兩年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突然富了起來,電視機電冰箱以前舍不得買的,全給添置了,就是那扣扣搜搜的習慣,還是沒法改。 “怎麽?發什麽愣呢?”孫誌偉完全沒察覺到他神情有異,塞了好幾張dvd給他,眨了眨眼睛:“上等貨,四張,叔給你算便宜點,五十塊,怎麽樣?要不要一句話!” 白盼不鹹不淡地插了句:“上次你也買了?還覺得很好看?” 不等小鹽巴迴話,孫誌偉便說道:“上次是免費試看,不收錢,但總不能一直上車不買票吧?也說不過去啊!” 白盼的視線在小鹽巴通紅的臉頰上溜了一圈,不動聲色地站在兩人中間:“先等等,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