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沈武師勸酒,黃夢梁喝多了幾杯,就控製不住嘴巴,對沈武師拍胸口說,嘎貢土司的生意全讓他一個人做,還說要沈武師給木洛管家講是“吉祥菩薩”吩咐的。

    沈武師聽得半信半疑,卻沒有去細究。他今晚喝了不下一斤高粱白酒,酒量再大,思維也已經不太清晰了。人喝醉了酒常常會胡說八道,能把根本沒影的事說得確有其事,等酒醒後,自己都把自己說過的話忘記得一幹二淨。

    二人借著酒勁,還說了一些酒話,爾後歪躺篝火邊唿唿大睡。好在,有馬幫的人替他倆蓋被子,黃夢梁喝多了也酣然入睡,也就不會有啥亂性的想法了。

    早晨,大家起來,頭還有些暈。黃夢梁跟沈武師道別後,便上山的上山,下山的下山,各奔東西而行。

    馬幫爬了一坡山路,等沈武師憶起昨晚的事來,黃夢梁早走沒影了。沈武師一拍腦瓜,直叫喝酒誤事,今早應該再問問黃兄弟,他跟木洛管家是不是真有什麽特殊關係,假若黃兄弟說的是真事,生意豈不做大發了。

    事實上,黃夢梁說的自然是真的。沈武師此去土司莊園,隻要說出“吉祥菩薩”來,別說做生意,讓木洛管家做虧本買賣都是可能的。這一迴,沈武師真的是把生意做發達了。

    且不說沈武師去土司莊園做買賣,黃夢梁一早起來,告別沈武師,牽著他的白花騾馬往山下走去。

    到了下午,黃夢梁來到川藏交界的一個小鎮。這小鎮叫雲門鎮,取名雲門那是因為從小鎮往東十多裏遠的地方有座雲門山。

    按照常理,交界之處的城鎮,一般都是比較繁華熱鬧的地方。這種情形是囿於它成為四方聚集的一個點,一個商業交流自然產生的貿易中心。不過,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一般官家不易觸及到這偏僻處,少了許多苛捐雜稅。

    沒了官家政府的盤剝,做生意跑買賣當然興隆,這是好處。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啥樣人都有,混跡於此就得小心謹慎。

    黃夢梁是過客,在這住一夜就走,不做買賣不討生活,想來沒有啥大不了的問題。他來到一家看起來還清爽的客棧,號下一間單間住宿,把行禮交給賬房保管,又叫夥計幫他給騾馬喂養喂料,自己便出門尋飯館吃飯。

    黃夢梁在外邊漂泊數年,已經對江湖之事有了諸多了解,他再也不會犯當年被小偷竊去十塊大洋的錯誤,住店也知曉把行禮存放給賬房。

    出得客棧,黃夢梁尋了個飯館吃飯,隨便要了兩碟菜一碗米飯,就悶頭吃起來。吃的時候,聽見側邊桌子有人在閑聊,抬頭瞥一眼,卻是位食客在與一個道士說話。

    聽交談,食客是本地人。道長身著黃布黑邊寬身道袍,頭戴逍遙五嶽冠,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一瞅就是是極有本事的那種。大約二人是熟人,在酒桌上邊吃邊聊。

    “一幺道長,聽說你在西街桐油鋪齊老板那做道場,怎麽跑到這裏來吃飯——齊老板不管飯呀?”

    那叫一幺的道士答道:“那倒不是齊老板不懂禮數,是我嫌在他那桐油鋪呆時間久了,悶,出來透透風,清淨一下。”

    那食客又問:“聽說齊老板要給死人做七天道場,得花好多錢喲,是不是那個死人有啥名堂?”

    一幺道士喝了點小酒,也是想賣弄一下本事,就說:“你這位哥子有眼光,這麽隱秘的事,你硬是一語道破天機。”

    接著一幺道士便說出齊老板家死人一段不可告人的隱私。

    原來,死者是齊老板的小老婆,因為齊老板年紀大了,不能滿足小老婆的欲望,她就偷偷跟店裏的位夥計好了。不料有一天,小老婆跟店夥計偷情時被齊老板撞見,店夥計當場溜之大吉,跑得無影無蹤。留下的小老婆就慘了。

    齊老板怒不可遏,欲要把小老婆遊街示眾,然後準備一紙休書休了她。那個年代,一個女人被撞破奸情,還要□□示眾,這無疑於要了她的小命。沒等齊老板將她遊街,當晚,小老婆便一根白綾搭梁,上吊自殺。

    據說,小老婆死那陣時辰不好,撞了七煞,不但不能投胎轉世,反而要變成厲鬼為害齊家老少。齊老板嚇得夠嗆,連忙去雲門山上的三清道觀,請來一幺道士做道場,施法術,把小老婆的鬼魂鎮住,送往陰間地府。

    道場已經做了七天,今晚是最後一夜。過了這一夜,小老婆的鬼魂就徹底被鎮住,再也不會來陽世尋仇,驚擾齊家了。

    就是那桐油鋪味兒委實難聞,讓一幺道士受不了,找了個借口溜出來,跑到這飯館吃飯喝酒,躲避那悶人膩惡的氣味。一幺道士出來時說,要齊老板他們一定小心留意,千萬別熄滅了死人腳下那盞油燈,尤其是不得讓死者臉上貼著的黃符被風吹落。

    食客與一幺道士聊天說話,不經意全都鑽進黃夢梁耳朵裏麵。關於人死時辰不好就要變成厲鬼的事,黃夢梁打小就聽說過。

    記得有一次在茶館,聽評書先生講鬼故事,說有個死人死得不是時候,撞了煞——至於“煞”是個啥玩意卻不清楚,評書先生也沒說,大家理解就是兇神惡鬼之類的東西——死屍停放在堂屋。家人準備第二天抬上山埋葬,就請了四個膽大的人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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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難熬,這四人找來一副麻將牌,就在堂屋一張桌子上打牌賭錢。那桌子就擺放在死人腳前,四人一點不忌諱,把那麻將推得“嘩嘩”亂響。

    到了三更時分,麵對死者的那人,無意瞅到死者腳丫在微微顫動。他心裏一驚,暗自道聲不好,卻又不敢說出真相,撒個謊說出去方便下,就再不見他迴來。

    打麻將三缺一,讓人懊惱。左邊的一人坐不住了,就扭頭東張西望,想看看去方便的人怎麽還不迴來。他這一扭頭不要緊,居然看見那死者雙手僵硬地緩緩抬了起來——這人反應快,馬上明白去方便的那位溜走的原因。他也借勢說我也去方便一下。

    剩下二人久等不見他倆返迴。右邊的人惱了,一抬屁股站了起來。欲張嘴喊叫,不想斜眼瞥到,那死者竟然上半身坐了起來。頓時,嚇得右邊這位魂飛魄散,他衝最後那位說聲,我去把那兩個混蛋找迴來——說了,便腳底板抹油,飛快逃出堂屋。

    剩下最後一位毫不知情,他背對已然化為厲鬼的死者,其下場可想而之……

    憶起那個令小孩子晚上睡不著覺,睡著了又老做惡夢的鬼故事,黃夢梁也不由在心裏笑笑。說真的,那故事的確有些嚇人。

    恰在這時,齊老板的一個夥計匆匆找到飯館,對一幺道士說,不好了,桐油鋪出事了,大家都在到處找你。

    一幺道士卻不慌張,對那滿頭大汗的夥計說:“別急別急,隻要不是桐油鋪走水——來,坐下慢慢說。”

    那夥計沒坐,站著繼續說道:“道長,真的出大事了!那盞油燈熄了,那張黃符也叫風吹落到地上——”

    “你說啥?長明燈熄了,黃符也吹落了?”一幺道士聞聽,臉色即刻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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