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梁喝了兩杯酒,沒一會,身子內似火在燃燒一般,燥熱難受,頭腦暈眩,四肢不由自已控製。不過,他內心深處尚存一點清明,始終想到自己在一處大戶人家,千萬不能丟醜不雅,便掙紮著想去找涼水洗洗臉,清醒清醒。

    黃夢梁站起身,往堂屋大廳外邊走,走到門坎朝天一望,怎麽天就黑盡了?依稀記憶中,自己好像是晌午陣來到南家的,這麽快就到了晚上,這頓飯吃得久。他嘴裏嘟囔,一抬腿想邁出門坎,卻拌了一個踉蹌,被南弧一把接住。

    出了堂屋大廳,天色真的已經黑盡,南家大宅各房和走廊都掌燈照明,將若大的院落點亮得幽幽暗暗,輝橘光昏。人說時光如梭,可這時光也實在梭得太快了點,快得簡直不可思議,一頓飯就吃了六七個小時。

    南弧扶著黃夢梁穿越幾重房門,走過數座庭院,來至一處安靜而精致的小院,這兒便是西廂房。將黃夢梁扶進西廂房,安頓在床,南弧便顧自離去。

    黃夢梁躺在一架雕花大木床,腦袋枕著一隻繡花衾上,一股淡淡的女兒幽香飄進鼻歙,愈發勾起他情欲。透過一罩麻紗蚊帳,西廂房內有若新房一樣的布置,靠牆點著一對大紅蠟燭,門扇貼著大紅喜字,床楣掛起連心綢結,一派喜氣洋洋。

    黃夢梁沒有注意到屋內異樣的裝飾,他昏眩的腦袋瓜裏米粥似的糊塗——突然,他憶起,剛才那老婆婆怎麽說來著?哦,她說竹娟(茱鵑),竹娟隔條長江,隔著上百裏路途……正胡思亂想。

    一會,西廂房門外風起雨狂,宅院牆角的一株百年黃桷樹,樹葉被風雨搖晃得“沙沙”亂響。接著,風雨聲枝搖聲中,又倏地冒出狐泣梟啼的淒涼哀鳴,一陣陣的竟叫得愈發緊促尖厲,令人聽了毛骨悚懼。天喲!這哪是大戶人家的興旺宅第,分明就是一處墳塋荒野。

    片刻,天邊隱隱傳來“隆隆”雷聲。雷聲一響,院落的怪叫異嗥通通消停,仿佛一隻猛虎闖進弱小獸群,弱小獸群頓時狼奔豕突,四散驚逃。院落一下安靜了,唯有風雨飄搖。

    黃夢梁倒沒注意剛才那狐泣梟啼,他身子被酒燒得難受,那酒喝著噴香順口,就是後勁十足。他爬起來將衣服褲子剝下,僅穿著條褲,想去屋外淋淋雨,退掉一身的內熱。還沒等他起床,突兀聽見門響,嚇得黃夢梁連忙鑽進被窩。自己精光身子,被人瞧見實在不雅。

    西廂房門“吱呀”被推開,一股夾帶雨點的涼風魚貫而入,一時將紅燭的火焰吹得搖曳亂動。接著,一對燈籠伸進門坎,照亮一位嫋嫋婷婷走來的年輕紫衣女子。那女子瓜子臉,杏仁眼,柳葉眉,身姿纖細如蜂腰,手臂白嫩似蓮藕——甭形容,就跟西施一樣的美麗驚豔,貂蟬一般風情萬種。

    挑燈籠的丫環沒進屋,站在門外,看見黃夢梁大熱的天還捂住褲被子,不禁掩嘴吃吃的笑。雖說天在下雨涼爽,屋裏還是有幾分悶熱的。這個季節,床的綢緞錦被不是用來蓋,而是喜慶之日的一種點綴而已。

    瞅見是幾個女人在門外,黃夢梁大窘,再加上一陣涼風拂曉來,竟然一時消褪了心中的那股欲火。他抓起一件衣衫,口不擇言地對門外幾個女子說:“你們別、別進來,我光著身子別看我,等我穿好了來……”

    丫環也不答話,留下那紫衣女子,關上門,挑著燈籠離去。

    紫衣女子在門邊佇立一會,款款來至床邊,對著黃夢梁羞澀萬分地輕輕說道:“我是太婆的孫女,叫茱鵑,奉太婆、父親之命,繼前世姻緣,今生與郎君完婚。今夜,就是我與郎君的新婚之夜。郎君,我還是處子之身,行房時請你對我溫柔一點……”

    黃夢梁瞧著進來的竹娟(茱鵑),大惑不解,什麽前世今生,姻緣完婚,我家祖輩都是普通農戶,豈能與百裏之外的南家富豪有啥親戚瓜葛,更談不上有盟約姻緣。他滿腦袋的狐疑,生怕是哪點出了啥誤會,南家認錯了人,自己若將錯就錯,不管不顧與這紫衣女子同房,明日事情一旦揭穿,那就麻煩大了……

    紫衣女子坐在床邊,低頭含羞不說話了,等著黃夢梁來替她寬衣解帶。可憐黃夢梁麵對一位綽約女子,卻拚命克製自己的情欲。他人老實本分,忽遇這飛來的豔事不敢造次,又一心想到的是程竹娟,隻好木雞似的僵持在那兒。

    突然,夜空裏一道耀眼的閃電奔來,將西廂房照得雪亮,緊跟著,“劈剌”一個驚雷炸響,將頂上櫞木的瓦片震得塵土直掉——紫衣女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麵無人色,早忘記新娘子的羞怯,一下鑽進黃夢梁的懷內,緊緊抱住他身子不放。

    對夏季的雷電,黃夢梁見慣不驚,倒是紫衣女子貼緊他的胸膛,讓他尷尬萬分。他剛才隻慌亂穿上件衣衫,下邊依舊是條褲,跟赤果也相差無幾。竹娟——不,應該是茱鵑,她亦穿得單薄,一件紫色的短袖緞衣裏麵,僅有一張絲綢肚兜。她抱緊黃夢梁,鼓鼓的胸脯上,兩顆雞頭肉自然抵住他的胸膛……

    黃夢梁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他其實此時比普通男人還難以把持自己。一個妙齡女子投懷送抱,一胴軟玉溫香靠近依偎,終於點燃了黃夢梁體內的欲火,理智便讓位於衝動。他幾下扒開茱鵑的衣裳,然後翻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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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家大院上空,雷聲隆隆,好似拍岸驚濤,一陣陣從屋頂滾過,經久不息。

    不知是懼怕驚雷,還是承受不住黃夢梁的激情燃燒,在下麵的茱鵑,身子在微微顫抖,嘴裏在小聲呻吟。令人奇怪的是,茱鵑的呻吟好像是泣,又似是悅,更類同的卻是一種小獸在哀憐啼叫,宛若一隻剛成年的母狐狸首次交配,發出的異樣之聲。

    雷聲漸遠,風雨亦弱。黃夢梁事畢,酒意未消,醉眼迷蒙的側翻身子下來,不顧一邊的茱鵑,竟一頭酣然入睡。睡了不知多久,他一覺醒來,身邊的茱鵑早已不知去向,但府綢床單上撒落的點點血痕,說明了不是夢幻,適才真有位女子在床與黃夢梁春宵一度。

    黃夢梁酒勁已過,腦袋恢複了清醒,他看看門外已是天光曦微,好像到了早晨,就是天陰沉得緊。心忖,昨晚喝醉了與那紫衣女子一夜繾綣,今晨若是南家發現搞錯了,那該如何解釋?更麻煩的是,自己在程家村有老婆呀!

    黃夢梁正忐忑不安,西廂進來一人,是南家的男主人南弧。南弧手中拎著黃夢梁的包袱,進得門來,淡淡打個招唿,便說:“現在雨歇天晴,知道你要趕路,太婆吩咐我來送你——哦,我在包袱內給你裝了點盤纏,你路上好用。”

    南弧的舉止好生令人不解,黃夢梁昨夜與他女兒成婚之事,他一句未提,竟一大早就要送他出門,那意思哪有半點對待女婿之道,倒像是打發走親戚的眷屬。黃夢梁也沒多問,背上包袱,悶著頭,跟南弧出了西廂房,離開南家大院。在南家大院內,穿門過廊,黃夢梁居然沒遇到一位丫環傭人,給人的感覺這就是座荒蕪的空宅。

    南弧送黃夢梁到柏樹林邊住足,告訴他就送到這裏,沿這條小道走,前邊半裏多路就是通李家場的青石板大路。說畢,也不再羅嗦,返身就走,倒把黃夢梁搞得莫名其妙。

    黃夢梁朝那片茂密的柏樹林看了看,腦子裏一下子冒出茱鵑的模樣,畢竟做一夜夫妻,且茱鵑的容貌真的是閉月羞花,他自然的有些懷念——唉!一定是南家今早發現這樁婚事出了差錯,怕傳出去對茱鵑清白不好,所以就早早打發自己出門。

    嗬嗬,黃夢梁這小子豔福不淺,還自以為是的胡亂判斷一通。其實他想得大錯特錯了。

    果如南弧所說,從腳下這條小路走了約莫一裏遠近,就上了那條通衢石板大道。黃夢梁剛要踏上大路,忽聽身後有人叫他——

    “嗨,黃小英雄,怎麽在這兒碰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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