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屏住唿吸等待老常家的接下來的訴說:“老太太得了準信,二話不說就穿衣要出去。我們一看,紛紛勸說,可哪裏會聽我們的?腳不停歇地就到了靜園。”


    雲羅聽到此處,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年的一幕,老太太一臉堅毅頭也不迴地趕去靜園,身後一眾的丫鬟婆子噤聲不語。


    “後來呢?”雲羅忍不住聲音微顫。


    幸好老常家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聽出異樣,隻是低沉地訴說:“等老太太領著人趕到了靜園,就發現靜園裏住著一個女人。”老常家的臉上浮現出驚豔神色,“我從沒見過氣質如此空穀幽蘭的女人,站在老太爺的身後,穿著平常的衣裙,卻讓人不禁自慚形愧。尤其是那雙眼睛,細細長長,波光瀲灩,就像是高山上流下的澗泉,清澈見底,讓人無法直視。”


    這個空穀幽蘭的女人是誰?偏生著一雙細長眼眸,是林蘊芝嗎?


    雲羅的心頭一陣顫抖,然後就聽見老常家的聲音在空氣裏繼續響起:“老太爺看到自己的妻子領著下人出現在靜園,臉色十分難看,開口就是冷冷地示意老太太迴去吧。可是老太太見到這個女人,就什麽都明白了,哭著問老太爺她是誰?老太爺並沒有迴答,隻是吩咐我家男人把我們這些下人都退下去。我們戰戰兢兢地等到天亮,才看到老太太失魂落魄地從靜園走出來,一句話也沒有,迴去就倒下了,昏迷了一天一夜,隻見大夫卻不見老太爺。老太太就這樣病了一個多月。當時跟著去靜園的一幫下人開始莫名其妙地或病死或意外而亡,我開始覺得不對勁,等閑不敢出門,晚上摟著我家男人睡覺總是不敢合眼,生怕下一刻自己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我家男人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勉力安慰,我嚇破了膽子問他。下一個是不是到我了?我家男人才吞吞吐吐地說他能保住我。那一夜我嚇得一整晚沒睡。第二天去老太太身邊服侍時,因為有心事走神,她一連喊我幾聲都沒聽見。老太太當時就瞧出了不對勁,再三逼問之下,我才說出了實情。老太太當時跟個石像一樣,不言不語。最後,她主動吩咐我去為她準備吃食。她肚子餓了。”


    雲羅知道,老太太肯吃東西,就是代表已經打定主意了。


    果真,“過了兩三天。老太太就能下床了,她梳妝打扮之後去了書房找老太爺。當時書房裏沒有其他人服侍,並不知道他們兩人說了什麽。隻知道從那以後,老太爺對老太太開始和顏悅色起來。甚至,一個月之內會有三四天宿在老太太的房裏。迴去之後,我家男人就跟我說,沒事了,讓我別擔心。”老常家的表情複雜難辨。


    雲羅卻是聽出了不對勁,這老太太和祖父說了什麽,會讓祖父的態度一下子轉變?甚至肯踏足她的房間?


    老常家的繼續說道:“我著實鬆了一口氣,然後就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有孕三個多月了,可因為前麵受了驚嚇,大夫說胎氣不穩。我男人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開恩特意囑咐我留在家裏安胎,直到五個月後孩子呱呱落地,當時老太爺和老太太各賞了東西恭賀。等出了月子,我就抱著孩子進內院去給老太太磕頭謝恩,卻發現,向來身體康健的老太太說沒有食欲、連連瞌睡。我是懷過孩子的人,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老太太是否懷孕了,一番暗示之後,老太太當時就表示等迴稟過老太爺之後就請大夫。迴去後第二天,我就聽說老太太懷孕了,可是胎像不穩,大夫囑咐要靜養,最好搬到清靜雅致的地方,因為老太太是府裏的主母,上頭又沒有婆婆壓製,每日府裏大大小小的雜事就一堆,老太爺就提出讓老太太搬到靜園去靜養,以保證雲家的第一個孩子的平安出生,老太太欣然應允,就選了好日子搬過去了。可是卻借口府裏的雜事太多,要留了服侍的人在府裏幫忙,就這樣居然沒帶一個人就搬去了靜園。我當時就生了疑心,晚上對我家那個再三追問,才知道——”說到此處,老常家的突然停住了。


    雲羅的心被狠狠地吊起來,一臉焦急。


    “才知道,原來,靜園的那個女人也懷孕了。”老常家的一句話就像是陰霾天空中透過的一絲光亮,緊接著就是天光大作的景象。


    真相就像褪去了遮羞布一般,一覽無餘。


    “所以,老太太是假孕,實際是為了靜園的女人懷孕遮掩,以此給那個孩子一個嫡出的名分?”雲羅忍住心底湧起的各種情緒,平靜地問她。


    老常家的點頭說是。


    “那個孩子是我父親?”


    老常家的又點頭說是。


    雲羅一下子閉上了眼睛,心底所有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


    腦海裏,從小老太太對他們一家三口的點點滴滴一幕幕迴旋放大,那些難堪的、受傷的、失望的、絕望的畫麵擊垮了她心底對這位“祖母”的最後一點感情。


    原來,老太太對他們一家三口的諸多挑剔,追根究底就是因為他父親並非是她的親生孩子。


    所以她才能如此狠心地踐踏父親的孺慕之情,所以她才能偏幫小兒子謀奪大兒子的家產,所以她才會毫不留情地把茶盅丟到父親額頭,所以才會對她如此冷漠絕情……


    原來,不是她不懂得對親人好,隻是他們從來都不是她的親人罷了。


    雲羅思緒一瀉千裏,眼眶漸漸濕熱。


    老常家的發現她的神情,也就止了話題不敢再說下去。


    很快,雲羅就緩和過來,望著老常家的不悲不喜道:“那靜園的那個……生了我父親的女人呢?”雲羅聽到心底的一陣顫栗,林蘊芝三個字似烙印一般烙在心口隱隱發燙。


    老常家的目光中滑過茫然,不甚肯定道:“聽我家男人說,好像生產時遇上了大血崩,勉力救治了幾日,就這樣撒手人寰。我聽我男人說,她走的那天,一直被老太爺抱在懷裏,人都沒氣了,老太爺還是不肯撒手,默默流淚不止。後來還是勸說了讓她入土為安,老太爺才聽了進去,親自為她擦身換衣,不假其他人之手呢。”


    祖父對父親的親生母親用情如此之深嗎?


    那為何不娶她而要娶蔣家女兒?


    當年祖父的父母早就過世,族中也無人敢做祖父的主,哪怕這位林蘊芝出身寒門,憑祖父決斷果敢的性格,又怎會拘泥於身份地位而另娶他人?


    這裏麵到底有什麽難言之隱,讓祖父不能與心愛之人光明正大廝守在一起,還要用老太太這個障眼法來掩蓋情事?


    雲羅的心底充滿了疑問。


    “那你可知道我的……這個林蘊芝到底是何來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靜園?為何祖父不肯明媒正娶而要行如此隱秘之事?”祖母二字到底沒能說出口,雲羅麵對老常家的,毫不放鬆。


    老常家的就不停地搖頭,賭咒發誓:“老奴把知道的都告訴大小姐了,其餘的真不清楚,也無從知曉。其實我也不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林蘊芝,隻知道有次我男人深更半夜地迴來,一身塵土,問了他才知道他和老太爺兩人合力把那個女人葬在了靜園。老奴因為這麽多人相繼離世,對女人的事情諱莫如深,從來也不會去打聽,所以一直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誰,老奴也是聽三小姐和大小姐說起靜園裏的那座墳墓上寫的是‘林蘊芝’才知道名字。後來的事情,老奴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老奴把知道的都說了,懇請大小姐開恩,救救老奴孫子的性命吧……”


    說著,老常家的又開始倒地“砰砰”磕頭。


    沒幾下,額頭上就開始紅腫冒血,模樣十分嚇人。


    雲羅見此情狀,知她應該不會再有欺瞞,便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柔聲道:“我既然答應了你,隻要你說了實話,我自然會守信救人。”


    此話一出,對於老常家的無異於天降福音,頓時,她喜極而泣,一臉激動的淚花。


    “可是……”雲羅望著她,語氣微頓,老常家的表情立即又緊張起來,“你說你因為怕惹禍上身不敢再去打聽當年的事情,但你男人呢?他當年是祖父最信任的人,又和祖父一起安葬了靜園那位,他應該比你知道得詳盡吧?”


    老常家的被雲羅的話問住了,一時間吱吱唔唔地不知道怎麽迴答。


    雲羅一看,心裏就有了數,挑眉對她道:“這樣吧,你孫子那邊的事情,我自會派人解決,但是你不能迴去,不僅你不能迴去,我還要派人把你家男人接過來,到時,你們夫婦二人親自到我父親麵前,將當年的事情一一說來。你可願意?”


    雲羅目光灼灼,老常家的嘴巴動了幾下,見雲羅態度堅決,眸子裏殘存的最後一絲僥幸也就此熄滅,最終隻剩一個點頭算是答應。


    雲羅這才鬆開視線,可心底卻覺得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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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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