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間,父親眼底的青色撞入她眼簾。


    心底恍然——


    恐怕父親嬉皮笑臉的表象之下,早已愁腸百結。


    重感情的父親麵對雲家出事的局麵又怎會無動於衷?


    對於祖母、雲肖鵬擺弄她婚事產生的憤怒褪去之後,父親心底對於雲家的擔憂又在某個角落飛速生長。


    她不由心頭一涼,惶然地開口:“父親,你不會為了他們真的把我許配給楊澤吧?”


    目光裏不再有篤定。


    雲肖峰有短暫的沉默,可一看到女兒細長眼眸中的緊張之色,就笑著搖頭:“我的女兒自然要找個好的,怎麽能隨便找了個江湖草莽嫁了。”似是為了印證自己所言非虛,最後還眨了幾下眼睛調劑氣氛。


    可沒有引來雲羅的放心。


    她反倒愈加不安。


    自己的父親自己了解。


    若真的沒有這樣打算,他早就義憤填膺地跳起來了,哪裏會有這樣的表情?


    不僅微笑示意,還要用眨眼睛來掩飾。


    說明,父親心底也是糾結萬分,甚至有一瞬間,已經動搖了。


    麵對這樣的境況,任誰都為難。


    一頭是愛女,一頭是雲家。


    孰輕孰重。


    叫他如何選?


    怎麽選都不願。


    雲羅發自內心地歎息。


    可不能就這樣把自己一生搭進去。


    雲羅十分清醒。


    從前,孑然一身時,自己都不會屈服。更何況,如今有了唐韶?


    可雲家的事情又如何破解?


    事情總有破解之法的。


    轉念間,雲羅靈光一閃——


    “父親。二叔家的三妹妹蕙質蘭心,年輕貌美。歲數也不小了吧?我記得比一歲還是兩歲?如今還沒有許配吧?”雲羅似是想到什麽,語帶暗示。


    雲肖峰眼前一亮。


    雲錦春出了那樣的醜事,楊澤瞧不上也情有可原。可雲錦煙正當年華,又是雲家正兒八經的小姐,配楊澤這個出身江湖的,應該是綽綽有餘。


    實話說。雲羅提議雲錦春這個人選倒是十分恰當。


    可是……


    雲肖峰的開心沒有持續半刻鍾就馬上熄滅了。


    “我聽二弟說。是楊澤指名選的你。本來他也有意把小女兒許配給楊澤,免得橫生枝節。可誰知道楊澤一口拒絕,他也沒辦法……”雲肖峰下意識地替雲肖鵬說話。


    說完。就小心地覷著女兒的表情,怕她生氣。


    果真,雲羅沉下了表情,不快道——


    “父親。這樣的話你也信?此番聯姻不過是為結兩姓之好,把官糧的事情遮掩過去。怎麽就非我不可了?我較之三妹妹,有何突出之處?不一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難不成還多了些什麽?憑什麽就一定要我了……”


    雲肖峰見狀,悻悻然道:“我的女兒可比他們漂亮……”在雲羅略有些嚴厲的目光中旋即改口。“不過,他肖想你就是大大的不該,那可應了那句老話。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說完,就眼巴巴地看著雲羅。不再提婚事。


    果真見到她忍俊不禁的笑臉。


    心頭微微鬆快。


    “他們是想把我拖下水,我知道。好歹我如今是新央的縣尉了!”雲肖峰一肅麵容,斂去剛才的笑意。


    顯然,雲肖峰並非被蒙了眼、遮了口鼻。


    心底還是知道是非曲直的。


    “父親,我就怕你心軟,然後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看出父親心底其實明白著的雲羅眼眶微微濕熱。


    “別擔心,有我呢!再怎麽樣子,我都不會讓寶貝女兒受一絲委屈。什麽都沒有你重要……”雲肖峰仰天長歎,許著承諾。


    伸出做出要攬女兒入懷的動作。


    雲羅稍稍安心,可本能地避開父親的手。


    雖然不知道雲家那邊還會出什麽手段逼迫,但父親心裏不糊塗,她好歹能鬆一口氣。


    不用腹背受敵。


    可她對雲家實在有些放心不下,還有一個陰魂不散的楊澤。


    不行,要把這個事情告訴唐韶。


    有他盯著,比她一個後宅女子團團轉有用得多。


    瞬間,雲羅就拿定了主意。


    雲肖峰訕訕地收迴手,望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女兒,目光黯然。


    父女倆聊完之後,就分了手。


    雲肖峰急急忙忙地趕去好許大人會合,商量他們的公務。


    而雲羅直等獨處時,就一口氣吩咐紅纓把消息傳給唐韶。


    紅纓聽罷,自然不敢耽擱,麵色凝重地從繡筐裏拿出幾張花樣子,匆匆地出了門。


    “喲,紅纓啊,雲小姐繡東西又缺絲線了啊?這迴是繡什麽啊?話說雲小姐的針線功夫是錦園南苑師傅的真傳,果真名不虛傳。上次你給我看的雲小姐親手繡的荷包,那上麵的鳥好像要飛出來一般,活靈活現……”看門的婆子和紅纓閑磕牙。


    紅纓就停住了腳步,拿出手裏的花樣子,同她寒暄起來。


    是幾幅精致的福壽圖案。


    婆子一看就喜歡地不得了。


    央求起紅纓來:“紅纓,你替我拜托拜托雲小姐呢,老婆子下個月就是五十了,能不能讓小姐隨便賞各福壽的物件,沾沾喜氣?婆子這輩子都沒用過什麽好東西……”


    紅纓聞言,微一遲疑,眼看著婆子被吊起來的表情,複又微微一頜首,湊到她耳邊低語:“你平日裏這麽關照我,小姐可感激你了。放心,一定給你尋樣好東西,當作是賀你大壽的生辰禮。”


    婆子當即感激涕零。


    “謝謝,謝謝……你去吧,早去早迴,這邊我守著!”


    紅纓輕聲謝過。不再停留。


    過了一個多時辰,紅纓到雲羅跟前複命。


    彼時,芸娘正在此處向雲羅請教繡撫額的事情。


    看到紅纓手裏捧著一堆的絲線,眼睛發直。


    “姐姐,你哪去弄來的這麽多漂亮的絲線啊?”


    “我讓紅纓去外麵買的。”雲羅指點著芸娘手裏的繡品。


    “你要繡什麽東西嗎?”芸娘邊說邊擱下了手裏的東西。


    “嗯,想繡撫額。”雲羅微笑。


    芸娘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她這幾天聽到“撫額”兩個字就想吐。


    可等到咀嚼完雲羅話裏的意思時。不禁被心裏的某種猜測衝沒了心房。


    她抬著星眸。閃閃發亮地盯著雲羅。


    雲羅衝她點頭。


    她一下子高興地跳起來。


    “姐姐,是給我的啊!哦,你真是太好了……”一把摟住雲羅。緊的差點讓雲羅透不過氣。


    “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芸娘鬆開了手,拉著雲羅手臂膩歪。


    “嗯,太太都說了是極重要的長輩,你又是這麽的不上心。我擔心到時太太跟前責怪,所以畫了幾幅花樣子。你看了選一個,我偷偷繡出來。萬一你繡的撫額太太不滿意,你再把我繡的拿出去交差。”雲羅細心地解釋。


    紅纓把那幾幅福壽的花樣子送了過來。


    芸娘拿著花樣子一幅幅地看,一時間沒了主意——


    “姐姐。每張都好漂亮,我不知道選哪個……”


    芸娘滿腦子官司。


    一看就知道難以取舍。


    “你真不知道選哪張?”雲羅再次詢問。


    “嗯,不知道那張……”芸娘拿起這張。又放不下那張,左右為難。


    “那我來做決定吧!就這張‘鬆鶴延年’的吧!”雲羅比了比最上麵的那張花樣子。


    “好。姐姐作主。”芸娘開心地丟開手裏的花樣子,坐在位置上定定心心地喝起茶。


    不再去碰自己帶來的那堆針線。


    “呀,芸娘,你怎麽不接著繡啊?”雲羅讓紅纓幫忙分線,忙碌中抬頭望向優哉遊哉喝茶的芸娘。


    “反正你在繡了,我那東西肯定過不了關。還不如就不繡呢!省得我功夫,要不然一天到晚盯著個這些東西,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芸娘搖頭表示自己堅決不碰針線。


    “那可不行,到時太太肯定要念叨你……芸娘,你還是接著繡,我陪你一起。”雲羅勸解道。


    “姐姐……”芸娘看著那堆東西,撒嬌道。


    “喊我姐姐也沒用,趕緊過來。你不繡,我這個也不繡,看你到時怎麽辦。”雲羅揚了揚手裏“鬆鶴延年”的花樣子,目帶調侃。


    芸娘會意,立即發出哀歎聲。


    “姐姐,姐姐,姐姐,不要這樣嘛,你最好了,肯定不忍心看我被母親責罵的……”芸娘跑過去拉著她的手臂不停晃。


    聲音軟糯。


    就像吃了糖。


    “我言出必行。”雲羅不為所動。


    芸娘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不情不願地坐迴了凳子,無奈地拿起手裏的針線,往撫額上一戳一戳。


    嘴中還念念有詞:“也不知道是繡給誰了,這麽賣力幹什麽啊……”


    雲羅沒有說話。


    目光再看她時卻帶著些憐憫。


    如果真是依她猜測,許太太已經為芸娘找了心儀的婆家,此刻這些都是在為談婚論嫁做準備。


    那陳靖安怎麽辦呢?


    芸娘會乖乖聽從安排嗎?


    難道“有情人終成眷屬”是這麽困難的事情嗎?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麵前脆弱地不堪一擊?


    雲羅頓時覺得有些泄氣。


    恰在此時,姚媽媽得了許太太的吩咐給雲羅和芸娘送水果來。


    看到兩人在屋裏正認真地做針線,不禁笑得合不攏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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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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