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楊爺付錢卻是眼都不眨眨。


    她看得眼都直了。


    母親悄悄告訴她,漕幫可有錢了,運鹽輸糧,日進鬥金。


    日進鬥金?她的眼睛頓時被那金光燦燦的元寶給迷花了眼,再看楊爺,隻覺得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度翩翩……


    他圍著母親一口一個太太,親親熱熱,母親就像是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樂得合不攏嘴。


    迴來的路上,母親長籲短歎一路,可惜她的婚事已經定了。


    她人一歪就倒在了母親的懷裏,臉紅的滴出血來。


    嗔怪道:“母親……”


    母親就斜睇了她一眼說:“我沒瞎,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們兩人眉來眼去。”


    聞言,她就低聲哭了起來:“母親,高淳那戶人家的母親兇得跟個母夜叉似的,十裏八鄉都知道,銀錢全部攥在手心裏,一個銅子兒都不給兒子。我嫁了這樣的人家,以後迴來看你,到哪裏去找體己銀子孝敬你和父親?哥哥娶了媳婦,我拿什麽來送禮替你撐門麵?若真是戶好人家,為什麽其他的伯母、嬸母都不上趕著,獨獨落到了咱們家頭上?真有好事,何時輪到我們了……”說完,嚶嚶地哭。


    這些話,戳到了五太太的心窩子。


    她臉上變化莫測,一陣紅一陣白。


    蘩娘眨了眨濕潤的眼眶,再接再厲:“女兒若找了好人家,你和父親不就能直起腰杆做人?在家走路能砸出響聲,說話能大著嗓門。老太太麵前、祖母麵前、姑姑麵前,更是不必揣著小心陪著笑臉。逢年過節走親戚時,旁人也都得尊著你們、敬著你們,不必每次坐位置時都是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吃飯如此、聽戲更如此……”


    蘩娘滿腹委屈,到後來更是義憤填膺。


    五太太的臉就徹底鬆動了。


    “可人家也未必有心……”沉默片刻後,她歎了一口氣。


    五太太不傻。楊澤的氣派怎麽看都不像是挑不到對象的樣子,他憑什麽一眼就看上他家女兒死心塌地?


    漕幫雖然是下九流的出身。可架不住人家有錢啊。


    家大業大,揮金如土。


    比起那些窮得隻剩個“名門望族”名頭的世家是要實惠很多。


    臨安許家是有來頭,可臨安許家的女兒多了去了,芸娘就是一個,人家憑什麽就非你蘩娘不可?


    “不試試怎麽知道行不行呢?若成了,以後靠著漕幫,手指縫裏露點鹽沫子都可以發大財……”蘩娘臉上淚痕未幹,語氣卻是興衝衝的。


    五太太頓時眼睛發亮。一下子興高采烈起來。


    對啊,靠著漕幫,隨便做點什麽營生都能活得滋潤,以後巍哥兒也就不愁生計了,省得她一天到晚去看大房和六弟妹的臉色!


    “那就留在蘇州一段日子,多走動走動……”五太太當下拍了板。


    蘩娘就破涕為笑,恭維起母親頭上的簪子如何如何漂亮,身上的衣衫如何如何華貴。


    沒想到,嬸母要送他們迴去。


    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迴了臨安,還怎麽和楊爺碰麵呢?


    打死他們都不會迴去。


    蘩娘眼珠子一轉。就想出了主意,慫恿自己母親去和嬸母鬧不痛快。


    管她使什麽手段,隻要不讓他們走就行了。


    別的事情她不敢打包票。可是讓尖酸刻薄的母親去治道貌岸然的嬸母,她絕對有信心。


    什麽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用在她母親和嬸母身上最合適。


    嬸母自恃大家出身,不屑於和母親在言語上分高低,可偏偏母親最厲害的就是那張嘴。


    黑的能說成白的,沒有的能說成有的……


    所以,她一點都不急,母親肯定能得手。


    他們走不了,她自信滿滿。


    淡定地看著姚媽媽領著人幹著急。


    一炷香不到。廊下響起小丫鬟竊竊聲:“漕幫的什麽爺來了,帶了一堆的禮物。說是來賠罪的……”


    她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進來說話……”拔高的聲音中有著她勉強克製住的激動,“是漕幫的誰?楊爺嗎?”


    小丫鬟怯怯地摸著房門。一臉無辜:“好像是姓楊……”


    這句話猶如天籟。


    頓時,她的心裏比吃了蜜還要甜。


    握著梳子的手隱隱發顫。


    揮手屏退了小丫鬟,她就對鏡梳妝起來。


    鏡中,宜喜宜嗔的臉孔媚如三月綻放的桃花,讓人移不開眼。


    梳妝打扮妥當之後,她就出了房門打算去許太太處。


    沒想到,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攔了過來。


    她一眼就瞧出這是昨天迴來後姚媽媽送過來的人,美其名“供他們使喚”,可她明明瞧見姚媽媽臨走時給他們遞眼色,兩個婆子守在了門口片刻不離開。


    一副看犯人的架勢。


    “我要去看看嬸母那麽怎麽說,還迴不迴臨安了?”她鎮定地抬高下巴,擺出許家小姐的架子來。


    “小姐,外麵風大,你還是迴去歇著,姚媽媽已經去問太太了,馬上迴來。”婆子紋絲不動。


    抬眼,樹葉穩當當地掛在枝幹上,沒有一絲晃動。


    “時辰不早了,姚媽媽一直不過來,讓我就一直這樣等著嗎?”蘩娘麵色不豫。


    “姚媽媽馬上迴來,小姐迴去吧。”婆子垂著頭,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你們?”蘩娘不由氣結。


    “小姐,外麵日頭大,皮膚會曬傷的……”另一個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攙住她的手臂,力氣很大,手臂就像被鐵鉗鉗住了般生疼生疼。


    她就被“扶”迴了房間。


    “我自己走……”她沮喪地坐迴了梳妝台。


    剛剛說嘴的小丫鬟被那婆子一記冷眼拎出了屋子。


    片刻後,就聽見傳來掌嘴的聲音。


    “劈劈啪啪”的掌摑聲,是那麽清脆響亮。


    她的臉紅得發燙,好像那巴掌是落在她臉上。


    “啪……”臉色赤紅的蘩娘一個用力。拍斷了手中梳子上的兩個齒。


    鏡中,那對眼珠子一陣亂轉。


    同時,“小姐……”姚媽媽進門的腳步虛浮無力。雙眼中含著說不清的愁緒。


    芸娘和雲羅麵麵相覷。


    老練的姚媽媽這是怎麽了?


    “是不是伯母又撒潑?”芸娘繃緊了身子,語氣不善。


    雲羅也以為如此。看向姚媽媽。


    “來了客人,五太太當著客人的麵哭鬧呢!”姚媽媽的臉上血氣未散,眼底是對五太太濃濃的不屑。


    怎麽會有這麽厚顏無恥的女人?


    當著外男的麵,撒潑打滾……


    哪裏有半分高門大戶正經太太的樣子。


    “客人?什麽客人?”芸娘不解道。


    “漕幫的楊爺……”姚媽媽語氣艱澀,目光中帶著迴避。


    雲羅的腦海裏立即跳出那雙陰狠的眸子,身上一陣寒意。


    楊澤?他來幹什麽?


    雲羅的手攥成了拳。


    “小姐,我是瞞著太太過來的,得趕緊迴去。”姚媽媽哀求地看著芸娘。


    她其實是來搬救兵的。


    若是以往。太太應付外男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現如今那個五太太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亢奮,當著外男的麵,把太太形容成一個陰險惡毒、不孝不賢的妯娌,那事情就嚴重了。


    奈何太太自持身份,不願意同她爭辯,反倒給了她可乘之機,說的話越發難聽。


    眼見著陪著楊澤一起過來的管事媽媽一副抬高了眼角看好戲的神情,她就暗暗叫糟。


    漕幫的人最是魚龍混雜,出得民宅入得官衙。有什麽消息,一下子就散開,五太太這麽鬧法。不消一個時辰,蘇州府的街頭巷尾都會瘋傳新央知縣的太太是個陰險惡毒的婦人。


    這名聲可就徹底臭了……


    大人的前程、太太的清譽、小姐的幸福,全會被斷送。


    姚媽媽心下權衡,知道不能任著五太太這麽抹黑,可是,她一個下人,哪有資格去置喙主人家的言辭,現下,最合適的也就隻能請芸娘這個嫡小姐出麵壓製了。


    可是。等姚媽媽病急亂投醫地跑了過來見到芸娘時,她又有些遲疑了。


    小姐這麽年輕。怎麽鬥得過潑婦般的五太太?


    三言兩語就會敗下陣來。


    姚媽媽一頭黑線。


    “妹妹,趕緊去製止五太太。若不然,太太的清譽不保,許府的名譽也會受損。”雲羅的眉緊緊地蹙起,聲音柔亮,神態堅決。


    姚媽媽的臉就一亮。


    雲羅的話正中下懷。


    到底年長了幾歲,行事沉穩,比自己小姐有章法多了。


    “雲小姐說得極是。”姚媽媽感慨之餘,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其實,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就是來討雲羅的注意吧?


    姚媽媽心念一閃,不敢麵對自己心底的聲音。


    臉色微微發苦。


    “妹妹,你這樣……”那邊,雲羅已經湊在芸娘耳邊,輕聲低語。


    芸娘連連點頭,眼中光芒閃爍。


    “姐姐,這樣真行嗎?”她興奮之餘有有些不放心。


    “無礙,你聽姐姐的,肯定能製止住五太太。”雲羅淡淡一笑,自有安定人心的奇效。


    芸娘心底的不確定煙消雲散。


    打定主意,堅決起來。


    “媽媽,你這樣……”芸娘一臉正色地吩咐。


    姚媽媽“嗯嗯”應喏。


    眼底是對雲羅掩不住地感激。


    多虧了雲小姐。


    這是姚媽媽臨出門時腦子裏閃過的最後一個想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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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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