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縣聽到最後,雙眸一亮,真正是好計策!


    一則,楊縣丞這個燙手山芋可以丟給蘇州知府去處理,二則,今日進到案發現場的人都是沈蒔之的手下人,沈蒔之自然義不容辭要把手底下人管好,三則,受害之人又是沈府的丫鬟,由他出麵去安撫好受害人家屬,最妥當不過!


    依著這麽三層意思,他這個知縣大人就完全可以從此事中拔出來,頂多公事公辦地督促沈、楊、受害人三方坐下來妥善解決這件事情。


    妙!妙!妙!


    許知縣頓時展眉一笑,心中的鬱結之氣狠狠地唿了出來,激動的他甚至主動上前握住雲肖峰的手,用力地拍了幾下:“好,好,先生所言有理,好,好,就依先生所言!”


    雲羅聽著,也聽出了其中的關鍵,由衷地為自己那個沒心沒肺的老爹高興!到底是舉人出身,雖然平日裏老爹很不著調,但是到關鍵時候,他還是很有思路的!


    許大人的神情深深地刻在了雲羅眼裏和心裏,心思細膩的雲羅直覺認為許大人已經心中有數是誰設計了這一切。


    緊接著,許知縣吩咐人去請沈大人,雲羅乘機請辭,她還要去負責把雲錦春那邊幾個女眷安頓好,許知縣這會兒完全沒有異議,對雲氏父女兩人滿意得不得了。


    輕輕闔上房門,雲羅清楚地看到許知縣含笑對著她老爹,雙眼明亮,腦中一個想法迅速閃過——也許爹爹還能因此事得福呢。


    等雲羅再見到雲錦春時,對方已經梳洗過,完全看不出來方才的狼狽,要不是她的眼神還是那麽淩亂飄忽,雲羅真以為今晚的一切不過是噩夢一場。


    “走吧!”雲羅仿佛又看到那個坐在水榭裏光芒萬丈地喝著百蜜水的雲錦春,丟給她的不過是一杯清水,頓時,她的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雲錦春今夜是嚇破了膽子,戰戰兢兢、一聲不吭地跟著雲羅走出了房間。


    “記好了說辭,你是去解手,歇了一會,什麽都不知道……”雲羅頓住腳步,冷冷地拋下一句話。


    “嗯!”雲錦春點頭如搗蒜,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盯著前麵的那個冷漠背影,眼淚逼在眼眶裏,怎麽都不敢落下來。


    雲羅抬腳繼續前行,雲錦春護著衣襟四處看了幾眼,而後趕緊跟上。


    雲羅作主送走了雲家和蔣家的女眷,總算這幾人都被嚇傻了,見到完好無缺的雲錦春都沒想到問其他的話,隻是摟著哭作一團,最後雲家二太太像是護著珠寶一樣,哭天搶地地摟住眼色慘白的雲錦春吵著要迴去。


    雲羅自然不可能留他們,反倒是周惜若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假惺惺地說了一通受驚了之類的話,唇色嫣紅地目送著雲錦春等人的離開。


    雲錦春見到周惜若,目光兇悍!雲羅下意識地看另一個人,周惜若眼中明明白白寫著懊惱。


    懊惱?她懊惱什麽?看到雲錦春和她安然無恙,她就這麽懊惱嗎?


    懊惱……雲羅不由心中一動,那個猜測更加真實起來……


    三更天,迴到房中的雲羅對於宴會的事情一團亂麻,芸娘悄悄地告訴她,死的人叫青娘,年僅十二歲,家中唯一的女兒,父母疼惜,不肯將她賣到沈府為奴,求了周惜若格外開了恩。


    十二歲的女子,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侮辱致死!雲羅眼前又浮起那雙瞪得血紅的大眼,臨死都沒能閉上眼睛,想想真是不忍心,這個楊大人真是畜生不如啊……


    雲羅忍住心底不停泛濫的哀傷,目光如水,滑過梳妝台,而後小心地打開那盒嶄新的百合脂膏,看著盒中靜靜躺著的粉白色,不禁去了許多鬱結之氣,順手扣出脂膏細細擦拭起來——


    哪個女子不愛俏?雲羅盯著鏡子裏那張人麵桃花的臉孔,不禁詫異這粉白的脂膏稱得她膚色特別紅潤晶瑩!這是唐韶挑的顏色……


    算是幫他們的酬勞吧!雲羅想起當時唐韶付錢時,心底冒出這樣一個聲音。此時想來,不禁有些汗顏,今晚,幸好他攔住了她,若不然……


    真是一個麵冷心熱的好人!看了看鏡子裏漂亮的容顏,雲羅這樣總結!對唐韶充滿了感激!


    多行不義必自斃!雲羅盯著鏡中的自己,重重地在心底留下這麽一句!


    一個晚上坐在書房未休息的許知縣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怎麽會發生楊縣丞殺人的事情!


    氣氛不是很好的嗎?後院女眷們高高興興、一團和氣地開著宴席,前院他、楊縣丞、沈縣尉、雲肖峰、陸遠廷坐了一桌,喝著佳釀。


    他知道楊和沈不睦,但也不願意他們打破平衡,所以昨天他還特意做了迴和事佬,勸了他們兩句,兩人當場很受教,放開了胸懷暢飲了三杯,不是說“杯酒泯恩仇”了嗎?楊縣丞笑眯眯的,沈縣尉笑眯眯的,後來,楊縣丞說要解手,就出去了,再也沒迴來,期間大家誰也沒有注意,直到後來聽到什麽異響,沈縣尉立即奔出了門口,說要去看看,沒想到,沒想到會見到發瘋似的楊縣丞赤著身子跨坐在女屍身上,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


    許知縣想到那紅紅的瘀痕,就覺得胸悶氣短、喘不過氣,下意識地感覺到喉嚨口一股子血腥氣上湧,全身汗毛直立。


    他很清楚地看到楊縣丞當時是處在癲狂迷亂的情況中,根本就不正常,也不清醒。


    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是血紅的眼,狂亂的笑,騎著死屍還那麽瘋狂!


    他就像是被人下了藥,對!就是下藥!


    誰要給他下藥?誰又能給他下藥?昨天是知縣夫婦小年宴請的時機,如果下藥的事情泄露出去,那麽,第一個被卷進去的人就是他——許知縣!他就算渾身長滿嘴也解釋不清楚!


    不行,不行!下藥的事情一定要捂住,一定!


    所以,他明知那人的嫌疑最大,但他還是要做和稀泥的人!


    許知縣想到此處,不禁一陣發顫,心裏卻暗恨:沈蒔之,你這是捆著我一起跳下水!


    許知縣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渾身卻似跌進了冰窖,冰的全身麻木!


    怎樣辦?接下來的時辰,許知縣一直在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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