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憤憤地抓緊岩石,想:卅四又罵我,迴去就打死他。    緩過這口氣,他一挺身,再次向上攀去。    他腳下是百丈深淵,他方才落腳的一塊岩石,在日久的風化下質地已然變粉,一腳踏下去,立刻落了個四分五裂的下場。    徐平生往下一滑,雙腳懸了空。    所幸他剛打過噴嚏,腦袋清醒,也有用匕首在岩壁上做固定。    他低頭望著足下滾落的碎石,墜入深穀,連個響動也聽不見。    他繼續想:……迴去要用棉被包起來,摁著打。    徐平生作為醒屍,早死了二十來年,死出了經驗,所以絲毫不懼死,重新踏上一塊較為穩固的岩石,往上竄了一大截。    摸到頂峰,徐平生雙臂一撐,跳了上去,謹慎觀察四周,確認四周無人後,方走到頂峰東南側的一處冰氣彌漫、霜花凝結的洞穴前。    “卅四讓我轉告你……”徐平生並不進洞,隻麵對洞口,展開一張紙,一字字硬邦邦地念道,“你歇了這麽多年,該歇夠了。再不現身,不世門就要完啦。”    話音剛落,原本隻亮著四盞昏暗琉璃燈的洞中,燈盞齊滅。    少頃,金光大盛,不消多時,萬千細小碎片於天外雲間直飛而入,匯於洞間,在一片黑暗中,凝聚成一個燦爛輝煌的人形。    ……    不世門前。    混在人群中的青陽山副門主關不知被四下驟然而起的討伐聲驚了一跳,環顧四周,心中茫然。    ……難道就他一個是為了封如故的死、想要明確那唐刀客的身份而來的嗎?    下一刻,他聽到有人在提封如故了。    “雲中君的死,也是那唐刀客算計好的吧?!”    關不知欣喜找到了同道之人,正欲附和,便有數道聲音徑直蓋過了他:“是啊!不世門窩藏唐刀客,居心簡直叵測!有一個算一個,為雲中君償命來!”    關不知反應了一下,臉騰地陰了下來。    ……他們搬出雲中君,分明是在推端容君出來說話!    常伯寧聞言,站起身來,人如其名,端容萬方。    在場諸人精神一振。    “封如故”這杆旗,對端容君來說,實在太好用……    不等那些喜滋滋的人慶幸完畢,端容君就先轉向了他們:“人來得太多了。”    眾門主:“???”    常伯寧:“我可發了這麽多張天下帖嗎?”    方才義正辭嚴的人群,被常伯寧先打自己人臉的一句話給懟得懵了頭。半晌後,才有一個比方才氣勢弱了數分的聲音辯解道:“端容君發得多了,許是自己記不得了。”    常伯寧心性純真,卻獨有一股認死理的勁頭:“天下帖,一帖一人,我是發了三千張嗎?”    四下默然:“……”    常伯寧道:“沒有帖子的,退出十裏之外。你們這樣,我無法同卅總領好好說話。”    “端容君,你這話就說得見外了。”玄極君柳瑜手持一把黑傘,款款上前,一張靈牙利口又再次派上了用場,“唐刀客,乃是天下共誅之人。我長右門雖未曾受害,卻也有伸張正義、為眾道友鳴冤洗雪之責。不然,道門尊嚴何在?”    常伯寧直視於他:“常某記得,柳門主是不在邀請之列的。”    麵對此等揭短,柳瑜麵不改色,舌燦蓮花:“恕柳某唐突:這是天下事,不是你風陵山的家事。對唐刀客,對包庇唐刀客的魔道之人,天下人皆可伐之,皆可討之!”    言罷,他雙袖一振,一張天然正氣的臉龐,一雙無懼無畏的雙眼,讓一股凜然不屈之意直衝鬥牛:“我等為義而來,還請端容君莫循私情!”    三言兩語,挑得原本是聞訊前來討伐不世門、好瓜分一杯羹的眾小道門群情激昂,在一番壯懷激烈的演講前,全然忘卻了他們真實的來意。    滿意地環伺一圈四周,柳瑜心生快意,轉身對常伯寧道:“抱歉,端容君,是柳某將話說得太過了。端容君既然身在此處,要查驗唐刀客,那便絕不會徇私的,可是如此?”    他將話中表麵鋒芒斂去三分,卻仍是綿裏藏針,針尖淬毒。    常伯寧不接他的話茬了,抬頭直麵無師台上的卅四:“卅統領。”    看戲許久的卅四隻恨此處沒有一把瓜子,一壺老酒,驟然被點名,他還有些意猶未盡。    他將傘麵稍稍傾斜,抖盡傘麵上的水霧,悠哉道:“你們要我證明,唐刀客是不世門人。我就算取出眾人‘靈犀’與名冊,交給你們一一查驗,你們當真會信嗎。”    常伯寧:“我信。”    卅四抬指,指了一圈:“那這些人呢?”    常伯寧指尖一拈,隻見一片殷紅花瓣旋地而起,綺麗豔光刹那間占據半個天地,形成一道漫長的花幕,將未反應過來的眾家道門攔截在外。    花瓣沾雨,淒美瑰麗,然而花幕間隱聞刀劍之聲,誰敢輕易踏前一步,便會被絞作漫天肉醬。    常伯寧淡然道:“常伯寧不允,無人可跨出此地一步。”    柳瑜眼見常伯寧冥頑不靈,嗤笑一聲,揚聲道:“端容君,想必是根本不在乎冤死的封道君了!”    聽到“冤死”與“封道君”聯係在一起,常伯寧心口劇烈一痛,喉間隱隱泛了甜。    ……他聽不得這個。    ……他當真聽不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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