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收迴指尖,低語道:“……隻今夜, 你給我一點安心吧。”    言罷,他輕輕將額頭抵在封如故柔軟的貓腹側,亂發順著耳廓滑下少許, 他亦不察,隻與他心神緊貼,好反複確證他還在自己身側,從未離開。    一枕黑甜過後, 封如故也不計較昨日他逼自己睡覺的事情了, 照舊蹦蹦躂躂。    而如一也恢複了正常, 待他如常,仿佛昨夜的走失、追悔與蜜語甜言,都是封如故的一場大夢。    好在,封如故近來已經可以較輕鬆地記事了。    他認定這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封如故知道,如一很疼他,但他未曾想過他會這樣疼他一直疼到心裏去,立時成倍地恃寵生驕起來,借著貓身嬌小柔軟,趁他趕路,在他寬大的僧袍間鑽來爬去,同他玩鬧。    如一被他擾得不能好好禦劍,隻得輕聲斥道:“不可輕狂。”    封如故沒理會他,隻從他領口幽幽探出一條貓尾,尖端微彎,得意地一撩如一下巴。    如一:“……”唉。    封如故不必識路,隻一心一意同如一混鬧。    如此幾日過去,待他們再到人聲鼎沸之處,封如故馬上喪失了對如一的大半興趣,趴在他肩上,欣賞俗世繁華之景。    此地多道廟,且有許多店麵冠以“清涼”之名,想必這裏就是那位脾氣暴躁的三釵妹妹所說的“清涼穀”了。    封如故對這三字有股天然的好感,倒是很想見一見那傳聞中的穀中之人。    誰想,他們半途遇見了兩名不速之客。    如一正好端端走在路中,忽聞茶棚裏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問候。    “啊喲。”一名道人打扮的人單手持握茶杯,另一手撐住臉頰,聲音尖細,“這不是如一居士嗎?這可真是許久未見了,在哪裏忙碌啊?”    相比之下,他的同伴就耿直許多了,低聲道:“莫理會他!也莫提‘居士’二字了,平白侮辱了居士之名!他與那姓封的魔物同氣連枝,苟合成性,竟還有顏麵留在佛門,倒真是和姓封的一樣,麵皮厚!”    如一麵不改色,從二人身側走過。    先前那人刻意高聲說話,便是要看如一難堪,見他臉紅都沒紅一瞬,隻覺自己遭了輕慢,將鑲嵌寶石的劍鞘一拍,劍身彈出,橫攔住如一去路,鞘緣堪堪擦過如一腰際。    如一低頭看劍,隻覺是一把好劍。    ……配此人,委屈了。    “喂,花和尚。”那人挑釁道,“給你爹守完孝啦。”    如一冷冷睨了他們一眼,一道淩厲銳光掃過,叫那攔路之人猛然一悸,握劍的手險些不穩。    但他看看周遭,很快便想清利害:此人是佛門中人,又是人人皆知的如一居士,如此身份,應該不敢當眾動手。    思及此,他的氣焰便平白再起了三分,故意拍一拍胸口:“哎呀,好兇,好怕。你……”    不等他說完,他便被一股雄渾森冷的罡氣驟然扇上了臉,身體淩空飛去,一頭撞塌了一方茶桌,臉上迅速浮現出一個青紫碩大的清晰掌印,宛如挨了一記羅漢的掌摑。    如一解下腰間銀袋,取出一兩銀,拍在桌上:“茶博士,賠錢。”    破財的茶攤老板正猶豫著要不要發怒,被那銀光一晃,心火驟然煙消雲散,笑哈哈地要上來拿,口中還客氣寒暄不止:“多了,多了。”    與那陰陽怪氣之人同行之人又驚又怒,拍案而起:“禿驢,你竟敢——”    他還未及拔劍,便被如一簡單粗暴的一掌臉朝下地按抵在茶桌上。    如一平靜的聲音隨之響起:“義父是魔物不假,但爾等道門能將昔日深恩一筆勾銷,全然不顧,你等麵皮也很是堅不可摧,貧僧甘拜下風。”    那人奮力掙紮,卻驚愕地發現,在修為壓製之下,他根本逃不出如一的手掌。    如一邊說話,邊將他一張臉在粗糙的茶桌上摩擦數度,拿這張臉抹過桌子後,他把那人的腦袋狠狠往下一砸,一張桌子從中間應聲而破。    如一鬆開手來,朝呆滯的老板清清冷冷地一躬身:“……兩張桌,一兩銀,不算很多。”    話罷,不顧猶自大罵的兩人,如一斯文地握了“眾生相”,帶貓離去。    伏在他肩上曬太陽的封如故睜開一隻眼睛。    他湖藍澄澈的眼睛記下了那兩人的形貌,又懶洋洋地合上了。    二人狼狽爬起,一張臉青腫紅白交錯,好不熱鬧。    路人見其慘狀,各自暗暗發笑。    尖細嗓子自覺跌了麵子,胸臆之間濁氣湧動,握住劍便要與他拚一個你死我活:“禿驢!別走!給我站——”    下一刻,他的聲音噎在了喉嚨裏。    ——他隻拔出·來了一把刀鞘。    詫異驚駭之下,他立刻將劍鞘倒置,查看情況。    隻見他一把千錘百煉的寒鐵寶劍,竟已化作一匣星砂,流沙似的從鞘內滑出!    他瞳孔都開始發抖,轉向另一人,把劍匣亮給他看,駭然到失聲。    另一人頗感不妙,忙拔出自己的劍觀視。    他的劍,也無緣無故地在鞘內盡化粉塵。    二人劍匣之中,皆殘存魔氣,隻是淡至了不可察的地步。    可二人皆未注意,隻惱恨這一分神的功夫,那害得他們人財皆失的禿驢就不知走脫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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