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孔仲年共同逃出的人有八個,活著的還有六個,文忱因為修為不差,也位在其列。    他把腦袋垂得很低,讓人幾乎疑心他的脖子已經折斷在胸前了。    封如故知道,文忱拚死也要逃出去,一是因為不願苟且,將性命交在他人手中,二是怕封如故像拋棄那名濫說風涼話的道友一樣,到該剮肉時,不肯救他。    那邊廂,丁酉仍在笑嘻嘻地炫耀:“……每一具屍身,在煉為醒屍前,我們都要細細檢查。一點小小的把戲,能哄得過誰?我左右是很閑的,將計就計,陪你們玩一遭貓捉鼠的遊戲,也不賴。”    說到此處,他靜了一靜,打量起封如故來:“封道君知道此事嗎?”    封如故麵不改色:“不知。”    “我想也是。”丁酉說,“若你知道,怎會讓他們做這樣愚蠢的事情?”    封如故不語。    見狀,丁酉的得意要從眼中溢出來了:“封道君,你打算怎麽處置這些人呢。”    封如故早料到了這樣的局麵,因此他並不著惱或是慌張。    他說:“我做得了主嗎?”    丁酉:“說來聽聽。”    封如故沉吟片刻,篤定道:“讓我處置,就把這群傻孩子全放出去,由得他們自生自滅。丁宗主以為如何?”    丁酉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    正愁沒有辦法奈何封如故,這些傻小子便為他送來了一個天大的把柄!    看丁酉笑得這般開懷,封如故便知道,此事無法善了了。    虧得他被押來時,已做好了再被剮肉的準備。    六個活人,六塊肉,不算多。    封如故正在考量文忱到底算不算人時,丁酉抹去了笑出的眼淚,把潤濕的手指搓了搓,含笑道:“這幾個人做的可是預謀逃獄的大事,封道君想救他們,總得付出點不一樣的代價吧。”    封如故抬眼看他。    他眼中無所謂的神情,再次讓丁酉渾身難受起來。    丁酉的眼裏泛起冷光來。    他已經確定,自己想從封如故身上帶走什麽了。    “六條人命,統共隻要你一隻招子。”丁酉獰笑道,“封道君以為,這價錢如何?”    封如故表情一凝,看起來像是被人迎麵打來了一拳。    被抓的六人中聞言,有一人當即咬了舌,滿口鮮血地倒下了。    封如故在與丁酉對視之餘,分出一點餘光給了那少年,語氣有些哀傷:“傻孩子,咬舌輕易死不了的。”    這短短幾個時辰,文忱和被擒時一樣,再次經曆了大喜、大悲、大懼,腿早被熬得發軟,眼見同伴的嘴裏突泉似的冒出血來,他心膽俱裂,噗通一聲跪伏下來,麵朝著封如故,涕泗橫流:“封道君!道君救命——我不想死,不想死,我想活著……”    封如故木然看著這位崩潰的天之驕子,在心裏緩慢劃拉著算盤。    救六個人,一隻眼睛。    救五個人,也是一隻眼睛。    ……好像沒什麽區別。    丁酉耐心地等著他的答複。    在長久的沉默後,封如故開口了:“想要什麽,你都拿走吧。”    這死心的語氣終於大大取悅了丁酉。    刑房中本就是一切應有盡有,想要尋來一根長銀針,並不困難。    丁酉有心折磨封如故,甚至沒有叫人來執刑,而是親自捏著針尖,在他右眼前緩緩晃動:“封道君,看得清楚嗎?”    封如故的眼皮微微垂下,是個認命的樣子。    丁酉又叫他,似是有事的口吻:“封道君?”    封如故剛一抬頭,便見眼前寒光一閃,緊接著便是一陣灼目的刺痛,像是有一顆太陽跌進了他的眼睛裏,燒得他什麽都看不見了。    封如故痛得渾身都痙攣起來,囁嚅道:“丁,丁宗主……”    後麵的內容聽不很清楚,不像在說話,更像是在哀吟,在求饒。    丁酉心中歡喜不已,不由走近了些,想要檢驗他的成果:“封道君,你說什……”    然而,封如故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揚起頭來,直直用自己的臉撞上了丁酉的!    那銀針兩頭皆是鋒銳如蜂尾蠍螯,狠狠蟄入了丁酉的左眼。    丁酉麵部肌肉僵了幾瞬,直到熱辣滾燙的血順著他的眼窩淌下,他才不可置信地倒退數步,掩住幾近爆裂的眼珠,痛得失聲大叫起來。    在丁酉痛得大叫時,封如故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他大笑起來實在快活,除了一隻眼出血緊閉,五官全無扭曲,是個美豔、蒼白又不怕天地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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