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那抹鮮紅被他用口潤過,落在細白的指尖,在晃動的燈影之下,顯得格外鮮明醒目。    他垂下眼睛,不再細看。    封如故取了胭脂盒,到了老板跟前:“我要了。”    老板若有所思地瞧了這二位公子一眼,哎了一聲:“我給您二位包上。”    封如故拿了胭脂,還要往人群密集處鑽。    誰料,他的手還沒放下,一條佛珠便平卷而來,在封如故腕上繞了兩圈,把他穩穩拉住了。    封如故一愕,低頭看向自己被纏住的手腕。    如一握住佛珠那一端,沒說話,手指緊了緊,有些警告的意味。    ……別玩鬧了。    他將佛珠輕輕一扯,封如故努了努嘴,有點不甘心地跟著他走了。    二人順著城中河水,分別到了水勝古城五處祭祀主廟查探情況。    後日便是祭禮,明日五廟要封閉灑掃,因此從今夜來上香的人,也可看出香火是否旺盛。    古城處在中原與苗疆的接壤之處,來往客商不少,也有不少苗疆人來此定居,因此帶來了巫儺之術與巫神,而巫儺之術內部亦有分歧,因此,它們在東城西城各占一隅,互不相擾。    此處巫歌聲聲,儺鼓咚咚,頗有神秘古韻,其意亦正亦邪,滿麵油彩的老巫正為信仰者課卦,無人留心踏入廟中的一僧一道。    封如故被如一牽著,卻像是仍貪戀著街上繁華,收不了心的樣子,進了廟也是東望西顧,頗不正經。    如一則目不斜視,虔心一拜,以示禮節。    他們又去了北城。    北城最是熱鬧,紅綢漫天,張燈結彩,他們白日裏聽見的嗩呐便是在此處奏響。    拜城隍是中原習俗,同樣隨著人的遷徙進入城中,小攤位上有泥土摶成的城隍爺,厚髯紅麵,看著有趣可愛,封如故忍不住手癢,買了兩個,進廟時還拿出小泥塑,試圖與座上的城隍神對比,慘遭如一沒收。    他們又轉去了祭石神的廟。    青霓沒有騙人,這裏的香火,與其他三處相比的確有些淒慘,拈香焚拜的都是上了年歲的老者,他們口中叨念著的本地土語,也叫人聽不明白。    封如故又是一陣不很恭敬的左顧右盼,注意到了角落裏高懸著的幾張蜘蛛網。    出了廟宇,封如故便大歎道:“奇怪,奇怪,為何這廟看起來年歲最老,祭拜的人卻又如此之少?”    他這一歎不是衝著如一,而是衝著旁邊一個抱臂等候的中年漢子。    那中年漢子的臉盤和耳朵,生得和廟裏一位參拜的老人極其相似。    果然,那漢子接了話:“二位是打外地來的?”    封如故拱了拱手:“是。先生有何指教?”    那漢子看起來憨直得很,被稱作“先生”時愣了一下,才道:“這石神是個邪神,可千萬別拜它。”    封如故的語氣感興趣地微微上揚:“邪神?”    封如故很知道該怎麽誘著別人說話。果然,那漢子自覺要為這外鄉人答疑解惑,話也多了起來:“這石神以前是城裏唯一供奉的神,每隔三年,就要有三個信徒自願送上山,進入靈石,據說是要吸人靈之氣,來補天裂。他娘的,你光聽這事,是不是就邪性得很?”    封如故與如一對視一眼。    “先人也是傻,真就這麽拜了千百年。到後來,城裏來了中原人,來了苗疆人,大家各拜各神,就停了祭人的供奉,結果這十幾年過去了,天也沒有塌。”漢子咂著牙花子,無奈道,“也隻有我爹這樣,老糊塗了,才非信不可。”    離了那香火稀薄的石神廟,封如故問如一:“你覺得邪嗎?”    如一搖頭。    若是這廟有邪,他在清秋館裏就該察覺。    且親身入廟後,如一覺得,廟裏還當真存有幾分清氣,處在其中,叫人心安不已。    最後,他們去了“弗言仙君”的廟宇參拜。    此處年青人甚多,且女眷數量遠超旁廟,像前堆滿了鮮果鮮花,就連神像也是清貴的白玉像。    玉像雕得居然與本尊有七分肖似,儒氣秀雅,仗劍淩風,姿如雲中碧影,目如秋水澄凝,一看就是巧匠鑄就。    在別處神廟,如一都是躬身輕拜,以全禮數,到了此處,卻是雙膝著上蒲團,誠心跪拜。    封如故照例不很專心。    立在巨大的玉身神像之下,封如故合攏扇子,插在腰間,左看右看,還不時抽一抽鼻子。    一名年輕的小廟祝剛受完一禮,正要往後堂走去,便被封如故叫住了。    他說:“這位小哥,受累問一句,這廟日前可曾翻修過?”    年輕的小廟祝累了一天,看他麵生,想必是外來客,這問題又問得古怪,就答得很是敷衍:“是,翻修過。”    “是大修。”封如故卻道,“神像被打破過,是嗎。”    小廟祝略有吃驚:“你怎麽……”    封如故用拇指輕刮過鼻尖上的小痣:“門軸門扇都是新換的,清漆和鬆香味道很重,玉質上沒有太多熏斑,還有……”    封如故俯身,在龕底死角處拾起一小塊剝落的玉製的小拇指。    此處目之難及,而且處在夾縫,笤帚難及,也難怪會被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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