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那池子裏死過人……”    “這世上哪裏沒死過人。他們都睡下了嗎?”    “那些小魔頭?不知道,應該是睡了吧。”    足音一路響至偏殿,偏殿的門開了,又關上。    封如故踱入殿中。    黑暗裏,聽不見唿吸聲。    他們果真沒有睡著,聽到有人進來,個個都屏住了唿吸。    封如故在床邊坐下:“別憋著啦,小心沒被抓住打死,先被自己憋死。”    四雙眼睛悄悄張開,彼此打量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年紀最大的小魔修最先開口:“雲中君,我們,會死嗎。”    封如故打開桑落久為他準備的儲物囊,從擺放整齊、標好標簽的小匣子裏取出竹煙槍,引燃,唿出一口清新的竹息:“會死。誰都會死,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明天。”    “您會把我們交給文門主嗎?”    “這個不會。文老兒討厭我,我不會讓討厭我的人稱心如意。”    幾人再次對視,覺得這名雲中君委實捉摸不透,算不上正,可也算不得邪。    “您為什麽要救我們?”    “為什麽呢——”封如故拖長了聲音,“讓你們欠我一個人情唄。等你們長大了,我再往迴討。交易公平,先賒後還。”    “我們……能去哪裏呢?我們還能長大嗎?”    年紀最小的魔修陷入了迷茫。    “‘遺世’那裏,我們也不能迴去了。文門主叫我們阿爹阿娘每次來,都得從‘遺世’裏帶出些有用的東西,劍譜、心經、藥訣、兵刃……上次,我阿娘沒能找到有用的東西,被迫無奈,為我盜了一把劍,為著這個,她已經被趕出了‘遺世’,我都還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我還能不能見到她……”    說著,他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封如故卻道:“這種事不要問我。我又不是你阿爹。”    小魔修:“嗚——”    封如故:“憋迴去。”    小魔修還是怕他,雙手捂住了嘴巴,不敢再發一聲。    封如故很快抽完了一袋煙,伸手進儲物囊摸索竹葉時,眉尖一挑。    桑落久做事也太周到了些,連他閑來自娛的箜篌都帶了來。    他把箜篌拿了出來。    那是一架通體赤色如流火的鳳首箜篌,琴盤形狀如舟,是一大塊血似的天然紅玉雕琢而成,弦分陰陽雙排,上鏤鳳凰迴首,鳳喙鮮豔,宛如啼血。    封如故將琴架在膝上,信手彈撥幾下。    聲綿不絕,頗有古意。    封如故抱而坐彈,琴調輕緩如山間流泉,像是興之所至,取出來隨便玩上一玩。    然而,琴聲中亦有玄妙。    他彈了不出一盞茶時間,方才還擔驚受怕、不能安枕的孩子便是哈欠連天,最小的一個已經抱著軟枕,酣然睡去。    三曲終了,孩子個個睡得香甜。    趁他們睡熟,封如故伸指,解了他們身上“禁止出山”的法印。    浮春、落久修為不足,解不了文潤津親手下的法印,而如一、海淨又是佛門中人,道門術法,他們不懂。    因此,隻能他親自來。    隨著他的指尖泛起寶光,四個法印被一一抹去。    封如故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原地坐了一會兒,額間隱隱有了薄汗,神情中是說不出的痛苦。    緩了半晌,他撩開左手袖子。    ——不知何時,蜿蜒到他小臂位置、亭亭而立的青蓮花苞紋身,綻開了妖異的火蓮花,豔豔嬌嬈,如血如火。    他攥緊拳頭,以梵語喃喃誦念:“‘火焰化紅蓮,天罪自消衍,聞說福壽俱增延’……”    待他再張開眼時,紋身花瓣已然收攏,重歸青苞。    青蕊搖曳,看起來秀麗得很。    仿佛從未開放過。    封如故這才能起身,把箜篌、煙槍等物都安放好後,從小錦囊裏取出了最後一樣東西。    他在每個孩子口裏塞了一顆酥糖,甜一甜他們的夢。    他放輕腳步,掩門離去。    這一會兒,海淨早做完了功課。    他喜愛音樂,自打琴聲響起,到琴聲終了,他直聽得如癡如醉,不敢出言評價,因為如一正在打坐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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