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離開後,常伯寧沉吟半晌,攤開一紙,撰寫書信。    常年養花,淡淡的杜鵑花香早已浸入他的骨中,落筆時,書頁也沾了些許清香。    若不是有人設計,師弟又執意下山,常伯寧也並不想動用這層關係。    但是……    唉。    一封信畢,常伯寧將信件折起,橫指一抹,紙張便化為鶴形流光,鑽出青竹殿。    一團白光沐雨而行,消失在夜色之中。    “靜水流深”位於風陵後山,清淨遠人。孟夏之時,草木日夕漸長,草香怡人,清影拂衣。    如果沒有這場惱人的大雨,以及不合時宜的血案,此時正是賞月的好時間。    羅浮春問:“師父,您要傳書把桑師弟叫迴來嗎。”    封如故:“你傳吧。”    ……他就知道。    他家師父連提筆都懶,怎麽可能下山。    羅浮春習以為常地詢問:“師弟迴來還需些時日,我是下山去尋師弟,還是等師弟迴山來,再和師弟一同出發?”    ……根本沒把封如故算在同出人員之列。    封如故拿眼角掃搭他一眼,眉眼帶出的笑意能輕易叫人心魂一蕩:“浮春定吧。”    羅浮春對這個師父縱使有百般的不滿,瞧見他這張麵皮,氣性也就散了大半,道了聲夜安,便拂袖而去。    他在迴廊轉角處站定,望著進入臥房中的封如故,蹙眉輕歎一聲。    羅浮春本名並不叫羅浮春,是一處新興道門的蕭姓二公子。    十年前,封如故救的人裏有他的兄長蕭讓。    羅浮春感念恩德,又仰慕封如故,方才來風陵求藝,三拜九叩才入得山門,又軟磨硬泡多時,才得了封如故首肯,收為徒弟,入了“靜水流深”。    入內門第一日,他滿心惴惴,可拜倒在封如故腳下時,他什麽都顧不得了,欣喜得膝蓋發軟,周身一陣陣打哆嗦。    在他麵前的,是道門中最年輕的劍魁,十二歲便以風陵劍法為基礎,自創歸墟劍法;十四歲私開風陵劍爐,以靈力鍛劍,得兩把絕世奇兵;十八歲身陷殘餘魔道聚集的“遺世”之中,護百餘弟子八十九日……    一件件,一樁樁,都是能讓少年們熱血沸騰的英雄事跡。    他聽到封如故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指尖都在抖:“蕭然。”    封如故握著小酒壺,喝了一口酒,隨便掃他一眼:“唔。那從今日起,你改叫羅浮春。”    蕭然:“……”    那時候,封如故壺中的酒就叫“羅浮春”。    連名帶姓地改他的名字,還改得如此草率……    蕭然跪在地上,寒意從心髒爬到了指尖。    在“靜水流深”裏住下後,對封如故越是了解,羅浮春越是心寒。    封如故為人懶散、外熱內冷、品味惡劣,愛好奢侈之物……    因為封如故從十年前起就沒下過山,羅浮春甚至要有償下山除妖降魔,換取銀兩,來供養師父的日常起居。    更重要的是,羅浮春十年間沒有見過他劍出鞘哪怕一刻,因此,他連半式歸墟劍法都沒能學著。    目前,他在劍法上的所有進益,都是他賺錢養師父的時候自己悟出來的。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無奈之下,羅浮春隻得安慰自己:罷了罷了,誰叫他是死乞白賴貼上來的呢。    在他入門三年後,小師弟才入門,結果剛入門也被改了名姓,得了個“桑落久”的名號,這才讓羅浮春有了少許扭曲的安慰感。    迴到房間,羅浮春給出遠門打工掙錢養師父的桑落久桑師弟寫了封信,簡要說清了山中情況,要他速速迴山。    擱筆時,他心中仍堵得慌。    師父找道侶這件事本就蹊蹺,如今他親自選的道侶喪命,師父看上去也並無什麽悲痛或是不舍之情。    ……那麽,和他收自己和落久為徒一樣,果真又是一次心血來潮,把想要的玩具要到手便不喜歡了麽?    羅浮春攥緊筆端,臉色越發難看。    ……    合上門後,封如故從整理得清爽的桌案上拿起一冊婚書。    婚書自是各持一份的。    文家的那份退迴來了,封如故這份還在他的手上。    他望著婚書,在滅了燈的屋中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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