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防盜, 沒買夠,不要問我為啥是防盜不要暴躁不要難過不要著急  這是一間廂房,從光線來判斷應該是西屋,屋裏陳設很簡單,一張大炕占據了半個屋子,炕頭是一溜兒的短腳炕櫃,其中一個櫃門開著,裏麵是整齊碼放的尿墊子。靠著炕的地方是一個有些年頭的五鬥櫥, 五鬥櫥旁邊有一把舊椅子, 除此再沒有其他了。


    牆是泥牆, 很有年代感的樣子,牆上除了糊一些舊報紙外, 還有一張開國元首的畫像。


    迴想起這幾天聽到的生身父母的話, 她隱約感覺到, 這應該是新社會成立後的事情,可能是六七十年代, 那時候物資嚴重匱乏。


    自己的姥爺,看上去成分不好,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不過沒關係, 聽起來這母親下鄉也有幾年了,按時間推算,熬個幾年, 估計也就能熬出頭來了。


    胡亂想了這麽多, 她這個小嬰兒其實也有些累了。


    畢竟她如今隻是幾天大的小娃兒, 腦袋瓜子比拳頭大不了多少,估計還沒法支撐這麽多的想法?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從腦中調集出幾個腦筋急轉彎想了想,發現自己思路清晰,又迴憶了自己往世小時候的一些事,也都記得,這才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的智商和記憶力並沒有真得完全退化為一個小娃兒。


    她聽說過剛出生的小孩會記得前世的事,甚至還能看到鬼怪什麽的,可是過了四五歲就慢慢忘記了。希望她到時候還能記得,畢竟這個年代也就比她的出生年代晚個十幾年,許多大事的發展軌跡應該不會變。隻要她記得上輩子的事,將來就一定能派上用場。


    她正這麽胡亂想著,就聽到門外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聽那聲音應該是一群幾歲大的小孩兒,在大人的帶領下過來屋裏。


    門被推開了,她感到一點涼風襲來,她的母親童韻連忙拿小被子給她遮蓋嚴實了。


    “過來了啊,趕緊坐,來,坐炕頭這邊。”童韻見進來的是隔壁孫六家的媳婦,同來的還有老蕭家的孩子,並自家的侄子。


    這一群光屁股小孩,大的七八歲,小的也就三四歲罷了,一個個臉上紅彤彤的,鼻子裏流著兩通小鼻涕,吸溜吸溜的,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炕頭上的小娃兒。


    “她真小!怎麽才這麽大一個!”孫六家的小子孫富貴先驚奇地喊了聲。


    “噓,臭小子,小聲點,小娃娃在睡覺呢!”孫六媳婦對著自己兒子腦袋拍了一巴掌。


    原本打算發聲的小子們,頓時壓低了聲音。


    “她真白,就好像過年吃得白饃饃一個樣兒。”顧家老二房裏的糞堆這麽說。


    糞堆今年八歲了,已經上小學二年級,學會了比喻用法,上來就是一個“好像”的句子。


    其他人顯然讚同,都睜大驚奇的眼睛看著這白白軟軟的小娃娃,看她那垂著的眼簾,長長的睫毛。他們當然也見過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娃娃,可是這麽白淨好看的,還是頭一遭見。


    “競越,你家才出生的弟弟也這麽好看嗎?”不知道是誰,忍不住問了聲。


    蕭競越是隔壁家的孩子,他娘死了後,他爹又娶了個,後娘生了個弟弟,和蜜芽兒是同一天的。


    蕭競越望著那小娃娃烏黑的胎發,正想說什麽,忽然間就見那小娃娃陡然睜大了眼睛,望向他這個方向。


    當時心裏就一激靈,怎麽這麽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清澈得能看到人的倒映。


    “哇,她醒了!”


    “她眼睛真好看!”


    “她在看我,在看我這裏!”


    “誰說的,她是看我呢,她知道我是她哥哥!”


    一群小孩兒興奮起來,圍著剛睜開眼的小娃娃七嘴八舌的。


    孫六媳婦也忍不住讚不絕聲:“這孩子長得真好,怪道二嫂子說你這孩子俊,可不就是俊嗎,我還沒見過剛生下來就這麽好看的小娃娃,你瞧,頭發多黑啊,連眼睫毛都這麽長了!”


    可不是麽,這年月,普遍營養不好,小孩兒生下身子賴,都得過好久才慢慢長出點頭發眉毛眼睫毛的,有的還長得發黃,不夠黑。結果蜜芽兒,生下來胎發就黑烏烏的,眼睫毛眉毛的都齊全,眼睛也水汪汪地大。


    童韻也沒亂謙虛,畢竟自家娃生下來就好看,這是明擺著的,太謙虛也顯得假,於是笑著說:“這孩子可能隨娘,我聽娘說,她出生的時候頭發就好。”


    孫六媳婦聽了噗嗤笑出來:“我看更像你,你長得好看!”


    不過提起了童韻婆婆,她也忍不住多嘴幾句:“說起來你婆婆對你真好,我聽說你現在生下來孩子,每天都是紅糖水雞蛋地滋養著,還弄了什麽麥乳精?還有你二嫂娘家送來的油炸撒子!這真是好福氣啊,吃得這麽滋養,孩子奶水能不好麽!”


    現在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誰家屋頂上不是曬著的紅薯幹。紅薯剛蒸好軟糯糯是好吃,可是存不長久,於是把紅薯切片了,放在屋頂上曬幹了,磨成粉,用來蒸餅子饅頭的吃。


    紅薯麵窩窩頭,吃起來那叫一個剌嗓子,可沒辦法,還是得天天吃日日吃,能有這個吃就得知足了,總比餓著強。至於什麽紅糖水雞蛋,什麽麥乳精,什麽油炸撒子,那哪裏是一般人能吃得上的!


    可偏偏人家童韻做月子,就天天吃。


    她羨慕地隻歎氣:“童韻你是命好,趕上這麽好的婆婆,一般人真沒這福氣。”


    這年頭當媳婦的哪個不是外麵賺工分辛辛苦苦,迴家再操持一家老小的生計,有一口吃的,先緊著上麵老的,再記掛著下麵小的,便是再有一口,總得想想家裏的壯勞力,怎麽也輪不到當媳婦的嘴裏。就算坐月子好了,無非就是喝一頓紅糖水雞蛋,哪舍得日日喝,更別說什麽麥乳精什麽油炸撒子的。


    光想就知道了,油炸撒子,那得用一鍋的油慢慢炸,得多少油,誰不肉疼?


    至於麥乳精,她還是因為童韻吃上了,才聽說有這麽個玩意兒的!


    同樣是當媳婦的,她想想自己的月子,難免羨慕得心裏發酸,不過轉念一想,隔壁老蕭家那媳婦也在坐月子,和童韻還是同一天生的,家裏條件不好,她能吃上啥?紅糖水雞蛋都未必有呢!


    這麽一來,她又想開了:“你本來就是文化人兒,長得模樣又好,家裏又是知識分子家庭,咱是沒法比的。偏生你又能耐,上來就生了個閨女,你看你四個嫂子一口氣生了八個,愣是沒個閨女!”


    所以說,這都是命哪!


    人家童韻命好,天生就好。別看現在人家的爹是什麽被修正了,可再說下天來,人家那是有文化的人兒,識字有知識,還會給人看病。要不是世道亂,童韻這樣的金鳳凰,怎麽也落不到他們這破村子啊!


    說著間,她恰好看到旁邊的五鬥櫥上放著個紅色鐵皮罐子,不由好奇地說:“這個就是麥乳精啊?”


    剛才童韻拿出來麥乳精給自己衝了一碗喝,後來蜜芽兒哼唧了幾聲,她沒來得及把麥乳精收進五鬥櫥,誰知道恰好這個時候孫六媳婦帶著一幫子小孩進來了。


    眼看著這群小孩有七八個,全都眼巴巴地瞅著那紅色鐵罐子,她倒是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都是孩子,那晶亮的眼睛裏滿滿都是饞,哈喇子都快掉下來了,有的還悄沒聲地咽了下唾沫。


    可是若說把這麥乳精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各嚐一點,她還真沒那麽大方,畢竟這個實在是不好弄,太稀罕太珍貴了。再說了,今兒個分了,幾個孩子出去都說說這麥乳精怎麽好喝,那下次來了孩子過來,她還分不分?不分的話,平白得罪人。


    當下童韻便笑了笑:“是了,這就是麥乳精。還不是想著我身子不好,怕奶不夠,這才特意托她大伯想法設法給弄到的,費了老大的勁兒呢。隻可惜這裏沒熱水了,要不然衝一碗給孩子們嚐嚐。”


    說著間,她仿佛猛然想起來似的,忙打開旁邊炕寢底下的抽屜,從裏麵摸出來一個油紙包,紙包裏是一些花生渣餅。花生渣餅,就是拿花生用土法來榨油後剩下的一些渣渣片兒,是麻黑色的,薄薄的,吃起來口感並不好,以前的有錢人家甚至用這個來當肥料放到地裏,或者幹脆用來喂豬。不過這年月,隻要能入口的就是好吃的,更何況花生渣餅裏好歹有點花生香,所以大家夥會用這個做廉價零食來吃。這個不需要糧票,價格也便宜。


    她拿出來分給幾個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也沒什麽好的招待你們,吃點這個吧。這還是之前我懷著身子的時候,怕晚上餓了難受,才讓建國給弄了點。”


    “呀,那可是讓你破費了!”嘴裏說著客氣話,孫六媳婦沒客氣,把那花生渣餅分給幾個小孩子吃。


    而看似乖巧地躺在童韻懷裏的蜜芽,心裏卻已經是被激起千層浪。


    她這樣的小娃兒,精氣神都不如正常小孩子,自然是貪睡,是以當那位孫六媳婦帶著幾個小孩子過來時,她正閉著眼睛假寐,說睡不睡的,也沒打算睜開眼看。反正聽聲音就知道,這是隔壁或者家裏的半大小娃兒,嘰嘰喳喳的。


    可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一個名字:競越。


    “現在童大夫一點事沒有,還在醫院裏當大夫呢!”這是傳過來的消息。


    童韻聽了,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放心了,可以安生過日子了。


    顧老太太聽說了這事兒,也是跟著鬆口氣,想著總算是過去了。這一日,顧老太太不用上課,便抱著小孫女蜜芽兒也出去曬曬太陽。


    快過年了,恰好是農閑時候,年紀輕的還去地裏揀揀拾拾來賺點工分,年紀大的都不怎麽上工了,大家夥沒事的就在水磨子台上揣著破棉襖袖子曬太陽。


    冬日的暖陽照下來,隻見那卷翹濃密的睫毛像個小扇子一樣清晰動人地投射在淨白的小臉上,小娃兒的小臉細看都有一層嫩嫩的輕茸毛,像是還沒長成的小嫩瓜兒,嫩得一掐都能流水的。


    周圍幾個老頭老太太的都圍過來瞧,一看都稀罕得不行了。


    “都說老顧家得了個孫女,長得可俊俏了,我還納悶,想著過去看看,不曾想如今看了,可真真是好看,跟個瓷娃娃一樣!”


    “喲,看這小下巴小嫩肉,都兩層下巴了,還有這臉蛋子,簡直是飛起來了,這都怎麽喂的,竟然喂這麽好?”


    顧老太太就喜歡聽別人誇自家小孫女,現在聽著一群人圍著羨慕,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不過作為一個人民教師,她並不是愛顯擺的人,所以她還是謙虛了幾下。


    “也沒什麽,其實就是喂奶,多喂,多吃奶,隻要多吃奶,小孩兒都能長得好。”


    “你媳婦奶挺多啊?”


    “那是當然了,我家勒緊褲腰帶,先緊著我媳婦吃,把她養好了,自然奶多!”


    於是一群老頭老奶奶討論起了喂奶問題。


    而就在這個時候,老蕭家的媳婦劉美娟也抱著她家孩子過來了。


    那孩子是個男娃兒,和蜜芽兒同一天生的,取了名字叫苦瓜。


    劉美娟自打生了這個兒子後,別提心裏多舒暢了,她是一舉得男,從此後家裏老太婆再也不用總是捧著那臭小子蕭競越了。如今好不容易熬著過了兩個月,又看著今天日頭好,便想著抱出來走走,也好讓生產大隊的人都看看她這寶貝兒子。


    誰知道走到水磨子台前,便看到了自家隔壁的顧家老太太。


    顧家老太太懷裏抱著的娃兒,用個粉色底碎藍花的小被子裹著,上麵又虛搭了個帽子。她看了後心裏就有些不痛快了。


    那小被子還挺好看的,一看就是新布做的吧,老顧家那麽多孩子,竟然還有新布給小娃兒做小被子?她的苦瓜寶貝還用著舊布做的被子呢!


    不過想想,她家苦瓜定然長得比顧家娃兒好,管它皮啥樣,反正心裏美就行!


    於是她頗有些驕傲地抱著孩子都到跟前,果然一群老頭老太太看到了劉美娟,都紛紛打招唿並湊過來看娃。


    她得意地輕輕揭開一點被子,笑著說:“我這孩子沒其他的好,就是胖乎,壯實,誰讓我奶好呢。”


    “胖乎,壯實?”大家聽到這話,紛紛湊過來瞧。


    結果一瞧這苦瓜,再看看那邊的蜜芽,不免都笑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單看老蕭家的苦瓜,那苦瓜確實挺胖乎挺可愛的,可是如果拿苦瓜和蜜芽兒對比,那自然是蜜芽兒比苦瓜長得好,更白更嫩更好看也更胖乎。


    無論是橫比豎比拐彎比,苦瓜是怎麽也比不上蜜芽兒的!


    就連名字都沒法比,你瞧吧,一個蜜,一個苦,你怎麽比?擱誰都喜歡蜜芽兒不喜歡苦瓜吧?


    都是老人家了,得給年輕人留麵子,於是大家夥有的沒說什麽,笑了笑,繼續看蜜芽兒,也有的好心點,安慰那劉美娟說:“慢慢來,小孩子不著急,長長就好看了。”


    劉美娟聽著言不由衷的安慰,真是心裏咯噔一聲,這是啥意思?她家苦瓜不如老顧家蜜芽兒?


    她不甘心,探頭看過去,結果一看之下,心都涼了。


    原本真覺得自家苦瓜又可愛又胖乎又白淨,可是如今和那小娃兒一比,真是又醜又黑又不可愛。


    她心裏難受。


    怎麽自己好不容易生個娃,和人一比差這麽多呢?


    不過她在片刻的失落後,很快就打起精神來了。


    “我這是兒子,兒子嘛,好看歹看無所謂,又不是閨女,要那麽花枝招展幹什麽?”


    如果是其他人,估計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是覺得自己生了個兒子心裏有底氣。奈何顧老太太她真得是從二十年前就盼著有個女兒了,盼了多少年就失望了多少年,前頭兒媳婦生了多少孫子就失望了多少次,以至於她差點忘記了別人家是什麽情況。


    於是她繼續抱著自家蜜芽兒,笑得一臉人民教師:“女孩兒家自然是應該好看,可不能像那小子家那麽不講究。”


    說著輕歎了口氣:“你們也知道,我家生了八個孫子,可把我煩透了,我早就對我家兒媳婦們說,說你們肚皮給我爭爭氣,也讓我抱個大孫女啊!我盼了這麽多年,可算是如願了。”


    顧老太在村裏素來有些人緣的,甚至這群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都曾經拎著自己家不聽話的娃送到學校門口,在那裏陪著笑說“顧老師您打,盡管打,不聽話就得打”,所以他們聽了顧老太這話,紛紛點頭稱讚。


    “還是咱顧老師有福氣,瞧這孫女,十裏八村沒這麽好看的。”


    “這孩子聰明啊,你看,才多大,眼睛機靈機靈的,還會到處看呢!”


    “呀呀呀你們看,她看我,她竟然還衝我笑,她是不是聽懂我誇獎她了?”


    “女娃兒就是聰明!貼心!”


    就在大家對蜜芽兒的一番交口稱讚中,劉美娟被冷落得徹徹底底。


    其實也不能怪大家夥,人家蜜芽兒雖然是個女孩兒,可真得長得招人待見啊,況且大家又都尊重顧老師。至於什麽劉美娟,是啊,你生了個小子,這是沒錯,可咱大隊上小子少嗎,誰家沒生過小子啊?還有你劉美娟,才來咱生產大隊多久啊?你來了後,打孩子罵男人的,蕭老太太平時曬太陽的時候可沒念叨你的不是,如今你跑到水磨台子這種老年人地盤找存在感,可不就是找虐嗎?


    劉美娟灰頭土臉地走了,臨走前,斜眼看看那被大家各種誇讚的蜜芽兒,再低頭看看自己懷裏的小子。


    “哼,我這總歸是個帶把兒的,你丫頭片子長再好,也比不過我家的!”


    而就在眾人的誇讚中,被自家奶奶抱著的蜜芽兒,卻靜悄悄地支起耳朵,努力地吸取著各種信息。


    自己長得美美美,這是她知道的,鬆了口氣,好不容易來個二次投胎,投成個小美女,將來自己看著也舒心。至於那個什麽劉美娟家的孩子,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叫啥苦瓜的?


    她聽到這個,便更加確定了,果然隔壁的蕭競越就是她後來研究過的那位現象級人物蕭競越。


    因為她好像記得蕭競越確實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好像小名叫什麽苦瓜的,大名叫蕭衛華。不過這位苦瓜同學,後來可是頗扯了蕭競越的後腿,以至於後來蕭競越和他斷絕了關係的。


    沒想到自己竟然投胎當了這位蕭衛華的鄰居,還被一群老爺子老奶奶的和蕭衛華比美?


    蜜芽兒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她心裏更加覺得,自己一定要記住上輩子的這一切,這對自己將來應該挺有幫助,至少得遠離蕭衛華這個禍害,可不能和他同流合汙。


    一定得記住,不能過了三五歲就忘記了。


    她這麽想著,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瞧,瞧這小拳頭,抓住我的衣袖不放呢!”


    “她這是稀罕你二奶奶呢,這麽小,就會拽住人袖子了!”


    “看這小拳頭,可真真惹人喜愛!”


    正在握拳發誓的蜜芽兒,惹來了眾人的一片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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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老太太頗有些得意,便把在水磨台上的事兒講給兒子媳婦們聽,最後還嗤笑一聲。


    “這劉美娟,自打嫁到隔壁,見天聽到國棟叫罵孩子的聲,你說這以前她沒來,也沒那麽大火氣,怎麽後娘才嫁過來,就鬧騰成這樣?”淑蘭是顧老太太的學生,她護短,看不得後娘欺負學生。


    “就是挑唆得唄!”陳秀雲是看不下去的,畢竟競越和淑蘭那兩個孩子真是惹人疼,又懂事。淑蘭才八歲,放了學立馬刷鍋做飯洗尿布,競越才五歲,也不知道和同齡孩子玩,倒是跟著大點的孩子去山上拾柴禾去地裏拾荒,兩個孩子沒親娘了,活得不容易。


    “那兩個孩子也是倔,天天被打罵,哭都沒哭一聲。”馮菊花歎了口氣,她是心善心軟的人,聽著隔壁那動靜,也難受。


    “所以說啊,這小孩子可不能沒了娘!”四媳婦蘇巧紅卻是想法和大家不同。


    她這一說,大家夥都不說話了。


    前幾天蘇老太太過來鬧騰一場,她可能也覺得沒臉,之後一直每天溜溜地在家幹這幹那的,跟個怕事的老鼠一樣,估計是怕婆婆嫌棄以後不要她了?


    其實大家都是安生過日子,隻要別折騰別鬧騰,誰也沒想那麽多。


    再怎麽樣,不是還有兩個孩子呢嗎?為了孩子,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家人正說著話,就聽得外麵有人喊:“建軍他娘,你在家嗎?”


    陳秀雲恰好在靠門口的地方吃飯,當下端著飯碗出去瞧,就看到前頭蕭老太太站在大門底下,探頭往裏麵望呢。


    “嬸,咋啦,你快進來坐,吃了沒,來來來,一起吃點吧。”


    陳秀雲連忙熱情招待。


    蕭老太太卻是愁眉苦臉:“秀雲哪,我家才生的那小娃兒今天忽然發起高燒來了,我說這得趕緊去縣裏衛生所看看,可,可家裏沒錢!你說這日子到底怎麽過的,國棟手裏竟然一分錢都沒有!”


    陳秀雲聽到這話,頓時明白了,借錢的來了。


    都是鄰居,又是高燒,關係到小孩子的命,就是再不喜歡那劉美娟,也不至於做視不管。


    “還有就是那鎮上的老孫,人家根本不樂意讓孩子去縣裏看,建軍他娘,你看看給我說道說道去?你不是和老孫熟嗎,我看他聽你的!”


    老孫是鎮上的赤腳大夫,這年頭大家看病都是由赤腳大夫把關,赤腳大夫不讓的,你便是有錢也不能去縣裏看病。


    那老孫是昔年顧老太太的學生。


    “咱蜜芽兒長得真好看,不說其他,就說這睫毛,又濃又密,竟然還是卷起來的,以後長大了,不知道得多漂亮!”


    童韻靠在炕頭上,笑著說:“娘,你這就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自家閨女,越看越待見。”


    她當然也覺得自己蜜芽兒好看,可是又覺得天下父母心大概如此,總會覺得自己孩子好看吧,其實別人家也許未必差。


    然而顧老太太卻不以為然:“你這就不對了,等出了月子,你過去咱鄰居家看看吧,就看老蕭家那娃,和咱蜜芽兒一天生的,哎呦喂,那個模樣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這都生了快十天了,那頭上癩得沒幾根毛,就連腦門都又窄又小,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


    說著又對著自家孫女笑起來:“哪像咱家蜜芽兒,瞧著胖乎乎小臉蛋,還有這亮堂堂的大腦門,就跟個女佛爺似的!”


    童韻想想也覺得婆婆說得有道理,自己女兒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確實是個福相。


    “娘,老蕭家美娟生了個男娃,這下子,前頭的競越和淑蘭,怕是更不受待見了吧?”


    競越今年五歲,當初剛下生也是個最寵的小子,還特意找她來,說她有文化,讓她給取個與眾不同的名字。與眾不同的?顧老太當時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取出七八個來,最後蕭家人選了競越這個名字。不曾想,這才幾年功夫,曾經連取名字都千挑萬選的蕭競越,已經成了個小可憐。至於那淑蘭也就才十歲,這姐弟兩個,在家自是被指使得團團轉。前些天,聽說蕭國棟還想著不讓淑蘭上小學了,淑蘭在家鬧騰了一番,哭得不成樣子,後來還是自家婆婆和大隊長陳勝利一起找過去,說了說,蕭國棟也覺得不讓女兒上麵上無光,這才答應的。


    現在孩子上個學,學費都不用交,書本費也就五毛錢,一年到頭的,誰家就能缺這五毛錢?


    “可不是麽!”顧老太太是小學老師,管著村裏這群孩子,前前後後操心得就多:“不過我和蕭老太太提過了,她意思是有她在,就一定讓孩子上,孩子願意學,就給上。有這個奶奶一天活頭,這兩個孩子日子還能好過。”


    童韻點頭:“是,好歹有個奶奶疼著,要不然……”


    說著,她歎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家小寶貝,忍不住心裏泛軟。


    自己和顧建國可得好好過日子,多掙點工分,希望家裏光景一天天好起來,隻有大人日子過好了,才能保著自己這小女兒過得舒坦。


    顧老太太說著間,不知想起什麽,竟道:“蕭老太太其實也是個倔種,這次美娟生個了個娃兒,她也沒跟前伺候!”


    “那是為何?”童韻不解了,一般來說,村裏誰家兒媳婦生了孩子的,當婆婆得好歹得伺候伺候,別的不說,吃幾個雞蛋總該是有的,畢竟月子人,不能委屈。


    顧老太太搖頭笑歎了聲:“罷了,說這個幹嘛,你這在月子裏呢,犯不著操心別人家堵心事。我今日過來,是有個東西給咱蜜芽兒。”


    說著間,她把蜜芽兒遞給了童韻抱著,自己卻從兜裏摸索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來。


    童韻定睛一看,不免驚到了,這竟然是一個黃金的長命鎖,上麵寫著“富貴安康”四個字。


    這是金貨啊!


    顧老太太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個給咱蜜芽兒的,你好好收著,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戴,仔細別讓人看到了。”


    童韻接到手裏,隻見這長命鎖有小娃兒拳頭大小,還是個實心的,掂量著分量不輕!


    “娘,這哪行,她這小人家的,不值當用這個!這值錢著呢,你快收好,仔細讓人看到!”


    這種實打實的金貨,一怕被妯娌看到,縱然上麵幾個妯娌都關係好,可也怕有說道,二怕被外人看到。現在這年月,你在醫院裏好好給病人看病治病,都能被下放到山區去,家裏多養幾隻雞,被割了資本主義尾巴隻剩三隻了,院子裏種個樹結個柿子,都被砍光了說你種資本主義樹。


    至於家裏藏了個這麽一坨大金子,童韻不知道這算什麽路線又是不是資本主義,但她知道,這是怎麽也不能讓外人看到的。


    顧老太太外麵瞅了瞅,門關得死緊,院子裏冷清清得沒人,也就壓低了聲音對這小兒媳婦透露兩個底兒。


    “童韻,你當然不知道,我手裏,除了你爹烈士每個月發放的撫恤金,自己還藏了點東西。本來是想著什麽時候年頭不行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拿出來慢慢變賣。可現在看這光景,你大哥在城裏,每個月也能孝敬點,底下他們兄弟四個,在大隊掙個工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也能混個飽飯,一時半會,這玩意兒也用不上,我就想著,等我老了,早晚把手裏點東西傳給幾個小的。你瞧,這個鎖啊,做工好著呢,這是當年上海楊慶和久記的,是個好東西。現在那楊慶和久記好像都倒閉了,以後再是沒有了的。這玩意兒留著,好好保存,便是一時不戴,傳給後代子孫,也保值!”


    這一番話,聽得童韻可是吃驚不小,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老人家每個月都有撫恤金,那是公爹當了烈士的家屬補貼,一個月約莫有二十多塊,這個她知道。老人家除此外還有在小學當老師的工分,折合成錢一個月也有十六七塊,這個她也知道。


    城裏大伯哥現在一個月工資估計有個六七十塊,每個月會給老人家二十塊。據說是因為大伯哥進城的那個位置,是得的公爹的好,好處讓他一個人占了,所以他得拿出工資的一部分來補貼家裏。


    這個錢其實說起來是全家的,可家裏幾個兄弟沒人會惦記這錢,都在老人家手裏,她早年不容易,年紀大了,這錢就該她拿。


    如此粗略一算,婆婆光每個月的固定進項就有六十多塊!


    要知道,這年月,上了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三類地區,轉正後的工資還不到六十塊呢!


    童韻早就知道婆婆手裏有些錢,這些年積攢下來,必然不少,可是沒想到,婆婆手裏竟然還攢著些這金疙瘩。不說其他,隻說眼前這個實心的長命鎖,那麽大一塊,得多重啊,折合成錢,不知道得多少!


    況且,童韻多少也聽父母提起過,舊年月時候,上海楊慶和久記的長命鎖,那是老牌子,是從晚清時候就存下來的老牌子了。這家的長命鎖,光是做工就值錢了,又比尋常金疙瘩要金貴許多。


    事情到了這裏,童韻隱約也有所感覺了。


    以前她就覺得這個婆婆投緣,說話做事透著大氣豁朗,不像是那沒見識的農村老太太,後來知道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她便想著那必是開明人家的陪讀丫鬟吧,或許還留過洋,這才讓婆婆得了那麽多見識。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事情怕是沒這麽簡單。


    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能一出手就是個楊慶和久記的金疙瘩?


    童韻握著那長命鎖,默了老半響,終於長出了口氣。


    “娘,這個長命鎖我收下了,我會好好留著,等以後蜜芽兒大了,再傳給她。”


    “這就是了。”顧老太太估計兒媳婦也多少猜到了,隻是沒說破而已,兀自笑了笑:“雖說世道亂,不過咱這大北子生產大隊,其實啥事兒沒有,外麵那些風浪過不來。畢竟都是鄉裏鄉親的,一起過了幾十年,誰不知道誰家那點子事?這山村裏人,心思單純,也沒想那些頭頭道道的,你就安心在這裏和咱建國過日子,別的不用想,咱這是五代貧農,烈士家屬,他們再鬧騰,也不敢到咱頭上動土!”


    童韻心裏捏了一把汗後,如今也想明白了。


    自己成分還不好呢,其實也沒啥事兒,該結婚結婚,該生娃生娃了,建國也沒嫌棄自己。


    顧老太太說著間,又問起來:“我聽說,親家那邊前幾個月說要被調查,現如今有什麽消息沒?”


    童韻正為這事兒愁呢,見顧老太太問起,苦笑了聲:“沒,至今沒個消息,這不是讓大伯哥幫著問問。”


    顧老太太點頭,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童韻的手:“沒事,你父母既是當大夫的,救人無數,一定會有福報,什麽大災大難,早晚都能過去的。”


    童韻點頭:“是,我也這麽想著,我父母,其實都是好人,隻盼著好人有好報。”


    好的不能好的人,有那窮的來看病,拿不出錢來,父親經常就免費給看,迴頭醫院需要結賬,他拿自己工資頂上。母親雖然是個過日子的,但從來不說他什麽,反而覺得父親是個好人。


    兩個人就這麽一心撲到醫院裏,救人治病的,也不爭名奪利,沒幹過一件壞事,誰知道臨到老了,竟然也要被調查了。


    童韻不免想著,如今這世道實在是看不懂,若是真得父母有個什麽,她怎麽辦,是不是要和顧建國離婚,免得拖累了老顧家這一家子人?


    “蚊子?怎麽會有蚊子?”她才不信呢,哪有什麽蚊子。


    誰知道顧老太太卻伸開她那保養得還挺好的手指,慢騰騰地道;“你瞧,這不是嗎?”


    蘇老太太看到顧老太太那白淨的手心裏有一個黑色什麽,正待湊近了細看,顧老太太卻一下子扔旁邊了。


    “一個臭氣哄哄的蚊子,有什麽好看的,趕緊扔了。”


    說完這個,她抬頭笑嗬嗬地說:“親家母,剛才你說什麽來著,繼續說?你好像是說紅旗公社?紅旗公社怎麽了?這兩年收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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