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分析道:“這種事並不罕見。在那個年代,有的人為了生兒子,會把頭胎生下的女兒掐死,埋在自己家門口的路上,讓過往行人反複踩踏,以此恐嚇還漂浮在天上的嬰靈,讓他們不要投成女胎降生在他們家裏。”“是的,”梵伽羅閉上眼,語氣冷沉:“為了生兒子,有些人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向你的神像祈禱,又喝了湖裏的水,這個村莊裏的女人從此以後果然隻生兒子,不生女兒。他們高興瘋了,於是把這裏更名為香火村。這樁神跡傳到四麵八方,引來了不少求子心切的人。”“村裏人怎麽可能讓他們白白占便宜,便守住村口索要高額費用,大發了一筆橫財。”“可他們隻生兒子不是水的原因,賣出去會惹麻煩吧?”宋睿已經預見到了什麽。梵伽羅點頭道:“是的,他們惹上麻煩了。但他們並不認為是水的問題,反倒覺得是因為村裏人不再生女兒,往湖裏獻祭的女嬰太少,以至於湖水失去了神力。”宋睿搖搖頭,免不了一聲長歎。玄誠子緊閉的雙眼睜開了,顯現出一絲淚光。林念慈不斷搖頭,口裏呢喃:“不會的,不會的……”“為什麽不會?”梵伽羅指著這片黑透了的湖水:“如果不會,它是怎麽來的?”“沒錯,正如你們想的那樣,這裏的人開始四處搜羅女嬰,丟在湖裏,美其名曰獻祭。但湖水對外人還是沒用,這條財路斷了。更糟糕的是,女人的急劇減少讓這裏的男人娶不上老婆。”“起初他們會從別的村落裏找女人迴來,但這些女人身體裏沒有陽玉,她們生出的孩子有男也有女,香火村的奇跡終於還是破滅了。但那條族規卻一直傳了下來。”“曾經的罪惡又一次上演,男嬰能活,女嬰必須死。這樣一座邪惡的山村,哪家姑娘願意嫁進來?於是漸漸的,這裏的男人再也娶不上老婆,因為周邊地區沒有女人敢來。”“不過沒關係,女人不願嫁,這裏的男人可以出去搶,出去偷,出去拐。無論用何種手段,能把女人帶迴來就是他們的本事。被帶迴來的女人有的認命了,有的瘋了,有的自殺了。自殺了的那些女人,也被扔進這片湖裏。”“再後來,所有死在這座村裏的女人,都被扔進這片湖裏,獻祭給聖女。”“新的國家成立了,偷、搶、拐、騙這樣的手段,已經不能再弄來大量的女人。”梵伽羅直勾勾地看著林念慈,問道,“你說,活在這個村子裏的男人該怎麽辦?”林念慈不斷搖頭,語氣焦躁:“我不知道,不要問我!這些事與我沒有關係!”梵伽羅繼續道:“沒有足夠的女人,他們可以湊合著用。一個女人,全家甚至於全村都可以共享,於是這裏的一切都亂套了。”宋睿搖頭道:“難怪這裏的畸形人那麽多,原來都是近親繁殖的緣故。”玄誠子半跪下去,發出幹嘔的聲音。這種事簡直是駭人聽聞!林念慈用手堵住耳朵,不願意再聽下去。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她打死也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事!梵伽羅直接把自己的聲音送進她的腦海:“再後來,段小芸無意中來到這裏,對那些毫無人性的東西十分滿意,便挑中一個女人當自己的代理,為她收集肥料。你知道吧,她所謂的肥料就是人的血肉。”“再後來發生了什麽,你已經親身體會過,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被他們騙來的女人不計其數,被他們殺死賣器官的男人不知凡幾,而他們憑借那種孕果,得到了千千萬萬個嬰兒,男孩賣了換錢,女孩拿去吃掉、獻祭,或者填湖。”“他們喝著湖裏的水長大,自然滿身都是惡業。他們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消滅女性這個群體。但世界上會有女性,正如天地初始會有陰陽,是大道倫常。”梵伽羅直起身,俯視瑟瑟發抖的林念慈,問道:“你猜猜看,他們把‘溺死所有女嬰’寫成族規的那一天,是哪一天?”林念慈放下堵耳朵的手指,滿臉駭然地看過去。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梵伽羅諷刺地勾起唇角,點頭道:“對,你猜得沒錯,正是你忽然遭受反噬,再也施展不出任何神跡的那一天;正是你滿以為自己已跨入成神的門檻,卻又從高空驟然跌落的那一天;正是你不得不迴到天水派,向師父求助的那一天。”林念慈搖搖頭,啞聲道:“為什麽?為什麽要算在我頭上?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啊!”“你還不明白嗎?因為這些人的罪行不是簡單的殺人,”梵伽羅語氣森冷地說道:“而是逆人倫,逆種族,逆陰陽、逆天道。這逆天、逆種、逆倫常的惡業,他們怎麽扛得住?他們扛不住,自然要你這個始作俑者來扛。而你,扛得住嗎?”林念慈垂頭看向自己布滿皺紋的枯幹雙手,已經明白答案。玄誠子冷漠地說道:“這樣的惡業,真正的神仙來了都扛不住,更何況她隻是一個凡人。”現在想來,他真是後悔。宋恩慈當年的那些說辭,隻要天水派的任何一個人心中存疑,掐指演算一番,就能辨明真相。但是沒有人懷疑,一個都沒有!她說自己的傷是梵伽羅造成的,所有人就都相信了,因為梵伽羅本來就是一個手刃師叔的惡徒,傷了師姐又有什麽奇怪?偏見真的能讓一個人盲目到有眼無珠的地步。玄誠子丟開手裏的鐵棒,頹然地跪倒在地。他錯了,這些年他簡直大錯特錯!林念慈用力撫平雙手的褶皺,急速抽調滿身氣運去彌補不斷流失的生命力,卻都沒有用。這深淵已經盯上她,就絕不會放過她。梵伽羅一步一步走到林念慈身邊,把手掌懸在她臉前。林念慈下意識地展開磁場格擋,卻聽他淡淡開口:“不把陽玉重新融合為一個整體,並煉化為身體的一部分,你在我眼裏永遠都隻是一隻能隨意碾壓的可憐蟲。所以你走吧。”“什麽?”林念慈呆住了。她還以為自己和梵伽羅的恩恩怨怨,今天必須有一個了結。“我預見到,你還有三筆債要還,”梵伽羅收迴手,衝村口的方向揚了揚下頜:“走吧,去還你欠下的別人的債,我再來與你清算我們之間的債。”林念慈連忙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了。至於什麽還債,算賬,全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之內。她隻想離梵伽羅遠遠的,離這個黑水湖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再看見!她雖然活了兩百多年,卻根本沒吃過多少苦。在宗門,她有師父和一眾師兄弟護著;離開後,她有張文成護著;別了張文成,她又有一眾信徒護著;遭到反噬後,她變迴嬰兒,繼續由師父和一眾師兄弟護著。她的生命就像一個輪迴,與梵伽羅那麽相似,卻又截然相反。梵伽羅是在地獄裏趟過了輪迴,而她卻一直待在蜜罐子裏,享受著別人的照顧與追捧。這樣的她,又如何能夠奮起反擊?當年能狠下心腸殺了梵伽羅,也是受了張文成不斷的蠱惑,更是由對方親手策劃了一切,才能順利地實施下來。她一個人,成不了任何事。看見她頭也不迴的背影,玄誠子對她的最後一絲師徒情分也消磨殆盡。這樣的孩子竟然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他有罪!“師父,我這裏還有一件事。”梵伽羅走到玄誠子身邊,垂眸說道:“當年用玉佩救活師叔的時候,我們共同預見了龍脈被屠的未來,而我的靈力比他強上一分,看見的景象更多。其中一段與你有關,你想知道嗎?”玄誠子抬起頭,愕然地看著他。梵伽羅握住他的雙手,帶他去迴顧那段記憶。片刻後,他緩緩問道:“師父,告訴我,這段未來是真的還是假的。”玄誠子整個人都僵住了,暗色雙瞳死死盯著虛空中的某一個點,仿佛看見了什麽妖魔鬼怪。過了好半晌,他才語帶顫抖地說道:“是真的。”然後彎下腰,把頭抵住地麵,用雙手緊緊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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