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她灼熱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隻能微微偏頭躲了躲。梵伽羅就在此時向他伸出手,禮貌詢問:“我可以看一看你的內心嗎?”“當然!”男人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青年白皙到幾近透明的掌心。即便親眼見識到了對方詭異的能力,他也並沒有感到排斥,因為他活得足夠坦蕩。獲得了對方的準許,梵伽羅的讀取會輕鬆很多,但他並沒有窺探男人的隱私,隻是略看了看他最近幾天的經曆,沉吟道:“三天前,你在自己的房子裏蘇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你幾乎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家人不再是家人,朋友不再是朋友,沒有任何人相信你的話,這令你感到絕望。”即便早已猜到青年能夠看見真相,可是當他娓娓道來的時候,陌生男人,也就是原本的劉釗卻還是被震撼到了。“是的,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紅著眼眶看向妻子,可對方卻避開了他的視線。始終被他忽略的董秦卻捂住嘴,發出悲憤的低泣,她簡直不敢想象這些天裏他都遭遇了什麽。眼看真相徹底被揭露,劉釗已經嚇得整個人都萎縮了。高芊芊卻一邊低笑一邊拊掌:“宋導,你們真會編故事,精彩精彩!一夜之間兩個人就換了身份,你們以為這是在拍科幻片嗎?故事是這個男人告訴你們的吧?前些天他的確跟我說了同樣的故事,還喊我老婆,企圖非禮我,我懷疑他精神有問題,就把他趕走了。這事兒鬧到警察局我也不怕,我家的監控就是證據。你們編吧,盡管編,我倒要看看外麵那些人會不會相信你們的話。”她露出有恃無恐的表情,而宋溫暖等人也很清楚,外麵的民眾的確不會相信他們的話,隻要這無賴還頂著劉釗的臉,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這件事已成定局,誰都無法改變。男人仰起頭看向桁架上的聚光燈,眼裏泛出淚光。就算真相被揭開了又如何,他終究是迴不去了。他的親人要麽過世了,要麽遠隔重洋,妻子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就連她也不願意相信他,極力否定他的存在。除了這副全然陌生的軀殼,他還擁有什麽?男人捂住臉,發出困獸一般的低鳴,就在此時,董秦忽然站起來嘶喊:“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劉釗!”“什麽?”男人猛然放下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董秦咬牙冷笑:“我早就知道劉釗不是劉釗,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個冒牌貨!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我以為高芊芊把你怎麽了!我差點就跑到公安局去報案,讓所有的警察幫我一起找人。我不管別人是不是把我當成瘋子,我就是知道那不是你!可你明明活著,為什麽不來找我?啊?!你寧願在外麵遊蕩三天都不來找我,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她氣紅了眼眶,抬手想打人,卻又舍不得碰對方一根指頭。他憔悴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眼睛下麵全是青黑,可見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說不定他的身體已經透支到了極限,隻是在強撐而已。這種時候她又怎麽舍得責備他?董秦看著男人爬滿風霜的臉,終是放下高舉的手,卻忽然改換方向,狠狠扇了劉釗一巴掌,把對方的腦袋差點打飛,“你滾吧,我以後不再是你的經紀人!”劉釗捂著通紅的臉頰怒瞪她,卻懦弱地不敢還手。即便成為了“人上人”,他骨子裏還是一隻臭水溝的老鼠。高芊芊下意識地怒喊:“董秦,我不準你碰他的臉!”“去你媽的婊子!你也是幫兇!”董秦又是反手一巴掌,扇得高芊芊鼻血橫流。男人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選擇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深陷於絕望的靈魂因為董秦的一句“相信”而獲得了救贖,她擋在他身前為他戰鬥,眼角的淚也是為他而流。當這個世界都拋棄他的時候,她卻沒有。出事之後男人根本就沒想過向董秦求助,他以為像她這種受過高等教育又極其理智的人是絕不會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話的,可事實卻與他的猜想完全相反:妻子拒不承認他的身份,還將他趕出家門,而董秦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哪怕真相如此荒謬。謝謝,謝謝……男人在心裏反複默念這兩個字,眼淚止不住地流。董秦迴頭看他,淚水也似決堤一般。第156章 劉釗的皮已經被梵伽羅給扒了,然而無論旁人說什麽, 怎麽看, 高芊芊還是堅定地擋在他身前, 維護著他。如果把眼前的這一幕換成任何一種情況,隻不是現下這種, 她的舉動都足以配得上“賢妻”二字。真相已經很明顯了,就連宋溫暖和撕撕姐這些外人都能看出劉釗的異常,她這個婚齡長達七年的內人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那麽問題來了, 她到底維護的是什麽, 是丈夫亦或自己的財富和地位?這樣一想, 眾人看她的眼神不禁變得十分微妙。但高芊芊的心理素質非常好,隻一徑收拾東西, 完了牽住已嚇得瑟瑟發抖的猥瑣男人, 邊走邊冷笑:“宋導, 您編故事的能力果然很強, 這一迴我算是見識到了。這節目我們不拍了,您愛怎樣怎樣, 我們隨時奉陪。我家劉釗在娛樂圈混了這麽久, 也不是吃素的。”真正的劉釗不敢置信地看著妻子的背影, 很想問她一句: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你為什麽還不相信我?你難道真的看不出我和他的區別嗎?然而他不敢問, 因為答案他已經隱隱知曉,且無法承受,所以他的潛意識選擇了逃避。董秦卻衝著高芊芊的背影喊破了對方的心思:“我第一眼看見劉釗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是假的, 你和他生活了七年,你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高芊芊,你愛的到底是什麽?是劉釗本人還是他的身份所帶來的附加價值?沒了那副皮囊,你就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他嗎?難道在你心裏,他的靈魂一錢不值嗎?”“高芊芊,你迴頭看一眼啊,自從他來了,你一眼都不敢看他!”董秦把陌生男人扯到身邊,高聲詰問:“高芊芊,你心虛了是嗎?你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個人是誰!當他向你求助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可你不敢承認,也不願承認,所以你把他趕走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意味著什麽?你在謀殺!你的驅趕和否定是在殺死曾經的劉釗!高芊芊,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他?高芊芊,你迴頭啊!”高芊芊一直沒迴頭,腳下踩著細細的高跟鞋,平穩又堅定地邁了出去。被她扯在手裏的劉釗虛弱得像個沒斷奶的孩子,被她任意支配著。反倒是陌生男人忽然甩開董秦的手,啞聲嘶喊:“夠了,別再說了!”董秦被他推倒了,膝蓋狠狠磕在地上,擦破了皮,若非宋溫暖及時扶了一把,她差點就站不起來了。她噙著淚光,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呢喃道:“你還在維護她?劉釗,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在維護她?”“我不是在維護她。”男人伸出雙手,似要攙扶,又似要擁抱,卻茫茫然不知道該如何靠近全身都寫滿抗拒的女人。他狼狽地低下頭,囁嚅道:“董秦,對不起。”這三個字早已成了男人最常對董秦說的話:拒絕她的告白時,他說對不起;宣布與高芊芊的婚訊時,他說對不起;不願意再接工作時,他說對不起。他把最好的年歲和最深厚的感情都留給了高芊芊,卻把苦澀、失望和冷漠一股腦地丟給董秦。自相遇到現在,他們一起走過了十六年,經曆了風風雨雨,看遍了至美壯景,也曾同在低穀中拚搏,也曾攜手山巔上歡唿,而這十六年的點點滴滴珍貴迴憶,卻比不上高芊芊別別扭扭的一句話我不喜歡你和董秦走得太近。所以他開始疏遠她,把她從他的生活中剔除,以至於走入絕境的時候,他寧願苦苦等待高芊芊絕不會施舍的信任,也不願意向曾經最親密的夥伴求助。董秦一邊落淚卻又一邊低低地笑:“我明白了,你不是在維護她,你是在逃避。高芊芊不願意相信你不是你,而你也不願意相信她不愛你。哈哈哈,你們真是絕配,劉釗,你娶她是對的,你們真的是絕配!”董秦也開始收拾東西,然後拎著包狼狽地走了。跨出錄製間時,她的腳崴了一下,可她卻隻是摘掉高跟鞋繼續朝前走,未曾迴頭。男人下意識地追了幾步,卻又不敢上前,臉上寫滿了懊悔、難過和茫然。他真的不願意傷害董秦,然而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似乎都會對她造成一種傷害。他恰好站立在一根光柱下,頭頂一片慘白,周圍卻又昏暗得可怕,似乎又陷入了最初那種孤立無援又茫然絕望的境地。梵伽羅看著他的背影徐徐說道:“劉先生,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聊聊如何?”“可以嗎?”男人立刻迴神,雖然心情很急迫,態度卻依然溫和有禮。他的涵養簡直刻入了骨子裏。梵伽羅看向宋溫暖,宋溫暖連忙點頭:“你們聊吧,我正好與下一組嘉賓對對流程,如果你們聊的時間很長,我就先讓元中州他們開拍。反正你每次都是壓軸,最後一個出場也沒關係。”梵伽羅這才伸出手邀請男人:“劉先生這邊請。”“不介意加我一個吧?”宋睿低聲詢問。“你也來。”梵伽羅自然而然地握住宋博士的手腕。三人進入休息室後便各自落座,梵伽羅與宋睿緊挨著,手臂微微一側便能碰著彼此的手臂,男人則坐在他們對麵,茫然地問:“梵老師,我迴不去了是嗎?”“也不一定,你把手伸出來。”梵伽羅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