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羅的目光始終盯著梵凱旋,並未把浮誇男子放在眼裏。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好,我給你算一算。”話落把手虛懸在男子臉前,閉著眼感應片刻,嗓音輕緩地描繪出一幅畫卷:“你站在一個灑滿夕陽的,盛開著許多紅玫瑰的法式陽台上,白色鑲金絲的紗幔在你身後飛揚,送來一股微甜的淡香,然後是一雙柔軟纖細的手臂從你的腋下環繞,將你溫存地抱住……”周圍的人還在哄笑,浮誇男子的臉龐卻開始變得僵硬,繼而顯露出驚恐。他想大吼一聲別說了,嘴唇蠕動幾下卻發不出聲音。當這個人的手懸浮在眼前時,他竟已無知無覺地被剝奪了用語言表達憤怒的能力。直到此時男子才清晰地意識到梵伽羅根本不是什麽演技精湛的騙子,他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靈媒!站在浮誇男子身後笑得歡暢的一名華服女子也漸漸意識到了什麽,輕蔑的容色盡數收斂,改為握緊拳頭,屏息地等待著青年接下來的話。梵伽羅勾了勾唇角,嗓音愈顯低柔:“你側過頭與她接吻,咬著她的耳朵叫她寶貝,滿心都是熱烈的愛欲。但是你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宣泄的好時機,所以你讓她乖乖在家等你。她答應了,依依不舍地從後麵吻你,離去的時候假裝幫你整理衣領,實則在領子內側留下一個鮮紅的唇印。她知道你的未婚妻身份高貴,肯定不會幫你清洗衣物,這個吻將永遠成為一個秘密,卻也是她隱晦地將你占有的宣言。”梵伽羅睜開眼,抽走浮誇男子手裏的鈔票,笑著頷首:“承蒙惠顧。”華服女子大步走到男子身邊,掀開他的衣領看了看,然後便是一個巨大的耳光扇過去。啪的一聲脆響震懵了所有看熱鬧的人,令他們無不驚恐地忖道:我靠,這他媽也是算命能算出來的?這跟看現場直播有什麽區別?第118章 很明顯, 華服女子就是浮誇男子的未婚妻,此時她像一隻暴怒的野獸, 恨不得徒手撕碎未婚夫。若不是看在他癡情不悔又很懂得照顧人的份上, 她堂堂趙家千金能跟一個落魄的二世祖訂婚?如今再看,什麽癡情不悔,什麽溫柔體貼, 都他媽是放屁!“那個女人是誰?你說啊?你說啊!”女人揪住男人的衣領又是一巴掌。兩人撕扯的時候來迴轉了兩圈,於是所有人就都看清了烙印在男人衣領內側的那個鮮紅的唇印。“竟然還真有!梵伽羅怎麽知道的?人家接吻的時候他看見了?”“應該是看見了吧,不然能說得這麽詳細?”眾人竊竊私語的時候,華服女子已經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開滿紅玫瑰的法式陽台, 白色鑲金絲的窗簾,那不是你湖畔路的別墅嘛。好哇, 你竟然把外麵的婊子帶去我倆訂婚的地方鬼混, 你真好!”女人提起裙擺大步往外走,想來是去抓小三了。男子連忙頂著兩個紅彤彤的巴掌印追上去。那小三很聽他的話,現在肯定還在別墅裏等著,說不定已經洗了澡, 光溜溜地躺床上去了,要是真讓未婚妻抓個正著,那他和趙家的關係就徹底破裂了,他爸媽非得撕了他不可!兩人走後, 又有幾個衣著華麗的男女神色匆匆地走了,要麽是去看熱鬧, 要麽是去勸架,不管是幹嘛的,總之又是一場大戲,而這出戲劇的製造者梵伽羅卻環顧著周圍的人,禮貌詢問:“還有人想要算命嗎?”“有!”當別人都下意識地後退時,竟然真的有一名青年越眾而出,他的臉色與別人比起來顯得特別蒼白,眼下隱隱有兩團黑青,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微勾的唇角夾帶著滿滿的輕蔑。“我知道你在玩什麽把戲,不就是偶然看見人家偷情嗎,有什麽好故弄玄虛的。”他抽出一遝現金,挑眉道:“有本事你給我也算一算!”當青年說話時,周圍的人竟全都露出畏懼的表情,可見他的地位不是之前的的浮誇男子可比的。一直未曾開腔的梵凱旋終於發話了:“算了丁羽,別跟孩子計較。”真要數起來,梵凱旋也隻比梵伽羅大五六歲而已,但他此時口口聲聲把梵伽羅稱為孩子,一是為了緩和氣氛,二也是為了敲打這個行事張揚的年輕人。他在隱晦地告訴對方:算了吧,你我之間的地位早已相差懸殊,你若是乖覺便見好就收。但梵伽羅顯然不是見好就收的人,當丁羽顯露出放他一馬的意思時,他反而抽走了這人手裏的鈔票,笑著說道:“那我就試試看。”丁羽的眉梢挑得更高了一些,理了理衣服下擺,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梵凱旋低聲一歎,便也順勢坐在他身旁。兩位大佬都坐下了,周圍的馬仔也都紛紛找了個座位。在這不大不小的角落,唯二站著的人竟隻剩下梵伽羅和宋睿,他們的動靜自然也引起了老一輩人的注意,此時正一眼又一眼地往這邊瞟,謹防年輕人鬧出事來。“雞立鶴群”的梵伽羅看在他們眼裏就成了一個不知輕重的蠢貨,有些給臉不要臉的意思。“坐。”宋睿笑著扯開一把軟椅,讓梵伽羅也坐下,他自己倒是挺悠閑地站著。“有紙筆嗎?”是坐著還是站著對梵伽羅來說區別不大,他閉眼感受片刻後衝宋博士勾了勾手指。宋睿立刻找侍應生要來一支筆和一本便簽本。臉色蒼白的青年,也就是梵凱旋的摯友丁羽,此時正用驚詫的目光打量宋睿,仿佛一夕之間不認識這個人了。當初在美國的時候他們也曾與宋睿合作過,所以對這個人的恐怖之處格外印象深刻。說一句滅自己威風的話:要不是這人對金錢完全不感興趣,隻是喜歡尋求刺激,商場上可能根本就不會有梵凱旋的崛起。談判桌上的宋睿是無往而不利的;金融對決中的宋睿是運籌帷幄的;商業分析中的宋睿更是精準得可怕。梵凱旋能夠與華爾街的那群老狐狸鬥個旗鼓相當,背後也是受了宋睿的指點。他為什麽會跟一個嘩眾取寵的小明星走在一起?對方有哪一點能讓他看得上眼的?這個問題顯然讓丁羽警覺起來,就連梵凱旋的目中也迸射出戒備的光,看向梵伽羅的眼神不再是輕描淡寫、飄忽不定,反而帶上了幾分慎重。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道理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能與宋睿關係親密到這種程度,還讓他像個侍應生一般跑前跑後地照顧,梵伽羅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隻可惜這份認知來得有些太晚,梵伽羅已經開始在便利本上書寫,並且每寫下一串數字就會把那一頁紙撕下來,沿著桌麵推至丁羽眼底。第一串數字是一個車牌號,正好對應丁羽今天選擇的座駕,這個誰都看得見,沒什麽好奇怪的,於是丁羽隻是挑挑眉,一句話都懶得說;第二串數字是梵凱旋的電話號碼,在場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所以丁羽也沒什麽反應;第三串數字對應丁羽公司的地址,同樣也是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第四串數字還是一個電話號碼,卻沒有人熟悉;第五串數字、第六串數字、第七串數字……此時已經有人笑嘻嘻地叫起來了:“咦,這不是我的電話號碼嗎?”“我的號碼也在,丁哥,他是不是在抄你的通訊錄?這也是算命?搞笑嗎?”“誒,我的號碼出現了,哈哈哈,這小子該不會以為把我們的電話號碼全都默寫一遍就能嚇住我們吧?他手機裏不就存著我們的號碼嗎?拿出來直接抄唄,腦子壞掉了?”丁羽嘴角噙著的一抹蔑笑卻逐漸變得僵硬。是的,梵伽羅書寫的這些數字大多是電話號碼,卻又不僅僅隻是電話號碼那樣簡單!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於是立刻掏出手機,翻開通話記錄,對著依次擺放在桌上的號碼開始查閱:今天一大早,他先是挑選了那輛黑色的邁巴赫,車牌號是梵伽羅寫的這個;在車上他給梵凱旋打了一個電話,完了到公司,給業務部的經理打了一個電話,公司地址和業務部經理的電話號碼恰是梵伽羅寫的第三和第四串數字,之後他又給誰打了電話來著?誰還給他打了電話?丁羽觸摸手機的指尖開始微微發顫,因為梵伽羅按照先後順序書寫的這些數字竟然從上至下整齊地排列在他的通話記錄裏,毫無差錯,而這些電話號碼有很多是梵伽羅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譬如那幾個來自於美國的越洋電話,那是他和梵凱旋的秘密代理人,誰都不知道有這麽一號人的存在,而對方為了躲避追查,每一次都會換聯絡方式。也就是說,即便他一天給丁羽打五六個電話,號碼都不會是固定的,反倒像密碼一樣隨機出現。這個人就連宋睿也不認識,所以梵伽羅到底是怎麽知道的?這些隨機出現的電話號碼,這些詭異的與他的通話記錄完全吻合的排列順序,梵伽羅到底是怎麽拿到的?通過這一串一串數字,他竟然揭露了他一整天的動向!唯有間諜才能幹出這樣的事吧?丁羽再也笑不出來了,沉著臉把手機遞給梵凱旋。梵凱旋麵無表情地看了幾眼,又遞給身旁的保鏢。保鏢迅速把手機拆卸並反複檢查,然後微微搖頭沒有監控器,也沒有監控軟件。三人煞有介事的態度惹得周圍的人全都笑不出來了,嘲諷的表情一個個僵在臉上。很明顯,梵伽羅似乎戳中了丁羽的痛處,甚至於是梵凱旋的痛處。當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時,丁羽已經把所有紙條收攏起來,狀似自然地插入上衣口袋。“能與宋睿交朋友的人果然不同凡響!實在是高明!”丁羽開始鼓掌,一下一下十分緩慢,話音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梵伽羅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隻是轉頭去看梵凱旋。宋睿笑著頷首:“能與梵先生成為朋友是我的榮幸。”他的話讓丁羽的表情更顯難看。因為丁羽忽然意識到,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根本不像他一開始設想得那般:宋睿的照顧不是在彰顯自己的氣度,而是真正把自己擺放在低於梵伽羅的位置,也就是說梵伽羅為主,他為從。然而在這世界上,能讓宋睿服氣的人又有幾個?“能與梵先生交朋友也是我的榮幸。”白幕風度翩翩地走過來,笑著說道:“你們剛才在聊什麽?介意我加入嗎?”話落一杯香檳已遞到梵伽羅手邊,很明顯,他也是來給這位曾經的梵家大少撐場子的。“歡迎,歡迎,白先生請坐,白先生最近勢頭很猛啊!”丁羽的笑容已略顯扭曲。他開始意識到,自己今天似乎踢到了一塊鐵板,無論梵伽羅是怎麽知道這些秘密的,他都不能再追究下去了。“你今天是來找我的。”梵凱旋的話讓眾人一靜。“沒錯,專程來找你。”梵伽羅竟然點頭承認了,絲毫不怵於男人的威勢。直到此時大家才發現,論起容貌、氣度,甚至人脈資源,他都是不輸梵凱旋的。“那你先給我算一命如何?”梵凱旋好脾氣地笑著,說出口的話卻滿帶試探。“可以。”梵伽羅支頤看他,眸子裏氤氳著神秘的霧氣,少頃便徐徐說道:“你原本是不應該存在的。”“對你來說的確是不應該。”梵凱旋淺啜一口紅酒,語氣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