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姒轉過身看著他,跟她母親相似的那雙眼睛裏沒有太多波瀾,隻是問道,


    “您見她做什麽,現在見她還有什麽意義?”


    蘇耀天伸手蓋住眼睛,許久才道,


    “姒姒,我欠你母親的太多,多到我根本無法償還,我隻想在我剩下的生命裏,多多少少補上一點,金錢也好,什麽都好,我隻想自己心裏好受點。圍”


    蘇姒看著他的樣子,突然諷刺的挑了下唇角,


    “是什麽讓您突然想通這一點的,從您知道我母親活著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月了吧,這麽長時間,別說補償,你連見恐怕都怕見到她吧,難道這三個月,您都在反思嗎,嗬嗬,從蘇妙出生到現在,二十二年,您直到今天才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嗎?”


    蘇耀天顯然沒想到蘇姒說話會這麽犀利,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青白交加,沉默了好久也沒說出一個字。


    蘇姒也不想等他再說,蘇耀天每做的一件事都是讓她更清楚的認識到,她母親當年受過的屈辱羿。


    病房的門關上的時候,震動了一下,蘇耀天看著門扉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左手不自覺的摸著右臂,然後緊緊地抓住,似乎這樣,才能將她的體溫留的更久一點,蘇姒說的沒錯,他有很多機會可以查清真相,可他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他怕真相一旦跟自己一直以為的不一樣,那麽他這麽多年的堅持就是個可笑的笑話,那時候他還怎麽承受,怎麽麵對。


    他還記得當那車子撞過來的時候,王素琴本能的想推開他,她明明什麽都不記得,但是卻本能的出手救他,這樣一個女人,真的能做出當年那麽狠絕的事嗎,宋芷容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假,在他最危難的時候,原本應該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卻靜靜地坐在車自上見死不救,他開始懷疑宋芷容究竟是不是自己認識的樣子。


    這些事隻是在他胸中翻滾,最終他也沒有當著宋芷容的麵問出口,宋芷容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對那天的事也便顯出深刻的後悔,說自己是被嚇到了,蘇耀天點點頭,說自己理解,宋芷容一方麵鬆了口氣,另一方麵又深深的擔憂,她需要再見一見杜行止,有些事,需要他的幫忙。


    宋芷容離開之後沒多久,警察就來了,為的就是這次車禍的事。


    蘇耀天這才知道肇事者跟他們之間的淵源,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也是這時候才明白蘇姒為什麽會這麽恨他,原來······如此。


    “我們也是調查這件事的時候才發現這件案子的蹊蹺,蘇先生,請您仔細迴憶下你們當年出車禍時候的場景,肇事者的兒子當時並未違規行駛,但是車身損壞程度,跟現場的車軌跡檢驗,都說明當時好像是您的車子有問題,請問當時是誰在開車。”


    蘇耀天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但也隻是瞬間,他很快迴過神,道,


    “這麽久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


    兩位做筆錄的民警相互看了一眼,又問道,


    “能不能再想一下,我很懷疑當年的案件有些蹊蹺。”


    “有蹊蹺當年你們怎麽不查!”


    蘇耀天大吼一聲,神情煩躁不安。


    做筆錄的警察臉色變了變,似乎想發作,另一個人按著他的手,道,


    “抱歉,打擾蘇先生休息了,你好好養傷,如果能想起來什麽,隨時跟我們聯係。”


    說著拉著另一個民警就出去了。


    房門關上後,蘇耀天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竟沒想到,這件事過了這麽多年,竟然會這樣被重新翻出來,他閉上眼睛,當年的事又重現在眼前。


    那次是他跟王素琴吵得最厲害的一次,他離家幾天沒迴,一直跟宋芷容呆在一起,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最糾結的一段時間。他一方麵怨恨王素琴的不體諒,另一方麵又實實在在不想離婚,他對王素琴的感情很複雜,兩個人是相互扶持著走到今天,但是功成名就後,反而出現了很多分岔,他無法容忍王素琴混跡商場,跟一些男人們在一起談天論地,他希望她隻是呆在家裏依靠著他的女人,但是王素琴並不這麽想,甚至覺得他的想法是在侮辱她,兩個人話不投機,經常爭吵,離婚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上口頭,但是他自己卻從未真的想要離婚,他已經對不起宋芷容,本心裏並不想在辜負王素琴,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王素琴可以拿著錢離開,可是他說不出那樣的話,畢竟是他愛過的女人,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到那般殘忍。


    那天他跟王素琴不歡而散之後,一個人跑到了酒吧買醉,他喝了多少自己也不記得了,喝完就在酒吧裏開一間房,醒了就繼續喝,也不知道幾天,他渾渾噩噩的過著,直到有一天有人衝到他麵前奪掉了他的杯子,他以為是王素琴,可是看到人的時候,眼神卻失落了,因為那是宋芷容,他沒有說話,幾乎喝酒,宋芷容按著他的手道,


    “耀天,你不要命了嗎,你喝多少你知道嗎?”


    蘇耀天甩開她冷冷道,


    “你走吧。”


    宋芷容的眼圈立刻就紅了


    ,看著勸阻沒有用,索性跟他一樣端起酒瓶,就像灌下去,蘇耀天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厲聲道,


    “你要幹什麽!”


    宋芷容哭了,拉著他的衣襟道,


    “你不用這麽為難,我帶著妙妙走就是了,我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你現在擔憂的不就是這個嗎,別懲罰自己,喝這麽多酒對身體不好,耀天,我不讓你為難,我迴去就收拾東西,再也不迴來了。”


    蘇耀天看著她哭得不成樣子,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麽窩囊,他深吸了口氣,喝酒太多,渾身還有些發軟,腦袋也不太清醒,他握著她的手,低聲道,


    “跟你沒關係,芷容,我跟你迴去,別哭了。”


    宋芷容抬頭看著他,眼眶依舊很紅,


    “你說真的嗎?”


    “真的我車子在外麵,我們先迴你住的地方,我想看看妙妙。”


    宋芷容破涕為笑。


    “好。”


    後來的事,他是真的記得不太清,好像是他開著車,然後車子似乎撞上了什麽東西,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周圍是無邊的黑暗,然後有人搖晃著自己,他勉強睜開眼,就聽見宋芷容滿臉驚恐的看著他道,


    “耀天,出事了,好像死人了。”


    他打了一個激靈,猛地一抬頭,就看見離他們不遠處撞在廣告牌上的貨車,上麵的電線劈裏啪啦作響,閃出的光芒剛好能讓他們看見駕駛座上,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那一刻,他的頭腦一片空白,他撞死人了,撞死人了,他腦袋裏反反複複都是這句話。


    “耀天,我們換換位置。”


    宋芷容突然說道,


    “你喝了酒,如果被抓到,就不是這麽容易放過的,讓我來。”


    蘇耀天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心頭微微一動,但也隻是瞬間,他白著臉搖頭道,


    “不行,你沒有駕照,無論是我們誰都不行,更何況,你還有妙妙。”


    說到這裏,聲音有一絲顫抖,低聲道,


    “一會警察來了,你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耀天,聽我的,換過來,我有駕照,而且這輛車明顯是超載,如果是我開車,頂多隻是拘留罰款,但是你不一樣,你會坐牢。”


    “坐牢”這兩個字深深地刺激了蘇耀天的神經,蘇氏在剛剛穩定住,他這個時候坐牢,蘇氏怎麽辦,他的妻兒怎麽辦,不能,他不能坐牢。


    “耀天,快點吧,我剛剛已經報了警,很快警察就來了,你快點,我們兩個才有機會平安無事,否則——”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蘇耀天都懂,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芷容,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宋芷容笑了笑,低聲道,


    “為了你,我心甘情願。”


    ————————————————


    蘇耀天伸手蓋住雙眼,當年如果不是宋芷容替他,他恐怕根本不會有以後這般成就,他對宋芷容是有愛不假,但是更多的是補償,是愧疚,這些感情交織著,他已經弄不清他對宋芷容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了,蛋但他知道的是,在他覺得自己要坐牢的前一刻,想的卻是王素琴。


    後來這件事被他花錢壓了下去,連當初的檔案都毀了,留下的還是一份假檔案,隻要他不說,宋芷容不說,應該沒人能查得到。他就算現在懷疑宋芷容,但也絕不會讓她這時候以身犯險,終究都是為了他。


    他想的很周全,但是微微漏掉的卻是當時出車禍的時候宋芷容的反應,當時的狀況是很殘忍沒錯,如果是別人恐怕早嚇得不會說話了,但是宋芷容卻還能這麽冷靜的幫他出主意,幫他逃避這場災難,他忘了宋芷容曾經生活的地方,怎麽會有機會拿到駕照,因為太慌張,也因為太信任,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發現宋芷容的話是多麽的漏洞百出······


    相比較蘇耀天,王素琴隻是受了點輕傷,不嚴重,擦傷藥膏就沒事了,但是當時也許真的是嚇壞了,確認蘇耀天沒時候,她也昏倒了,不過她醒的比蘇耀天早,醒來後,卻一言不發,一直看著窗外發呆,以前看見蘇姒就算話不多,也會跟她說上兩句,但是現在,蘇姒在她的眼中看見了防備,跟冷漠,她已經開始想起了部分記憶,她開始抗拒所有人。


    這種狀況持續了兩天,直到小煜被陳瀟領進病房,才有所好轉。


    “媽媽。”


    王素琴聽見小孩子甜膩的聲音,神色微微怔了怔,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他軟軟的小身子,小煜可著勁的撒嬌,輕輕蹭著她的臉頰,低聲道,


    “媽媽,你生病了嗎,你好久沒有迴家了,我好想你。”


    王素琴臉上的冰冷有一絲龜裂,她揉了揉小煜的頭發,低聲道,


    “媽媽也想你。”


    蘇姒看著這幅畫麵,心裏突然湧起一陣孤獨與嫉妒,無論她怎麽跟王素琴親近,她其實根本融入不進她的心裏,


    她轉過身,將眼眶裏濕熱的淚意咽迴去,輕聲對鳳景琛道,


    “我們迴去吧,我好累。”


    鳳景琛看著一陣心疼,抱著她的腰,低聲道,


    “好。”


    他們相擁著離開,蘇姒從始至終沒有再迴頭,因此也沒有看見王素琴眼中深深地歉意跟無措。


    直到他們離開,陳瀟才走過來抱起小煜,低聲道,


    “去幫媽媽倒杯水。”


    小煜點點頭,噔噔噔跑開了。


    病房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周圍寂靜的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唿吸,陳瀟深深的看著她,眼中有眷戀,又不舍,有愧疚,最後都化為一聲深沉的歎息,


    “你,都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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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更了七千,呃,雖然有些晚,明天應該也更七千,如果不出意外,當然,意外是我會更八千,嘿嘿,盡量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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