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中,他不知道父親的職業是什麽,對父親的模樣也是很模糊。 他的父親也會因為他留在這世間嗎? 季糖想了想,他還是不太願意他父親因為自己而留下。 他希望父親能放下一切,無憂無慮地離開。 這對於一個逝者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不過一會,公交車便來到目的地。 季糖提著大袋小袋的零食下車。 他走了一會路,便來到處於郊區深處的孤兒院。 這家孤兒院真的很舊,隻有一棟兩層樓的平房,沒有院子,更沒有什麽兒童遊樂設施。隻有種在門口前幾棵光禿禿的大樹。 裏麵似乎也沒有什麽孩子,安靜得很,窗戶緊閉。 季糖走過去,按了按門鈴。 隨即,門被打開,從中探出一個小男孩的腦袋。 小男孩不過六七歲,衣服很舊,帶有許多縫補的痕跡,但很幹淨。最令人矚目的,是這名小男孩的兔唇。 他見到有陌生人來,膽怯地縮縮腦袋,支吾地問道:“哥哥,您找誰?” 季糖從零食袋裏掏出幾顆奶糖,遞給男孩。 他半蹲下身,笑眯眯問道:“你知道一個叫李雪的女孩嗎?” 小男孩皺眉,他跑迴門中,喊著老師。 兩分鍾後,一名看似是老師的婦女走出來,問道:“你是來找李雪的嗎?” “嗯。順便來看望一下孩子們。”季糖晃晃手中一大袋的零食。 婦女放下戒備,打開門,招唿著季糖:“進來吧。我帶你去見李雪。” 季糖走進孤兒院內。 大廳內零零散散堆著幾個玩具,牆壁斑駁脫落,地麵也是水泥地,還沾有淡淡的怪味。 婦女望著季糖,忍不住道:“說實話,我們孤兒院好久沒有人探望過了。他們都喜歡去一些孩子健康條件好的孤兒院。誰會光臨一個又老又舊的地方啊…… 對了,你說的李雪,是我們孤兒院最大的孩子。 她也是最難照顧的一個。” 婦女帶季糖來到一個小房間前,小房間門口寫著李雪的名字。 季糖注意到這間房間的門鎖是用鐵鏈製成的。 而且門口的牆壁用許多指甲抓痕,深深地深入水泥牆中,像一頭惡獸留下的痕跡。第69章 門把的鐵鎖被解開,門隨之被打開。 季糖先是看見一片很狼藉的場景。各種生活用品以及雜物被推倒在地,零零散散地堆在地麵。 季糖旁邊的婦女第一時間撲過去,抱住雜物之中的小女孩,哄道:“哎喲喲,乖呀。別發脾氣了,乖。” 季糖隨之看見那名女孩。 她便是小雪,那名厲鬼的女兒。 女孩看起來十歲不到,非常瘦弱,麵頰深深地凹下去。她穿著一件很漂亮的白裙,但白裙上塗滿各種顏料,頭發也很亂,眼神無光,整個人很狼狽。 她被婦女抱起來,神情依舊麻木,像隻殘破的小布偶。 季糖忍不住問道:“她怎麽了?” 婦女解釋道:“這孩子三歲時父親便去世了,三年前又親眼目睹母親死在車輪底下,或許是身體開啟了自我保護,讓她應激性地忘記父母死去的記憶。 雖然她現在十歲了,但記憶卻迴到三歲的時候。 她以為自己父母親沒死,以為自己還可以迴家。” 婦女把小女孩放到床上,幫女孩整理好衣服,輕歎口氣:“小雪呀,你都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年,這裏就是你的家啊。你的父母都已經……” 女孩神情呆滯,像沒聽見對方的話,靜靜地坐著。 許久,她低垂腦袋,喃喃道:“我要見爸爸!” “你爸爸不在了。” 女孩眼眶一紅,她拿起床上的枕頭,猛地向婦女砸去。她一邊摔東西,一邊發出刺耳的尖叫:“你騙人!你滾開!快送我迴家!” 無奈之下。 婦女隻能拉著季糖離開房間。 從房間裏傳來的重物落地聲仍是源源不斷地響起。 婦女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給季糖道歉:“抱歉,嚇到你了。小雪她就是這樣……她生病了,希望你不要在意。” “她這樣多久了?” “她見證她母親死亡的現場後,就變成這樣。已經三年了。” 季糖繼續問道:“你們都是怎麽樣安撫她的?” “我們都是直接告訴勸她,她父母已經不在了,讓她接受現實。”婦女搖搖頭:“我們也不是什麽心理醫生,隻能盡量地幫助她。” 季糖愣住。 現在的小雪,雖然身體是十歲,但意識隻有三歲。 一個三歲的小孩,根本理解不了死亡。況且她早已失去關於父母死亡的記憶,固執地認為父母還在。 孤兒院工作人員的安慰,雖是出於好心,但無疑是火上澆油。 不過以孤兒院的條件,能給孩子們溫飽就不錯了,更不用說專業的醫生來照顧。 季糖攥緊手機,問道:“我可以和她單獨聊聊嗎?” “當然可以。我得去給孩子做晚飯了。”婦女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搓搓圍裙,便離開。 季糖沒有第一時間進入,而是打開手機,給厲鬼發短信。 【叔,我找到您的女兒了。】 他把手機放迴口袋,然後打開門。 女孩將所有東西推到地麵後,她將自己裹進被子,碎發小被子鼓起一個圓滾滾的小包。 季糖從口袋裏拿出幾顆奶糖,攥在手心裏,然後向女孩輕聲道:“小雪?” 他的聲音很溫柔,含著笑意,能讓人一時放下任何戒備。 小鼓包聳動幾下,從中鑽出一個小腦袋。 女孩理著齊耳短發,五官算是清秀,隻是太過於消瘦。她沒有看向季糖,而是看向季糖手裏的糖。 在孤兒院,有零食吃是件很難得的事。即使有,也不會分到她。 季糖笑眯眯地把糖放到女孩麵前。 女孩一把抓過糖,像小貓搶食似的放進自己枕頭底下。隨即,她向季糖抬起頭,淡聲問道:“你有見過我爸爸嗎?” “……” 看得出,女孩每遇到一個人,都會問爸爸去哪了。 他沒有迴答對方,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麽那麽想見他?” “他和我約好的。等他下班後,帶我去玩。” 女孩坐起來,有點懊惱地撓撓腦袋:“可是,他一直沒下班。我一直在等,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這次沒人和她說爸爸早已死去,她也沒有發病。她像一個普通家的孩子,似乎就在埋怨爸爸下班晚了一點。 季糖身形微顫,抬起手,摸摸女孩柔軟的短發:“你爸爸會迴來的。你在等他,是想讓他帶你去哪嗎?” 女孩使勁地點點頭,麻木的表情多出點喜色。似乎因為找到一個人願意傾聽她的話而高興。 以前每一次她向別人問爸爸去哪了,別人都會說她是瘋子。 她的聲音還未發育,有點小奶音的意味。 “爸爸答應我讓我帶她去遊樂園。那座遊樂園裏有一棟很大的城堡,我可以在裏麵當公主。” 她說著說著,眯起眼笑起來,笑聲特別清脆。 她的記憶迴到三歲,徹底迴想起三歲的一切,並認為自己正處在三歲的時光中。有爸爸,有媽媽。 女孩並不知道。時間早已過去好幾年,她的雙親早已不在。 “當公主?”季糖愣住。 女孩:“嗯。” 季糖沒有戳破對方過於夢幻的想法,而是笑著點點頭:“好,我支持你。” 女孩沒有因為季糖的安撫而高興,她低下頭,悶哼醫生:“可是,爸爸並沒有迴來陪我去遊樂園。我等了很久。等他迴來,我一定要罰他給我買十根棉花糖!” 可哪怕她再用一百根棉花糖,也換不迴父親諾言的實現,永遠都不會了。 隻有她依舊在等待著。即便父親再也不會下班,她再也不會成為公主。 季糖無奈地揚起唇角,柔聲道:“好,我陪你等他。等到他迴來讓你成為公主為止。” 女孩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許下這樣的承諾。 她猛地愣住,瑩潤的眼眸泛起點點星光,臉頰微紅,她伸出指頭:“拉鉤上吊,不許說謊,誰說謊誰就是小狗。” 季糖和她拉鉤。 如果換作一般人,並不敢對一個父親真正死去的女孩許下這樣的承諾。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但季糖的目的,就是讓她等到爸爸。 她的爸爸,也在等她。 季糖的手機突然震動一下,女孩的爸爸迴複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