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陸枕書眼看著陸桓意兩眼逐漸失去了神采,連忙蹲到他麵前仔細查看起來,尹燭不知所措地將人抱進懷裏,看著陸枕書替他檢查身體。“別……操,”陸桓意突然迴過神,瞪大眼睛推了尹燭一把,“沒死都被你勒死了!”“你剛才怎麽了?!”尹燭用更大的聲音吼了迴去。陸桓意被他吼得一愣,緊接著看見了尹燭顯然有些發紅的眼圈,下唇被咬得有些發腫了,不知道破了沒有,但眼底沒有蓄起淚水。“我……”陸桓意迴頭看了眼夜江,一頭紮進了尹燭懷裏,拍著他的背,“我沒事,別怕。”“我想過他已經死了,”尹燭的聲音有點兒哽咽,“但是看見他的屍體我還是……”還是有點兒接受不了。陸桓意沒讓他把話說完,一下一下拍著尹燭的背,在場的師兄們恨不得摸出瓜子兒來嗑了,跟看什麽愛情韓劇一樣令人上頭。好不容易將尹燭安撫下來了,陸桓意走到九韶麵前,蹲下來,牽起她的手,在掌心畫著什麽圖案。“我剛才看見夜江了,他讓我給你帶幾句話,”陸桓意的指尖很溫暖,九韶稍稍抬起頭,看著他,“他說:‘謝謝你這麽多年一直守著我,辛苦你了,沒有人會責怪你的……小九,這次便和我一同去吧。’”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九韶猛地抬起頭,陸桓意在她掌心畫著的圖案的手指也停了下來,那是一朵將花瓣完全舒展開的櫻花。恍惚間仿佛迴到了數千年前,夜江揣著手自天宮往下飛去,身後悄悄跟著的露了身形小仙童噘著嘴問道:“大人又要去哪裏?又不帶我去嗎?”“小九聽話,”夜江迴過頭,看清身後跟著的是誰後笑嘻嘻地從袖中摸出一盒點心遞給她,“我要去辦正事。”“什麽正事神神秘秘的,”九韶將點心接過來揣好,“不能帶我去嗎?”“下次吧。”夜江說。“您總說下次。”九韶固執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才妥協地歎了口氣,往迴飛去之前留下一句,“那您下次一定帶我去啊。”夜江總是笑著點點頭,下一次又隨意找個借口糊弄過去。下次一定要悄悄跟著過去。九韶是這樣想的。可未曾想過那一日之後夜江便沒有再迴來過,不多時,四方神君中的白虎便來了宮中,將一眾宮人仙童帶走,九韶趁亂逃了出來,卻隻得到了夜江仙君違反天條,已被處死的消息。如果那一日她固執地跟過去了會怎麽樣?雖說不能保證夜江一定存活,但她若以命相拚,夜江說不定能逃走。……不是說不定,如果她跟過去了,夜江一定能逃走。天庭對逃脫的九韶進行了近千年的追捕,不斷的躲藏中,淤泥深處那一點兒執念惡化腐爛,吞噬了她整顆心神。仙家就算魂死,身體也不那麽容易腐爛,九韶與莊潮一同將夜江的屍體搶出來放入冰棺中,又尋了千年,才尋到夜江散落在世間的一魂一魄。莊潮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發現九韶不正常的了,或許是在僥幸找迴一魂一魄之後,九韶總喃喃念叨著要複活夜江,要他重新活過來,自己守著他,不再讓他去做那些傷及性命的事了。可起死迴生本就是有逆天道,更何況天帝要處死的人,哪是這麽容易複活的。兜兜轉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九韶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為什麽要複活夜江了。隻記得無數輾轉的夜晚,朦朧的夢中,膨脹發酵的痛楚攪得她不得安寧。而今日夜江卻借他人之口,叫她同他一起去。去就去吧。九韶盯著掌心裏,陸桓意指尖畫過後留下的一道淺淺的粉色的櫻花印記,想笑,眼淚卻搶先落了下來。“我要死了,”九韶仰起頭,看著莊潮,眼淚止不住地流,“就放我在這兒守著他吧。”莊潮含糊地應了一聲,猶豫了片刻,還是將九韶抱了起來,緩緩放進冰棺中。那冰棺大得厲害,竟剛好躺下兩人。“你方才衝上去不是想替我奪鱗片吧?”九韶抓著莊潮的領口,喃語了一句。“嗯,我知道他一定會拔劍和我打起來,”莊潮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不過是想和他最後痛快地打上一架當做告別罷了,還想著他給我留下什麽傷口讓我時時刻刻看見傷疤都能想起他,沒想到他卻不肯傷我。”“明明削掉了你好多的毛。”九韶笑了笑,“我都看見了。”莊潮低頭看著她快速褪去血色的唇瓣,也笑了起來,“嗯,掉了好多的毛。”兩個人低語了什麽沒有人能聽見,隻知道沒過多久,九韶便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她像是卸去了沉重已久的枷鎖,安心地躺在夜江身邊,直到唿吸停頓下來的最後一秒,洞穴忽然晃動起來,莊潮鬆開九韶的手,彎腰將掉在地上的鱗片撿起來遞還給陸桓意,快速道:“這裏是用九韶的法術撐起來的,她死了,洞穴也會坍塌,我們先出去。”說完後快步朝著前方跑了出去,身後的一眾道士愣了一瞬,便跟著往外跑了。“他們呢?”尹燭還站在遠處,“不帶走嗎?”陸桓意看了眼冰棺裏躺著的兩個人,歎了口氣,“讓他們在這裏吧,待了這麽多年,也算是他們的家。”尹燭愣了會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抓起陸桓意往外跑去。外頭的積雪沒有融化的景象,空氣無比的新鮮,樹枝上不知道是哪來的小妖怪震驚地看著一群道士從裏麵跑出來,一邊念叨著死定了死定了一邊呆若木雞。但一行人看都沒往樹上看一眼。“這事兒就這麽結束了吧,”一個師兄說道,“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人想要歲歲的血,也不會想著法兒要尹先生的鱗片了。”“結束了。”莊潮看著他,“不會再有了,夜江死後沒過多久,天帝同意釋放鳴蛇,你們也不用擔心尹燭身份敗露之後天庭的人找你們的麻煩。”“那你呢?”陸枕書看著莊潮,一字一頓道,“你呢?”“得帶迴去吧,”另外一個師弟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家大師兄,“師父要我們捉他們倆迴去,如今死了一個,我們總得帶一個迴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