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見了雪原上的那個人,身後一隻威風凜凜的白虎,表情似乎十分悲傷。“會遭來災禍,於人間,於你,都是如此。”不能變迴原型。他身為一隻妖怪活了上千年,躲在妖界與人界,常年不見晴天,雪原覆蓋萬裏的縫隙之間藏匿著,從未見過自己原本的樣子。從蛋裏出來時就被那人強行點化,成了個小娃娃,再大一些妖力控製不住,皮膚上有鱗片若隱若現,他才知道自己鱗片的顏色。就連臨走之前,那個人也在自己身上落了一道符,封住他的本體千百年,他的身體隻能半化為妖。眼前有什麽閃了過來,隨後定住身形,氣衝衝地瞪著自己,尹燭一愣,耳邊頓時清淨下來,尾巴又甩了一次,不再擺動了。“認識我嗎?”陸桓意喘著粗氣問他。尹燭眯了下眼睛沒有答話,血液再次在皮下翻湧,他一瞪眼睛,背後的金光正要淡去似乎要顯現出翅膀真正的形狀,手上驟然燃出一團火,他握緊拳,帶著火的拳頭直接朝著陸桓意打了過來。我操!陸桓意愣都沒愣一下,翻身握住劍柄在下落途中擋住了那一拳,火焰立刻綻開包裹住他,他的衣物和頭發沒有一處燃燒起來,渾身卻有被高溫烤著一般無法言喻的痛感。“尹燭!”陸桓意大吼一聲,身體的失重感讓他無法全力抵擋尹燭的攻擊,額頭上滲出汗來,疼痛也愈發難以忍耐。陸枕書連忙飛身過去救下陸桓意,找了處樹梢落下,陸桓意咳嗽不止,眼瞧著尹燭也落在了不遠處。“都別過來,”陸桓意把劍橫過來,在掌心劃出一道傷口,咬了下下唇忍住疼痛,又粗喘一口氣,“老子和他拚了!”“歲歲!”陸枕書伸手想拽住陸桓意,結果隻抓到了他的衣角,陸桓意忍著一身疼痛動作卻快得驚人,察覺到衣角被陸枕書拽住了,他幹脆兩手一甩把外套脫給了陸枕書。“你別去拉了,我們看著點兒,不出人命就行,”陸樸懷帶著一行人落了地,抬頭衝著樹上的陸枕書喊,“人家小兩口的情趣你不懂。”“什麽情趣!那妖怪失了心智,傷到歲歲怎麽辦!”陸枕書皺著眉低喝一聲,又要往陸桓意那邊跑,結果等他跑到之後,是看出了點兒不對的地方。陸桓意天賦過人,又能以血做法術媒介打傷害,大概是劃破手掌時劃得太深,出血量超大,直接在手中化出一把匕首,身型靈巧刺得飛快,竟將尹燭刺得連連後退,尹燭甚至一點兒法力都沒再用過,堪堪躲過陸桓意的匕首後也不還手,就等陸桓意打。兩個人打鬥的聲音在一片空地中尤為突兀,陸樸懷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把瓜子,走過來用手肘捅了下陸枕書,“嗑嗎?”陸桓意也看出來尹燭根本就沒在和他打了。但越是這樣越是火大,他幹脆把匕首往空中一丟,泛著血光的匕首又變成無數顆細小的血珠,隨著陸桓意衝尹燭衝過去的動作齊齊朝著尹燭襲去,尹燭幹脆就站穩不動了,閉上眼,耳畔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那是陸桓意催動自己的血,將它們引爆後發出來的聲音。奇怪的是尹燭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雖然自己皮很厚,但也沒厚到受到攻擊完全沒感覺的程度。他睜開眼睛,看見陸桓意站在不遠處,周遭是血球炸開後激起的一片霧似的雪,模糊得他有點兒看不清陸桓意的臉。“清醒了麽?”陸桓意站在那兒,氣還沒喘勻。清醒了。從陸枕書把陸桓意救走的時候就清醒甚至更早,他知道眼前的人是陸桓意,但無法停下自己的動作,隻能讓那些火焰去傷害他,那些力量完全不受他的控製,瞧見陸桓意就噴發而出一般朝他湧去。他隻能勉強讓那些火焰不去傷害到陸桓意的生命,但無法長時間的保證在火團內的陸桓意不受一點兒傷。還好陸枕書把他救走了。等他能控製自己了,便不再和陸桓意打了,不管陸桓意怎麽打他都不動手。陸桓意等了會兒,沒等到尹燭說話,便深吸一口氣,快步走上來一把攥起尹燭的衣領,直接把人按到了地上,緊接著自己騎了上來,一手撐在身側一手攥著他的衣領,道,“想做的事,想說的話,要在能說的時候說清楚,不能等以後沒有機會了再來後悔。”他頓了會兒,繼續道,“這是你和我說的。”“……嗯。”尹燭十分艱難地從喉嚨裏發出了這一個音。“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陸桓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在說了,“就他媽知道跑,有什麽事兒說出來能累死你嗎!累得死你嗎!會他媽浪費你生命中寶貴的一分鍾嗎!”又開始一口一個他媽了。尹燭抽空想了一下,歎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陸桓意的臉。“他們要我殺了你,”他的聲音很啞,像是很久沒有開過口。說完這句他停了一會兒,直到周遭的雪又重新落下了,他才繼續說,“從我上次醒來之後,腦子裏一直記得,他們要我殺了你。”陸桓意愣了愣,似乎是在驚訝尹燭掌心從未有歸的低溫。“……所以我隻能遠離你,”尹燭有些困惑地歪了下腦袋,被攥著衣領使得他這個動作做得不是那麽順暢,“你為什麽要追過來?”那些聲音就像繞在身邊無法揮散的迷霧,尹燭躲不開他們,生怕哪天真的受了他們的控製,隻能躲開陸桓意。原本還能抑製住的殺意在半山腰與那個少女一站後再也抑製不能,若不是他及時飛走,指不定會對陸桓意做出什麽。可是陸桓意為什麽要追上來。萬一自己殺了他怎麽辦?漫長的餘生裏,哪怕他記不得陸桓意的臉了,夜半時分都要在一陣令人心驚的愧疚與悔恨中度過嗎?“我不追你我追誰,”陸桓意歎了口氣,“別人沒這麽好的命讓我去追啊。”“你不怕我殺了你麽?”尹燭看著他,“我很怕。”“怕個屁你怕,”陸桓意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不準怕。”“打完了啊?”一旁的陸樸懷終於嗑完了瓜子,把瓜子皮往兜裏一揣,拍拍手,“尹先生,跟我們迴去吧,我們師父有請。”尹燭盯著陸桓意,沒迴話。“請吧,”陸樸懷又說了一次,“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