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一路趕往城北關帝廟,不敢稍作停留,待到的關帝廟時已是初夜,四周一片寂靜。隻見關帝廟坐落於一個小土坡之上,遠處村野隱隱若現。他輕輕靠近關帝廟,細聽廟內動靜,卻並未聽見絲毫響動,便小心翼翼走進廟內。他進了廟用火石點燃隨身所帶的一小節蠟燭照亮了廟堂,隻見廟內徒有四壁,蛛網如織布滿灰塵,隻有關二爺金身手拄青龍偃月刀,煞是威嚴。再仔細打探,忽見關帝像前尤有一堆灰燼,細察仍有餘溫未散。

    李玖心道:“這定是獨臂神偷剛剛生的火,看來入夜後他又到城裏作案去了,我且在此守株待兔等他迴來!”

    想罷,他到關二爺金身背後坐了下來,等神偷迴來。約莫半個時辰,他甚覺幹等無味,獨自一人在這荒郊野外頗覺寂寞,不由得想起雪兒,不知他們到了哪裏了,情況又如何?他信步走出關帝廟向西漫步而去。不覺已來到一裏之外的荒草坡,他坐了下來遙望繁星點點,心中感慨良多,歎道:“慢慢宇宙之中,唯日月星辰亙古不變,而人事時常變化,人人皆你爭我奪,著實無意!”

    思緒良久,忽然想起懷中竹笛,取出便吹奏起那首《江湖夢》聊以排解憂愁、寂寞。

    一曲未盡,忽覺身後有腳踏草聲窸窸窣窣,他道是有人來襲,倏地一招“迴頭是岸”將竹笛直刺出去。隻聽“哎喲”一聲大叫,卻是個女孩兒聲音,酷似寒雪。

    他猛然迴首一看果真寒雪,詫異道:“雪兒,你怎麽來了?”

    寒雪嗔道:“人家一來你便使出狠招來刺我!”

    李玖甚是憐惜,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你?”

    “沒事才怪呢!”寒雪嬌怒道:“幸好隻是竹笛,若是劈月刀我這條胳膊怕早已被你砍下了!”

    他既愧疚又心疼,上前慰道:“傷到哪裏了?讓我看看!”

    寒雪噘著小嘴扭過身去不理睬他,顯是生他的氣。

    他見寒雪右手按住左肩,知是刺中了此處,輕撫她肩頭語帶憐惜輕聲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疼嗎?”

    寒雪默默無語,此時李玖輕撫她香肩,直覺股股暖流沁入她的身體,早已不覺疼痛,隻覺到他無限的柔情與憐惜。

    那日,李玖先行一步至開封尋寶刀,她與江俊、蕭櫻一道隨後也趕往京城。到了京城後四處打探卻不見李玖蹤影,經多方打聽方知前夜有人夜闖晉王府,不為金銀財寶也不為行刺,料之必是李玖,隻是不知他有沒有取迴劈月刀。若取迴了劈月刀按理應當在京城等他們才是,然卻四處尋他不得,他也未留下任何暗示。

    寒雪心中疑道:“難道是突生變故,劈月刀還未到手?那又到哪裏去尋劈月刀下落了?好個玖哥,也不留下個暗記!”

    他們在京城逗留數日仍尋他不得,寒雪便要到別處去找,留下江、蕭二人在京城,自己獨自南下尋找李玖。而李玖原本打算先來宋州取迴寶刀後再迴東京與他們會合,誰知寶刀至今仍下落不明。寒雪還未到宋州城便已天色大黑,想先入城尋個落腳處,待明日在去尋找李玖。忽然聞聽遠處隱約似有笛聲嫋嫋傳來,再細聽正是那日在嵩山聽到的那首《江湖夢》,不禁欣喜萬分。

    她心花怒放,心想:“定是玖哥!”想罷便循聲而來。

    她天性好玩,原想跟他開個玩笑,卻不料被他發現誤認為是奸人偷襲,險些釀成大禍。

    他二人數日未見卻已如隔三秋,在此相逢不禁十分歡喜,頓時你儂我儂情意綿綿。他倆相依相偎,有著說不完的相思訴不完的衷情。

    不覺天已微亮,李玖料想獨臂神偷也應該迴到關帝廟了,便輕推寒雪將她叫醒,迴關帝廟去尋獨臂神偷。將近關帝廟時,他二人悄悄靠近上去,以免驚跑了神偷。輕輕跨入廟門,二人一看眼前情景不禁驚呆了。隻見關帝像前橫臥著一具屍體,觀其長相十分怪異且缺少左臂,正是獨臂神偷。

    李玖懊悔不已,自責道:“我怎麽如此粗心大意,若早來一步何至於此?”

    寒雪勸慰道:“玖哥不要自責了,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他將神偷屍首翻了過來,隻見其胸口有一刀痕,鮮血染紅了衣服,顯是一刀斃命。他輕輕掀開神偷胸前衣襟,突然驚道:“劈月刀!”

    寒雪聞聽亦驚,問道:“劈月刀?在哪裏?”

    李玖道:“他胸口的傷口是劈月刀所致,而且是一刀穿心立刻致命!”

    她上前一看果然是刀傷,疑道:“你怎麽知道是劈月刀所致?”

    他道:“我手中的這柄刀是生叔仿照劈月刀所鑄,不管大小尺寸、厚薄,還是紋飾雕刻皆與真正的劈月刀無二致!”

    寒雪道:“如此說來,劈月刀原本在神偷手中,有人先來一步奪刀後殺人滅口!”

    李玖沉吟片刻,道:“他十年前便已盜的劈月刀,江湖中高手比比皆是,憑他無功恐難以藏至今日!”

    寒雪略凝神,忽道:“會不會是劈月刀根本就不在他手中,當年他盜得寶刀後便出手給了別人。今日,執刀人怕他露了劈月刀下落便將他殺了滅口?如若如此,隻怕此人已知道你在尋找劈月刀,不知此人是誰?”

    “哎,看來再想查到劈月刀的下落恐難上加難了!”李玖甚是灰心,長長地歎了口氣。

    寒雪道:“我看未必!江湖傳聞獨臂神偷常將盜來的寶物銷贓後再從買家手中盜迴,然後再次轉手他人。他能夠活到今日也算他命大。他雖空空之技當今武林無人能及,但武功卻是稀鬆平常,若不是有一身絕世輕功隻怕早已為仇人所殺,何以至今日才……”

    李玖道:“不管怎樣,殺他之人必定知道我在尋找劈月刀!他會是誰呢?”他甚是犯愁,不知下一步該如何去追查寶刀下落。

    寒雪思考良久,道:“此人定是早已盯上了你我,一路跟蹤而來!對了,你還記得那天夜裏的那個黑衣人嗎?”

    李玖驚道:“難道是他?”

    她未肯定也未否定,隻道:“還有,那夜在樹林中他無功在你之上卻並未為難於你!再者,那日遭遇天狼幫,出手相助之人也是蒙著麵!”

    “他們會是一人麽?”李玖疑惑不解,道:“若是,為何又出手相助?”

    “這還不簡單!”她淡定自若地道:“他之所以不對你下手,甚而出手相救隻是為了拋磚引玉,借你引出真正的劈月寶刀!”

    李玖恍然道:“原來竟是我自己幫著他尋到了劈月刀!”

    他懊惱不已,原想早日尋迴失落多年的祖傳劈月寶刀,報了殺父滅門之仇再投奔南唐。這下可好,自己一時疏忽露了行蹤,給奸人以可趁之隙奪走了寶刀,更重要的是再次失去了寶刀蹤跡。

    忽然,寒雪叫道:“這兒有字,玖哥快來看!”

    他彎下腰一看,果見神偷屍首邊有一“艸”字,想必是他臨死時用手指蘸了血想要些下什麽,未寫完便斷了氣。

    李玖疑惑道:“他想寫什麽字呢?隻可惜未寫完!”

    寒雪突然又驚叫道:“快看,他手中有東西!”

    隻見獨臂神偷右手中食指伸出,其餘四指卻緊緊攥著什麽東西。李玖用力掰開他手指,卻見是個已沾滿血漬的令牌,細看竟是黑蛇令。

    他奇道:“黑蛇令?原來是黑蛇幫所為!”他心中甚喜,又有了劈月刀的線索,真是失而複得。

    寒雪卻道:“黑蛇幫遠在鳳翔府,而鳳翔府距此足有千裏,何以千裏迢迢來至宋州?”

    李玖道:“江湖之中對劈月刀垂涎三尺之人大有人在!馮萬全若想奪取寶刀又何懼千裏萬裏?”

    “你說得有些道理,但我有一事不明!”寒雪不解道:“那日從馮萬全與你交手來看,他武功平平又何以能千裏追蹤而一直未被發覺?若我猜得不錯,今日殺人奪刀定與蒙麵黑衣人有關,但馮萬全武功與黑衣人相較卻有天壤之別!”

    她百思不得其解,李玖也想不出所以然來,道:“不管如何,黑蛇幫脫不了幹係,我看還得再走一趟黑蛇幫!”

    除此之外也確無他法,現在唯一的線索便是黑蛇令,他倆隻得快馬加鞭徑向鳳翔府疾馳而去。不一日已至鳳翔府黑蛇幫,見黑蛇幫大門洞開,走進一看卻見裏麵一片狼藉。黑蛇幫內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其狀慘不忍睹。

    玖雪二人被眼前情景驚呆了,心道:“又是晚來了一步!”

    李玖仔細察看,發現所有屍身上都是刀傷,再細看卻都是劈月刀所致。他倆再至大廳,裏麵也是一片雜亂,桌翻椅斜。忽見地上倒臥著一具屍體,麵部朝下,左臂已然被砍斷,手臂摔落於一旁,背心正中致命一刀。從其衣著佩飾來看,應該就是馮萬全。他上前將其翻轉過來,果真是馮萬全沒錯。隻見他麵部扭曲,雙眼暴突,顯是死前極其痛苦

    正在此時,忽地一女子從後直撲了過來,手中匕首直刺李玖。他聞聽身後忽有異動,猛地轉身避讓,那女子撲了個空。他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馮萬全遺孀唐言姝。隻見她已蓬頭亂發目露驚懼,似發瘋一般抓著匕首又向他刺來。李玖一閃身,她又撲了個空,待要轉身再刺,已為他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她雖再不能動彈,口中卻大叫不已,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李玖不知她為何如此仇恨自己,不解地問道:“唐夫人,你冷靜點!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是誰幹的?”

    唐言姝依然大叫道:“不要再裝了,別以為你蒙了麵我就認不得你。快放開我,我要殺了你…。。”

    寒雪、李玖皆不解其意,又問道:“唐夫人,你說什麽?什麽蒙麵人?”

    唐言姝怒道:“我雖沒看見你的臉,可你手中的這把刀我卻認得!我夫雖想得到你的寶刀,但卻並未把你怎樣,你卻殺了他還滅了整個黑蛇幫!殺了我吧,否則日後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她定是親眼看見了兇手殺死馮萬全滅了黑蛇幫,是以恨極兇手,恨不能喝其血吃其肉方覺痛快,但卻不能解其恨。玖雪二人到此也方明白過來,兇手以劈月刀將黑蛇幫上上下下殺得幹幹淨淨,隻剩唐言姝一人。兇手行兇時蒙麵,而隻留唐言姝一命,是以她一見李玖手中劈月刀就是殺死馮萬全的兇器便將他誤認作兇手,故而手握匕首衝出來發瘋似的與他拚命。

    李玖知道她誤會了自己,並不與她計較,見她如此慘狀頓生憐憫,道:“唐夫人,你認錯人了!殺死馮幫主的是另有其人,我手中這把劈月刀是仿製品,真正的劈月刀應該就在兇手的手中。”

    唐言姝當然知道他手中不是真正的劈月寶刀,但也不會相信遺失了十幾年的劈月寶刀已重現江湖。

    她恨恨地冷笑道:“還說是什麽‘西嶺狼俠’?敢做不敢當也配稱的什麽‘俠’麽?”

    寒雪憤憤地道:“你這女人真不知好歹,我倆一片好心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倒胡亂罵起人來。若不是見你可憐,本姑娘早已給你兩記耳光了!”

    唐言姝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未作聲。

    李玖沉思片刻又道:“唐夫人,在下一定會查出真兇以證明在下的清白!”說罷出手解開她身上穴道。

    唐言姝自知不是他二人對手,再動手也無異於以卵擊石自討沒趣,隻恨恨地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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