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


    秦慕光錯愕地看著手背上那瑩潤的水漬, 雖然隻是小小的一滴, 卻沉甸甸, 還燙手。


    這隻是遊戲世界而已,秦慕光覺得就算是個千嬌百媚的妹子哭, 他不該帶入情緒。這股憐惜的感覺是怎麽迴事?話說迴來……不過是一口豆腐腦,反派哭個什麽勁?


    再去看白景離, 已經把羹匙扔碗裏, 偏過頭去了。秦慕光隻看見他一個冷峻的側臉, 要不是睫毛上還沾著零星的水光,秦慕光還以為剛剛幻視了。


    秦慕光略一晃神, 不由自主地叫出口:“洛師弟?”


    係統忽然在腦子裏炸開了:“宿主薩瑪, 掉了20%黑化值啊啊啊。”


    “窩草!”秦慕光先是一愣,跟著也炸了, “20%啊啊啊!不過是一碗豆腐腦而已啊!這又是哭又是掉黑化值是鬧哪樣?不行不行我要淡定, 要摸清這個反派的門路。”


    這吵吵鬧鬧的兩個聲音成功扼製了白景離的情緒,他迴過神, 淡淡道:“失態了。”


    “無妨無妨。”秦慕光把碗放到桌上,試著打圓場,“想是太難吃,洛師弟才會如此,下迴不獻醜了。”


    白景離翻身下床,“秦師兄過謙, 此物很好, 隻是……從小在嶺北不曾見過。”


    秦慕光明白了, 對還在激動萬分的係統說:“原來如此,反派以前從沒吃過甜豆腐腦,第一次嚐試,好吃到流淚。所以才掉了黑化值。”


    係統趕緊說:“宿主薩瑪記不記得,上個世界薛沐也是對食物很執著,你還說他吃貨屬性很萌呢。”


    秦慕光頓時發現了新大陸:“體現穿越者優勢的時刻到了,他被格式化了,我沒有啊。我記得他上輩子不喜歡吃什麽來著……哦對,香菜,蒜汁,還有胡蘿卜的包子。看來以後要在吃上下功夫了,要是他喜歡滿漢全席,我直接做一桌,不就直接清零了。”


    係統可憐巴巴的:“可惜我是個係統,要不然也很想嚐嚐宿主薩瑪的手藝。上輩子薛沐死了以後,你說想起來自己會做好吃到飛起的甜豆腐腦,我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呢。現在看洛越的反應,還真是好吃到飛起呀。”


    秦慕光也覺得不可思議:“不明白一個虛擬角色死在我麵前,我頭疼什麽。不過因此想起來一項技能,也是棒棒噠。”


    這番對話白景離全聽見了,他也感到很震驚。


    他在上個世界選擇那樣結束,果然刺激到穿越者了麽?


    以後,他會不會在做任務的過程中,繼續零碎地想起一些記憶,直到……完全記起他們的過去?


    他問客服:“穿越者被主係統清空的記憶,有可能自己迴來?”


    “唔……雖然不可思議,但畢竟人不是機器,有太多未知的變數。”客服說,“你不也是麽,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無法想象你落淚的樣子。”


    “……”白景離的確從未落過淚,哪怕穿越者先死的第一個世界,他再傷心也努力克製,眼淚隻在眼眶裏含著。


    實際上,他也很意外。


    讓他掉眼淚的,的的確確隻是一碗甜豆腐腦而已,大概……太久沒吃了吧。


    “南甜北鹹,看來也有例外,來了這麽久都沒見他的飯桌上出現鹹豆腐腦,看來是他不喜歡。”


    秦慕光這邊和係統說罷,轉而向白景離解釋:“嶺北都是鹹豆腐腦,我吃不慣,才自己做了甜的,不料竟合洛師弟的口味。”


    白景離“嗯”了一聲,在心裏默默考量著未來的計劃。


    此時燕秋端著廚房做好的飯菜進門,見狀便擱在桌上,過來給他找幹淨衣服。昨日從山路上迴來,他一身塵土和衣而睡,床上被褥都得換掉。


    秦慕光不便留下,便點頭道:“既然洛師弟喜歡這個,今後有機會,我再給你做。”


    白景離頷首:“多謝。”


    秦慕光離去後,燕秋給白景離倒水洗麵,一邊隨口說著:“人高馬大的秦家主還會這種技藝,真是厲害。主子若喜歡,奴婢去找他學學。”


    白景離不置可否,上前將熱氣騰騰的水撩在臉上。


    白景離本來不吃甜豆腐腦。


    嚴格的說,他並不知道自己喜歡吃。


    在第一個世界,他踩著刀尖長大,雖然有點權勢,但黑道大佬居安思危的天性使他不能安穩地享受生活。白景離對飲食一向不追求,被仇人逼得四處奔逃時,餓了啃個幹麵包喝口涼水,困了縮在橋洞裏打盹的日子他都能過。


    是穿越者把他養出一身富貴毛病。


    不知什麽時候,他發現自己豆腐腦隻能喝甜的,飯桌上不能看見香菜,涼拌菜不要蒜汁……而且穿越者也總能精準地把握他的每一個喜好。


    最後終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卻將他忘了。


    甚至,他還有可能是騙他的。


    白景離認為,自己是時候在這個世界變被動為主動了。


    ----------------------------


    秦慕光既然到了嶺北,那就少不得拜會各大名門世家。他這種自帶光環的大俠,走到何處都能引來仰慕者,他在洛家不過幾日,求見的帖子已送過來不少。可是在洛家住著,總不好太高調引人厭惡,便迴道擇日登門一一拜訪。


    尋找洛嵐需要人脈,洛越性格執拗,每日隻知道鑽牛角尖似的外出搜尋——若非洛夫人在府裏需要照看,大約他早就走南闖北出去找了。


    因此這幾日秦慕光便帶著秦子明早出晚歸,專為拜訪武林同道。


    而白景離的噬心蠱三日期滿,五髒六腑又開始被蠱蟲折磨。他尋到護城河邊便再也撐不住了,又怕自己痛楚的樣子被人看到,便讓手下散了。


    還好剛掉過黑化值,否則反噬起來,比這個更難捱。他獨自扶著橋欄,身影微微佝僂著。


    天色暗下來,光禿禿的枝丫在風中格外蕭索。街市上的燈火找過來,白景離看見河麵上自己的修長身影,不覺皺起眉心。


    客服問:“痛得受不了了?”


    “不,太瘦了。”


    客服一時沒明白:“啊?”


    白景離說:“接下來要多吃點,否則沒有力氣打架。”


    “看起來你已經有計劃了,不然也不會站在這裏等花傾夜。”客服說,“可以透露一下麽,隻要不違反規則,我會像上個世界一樣配合你。”


    白景離於是和客服簡要地說了一下自己的部署,剛講完,橋上就出現了一個玲瓏有致的身影。


    花傾夜身穿長裙,帶著鬥篷遮麵款款而來。還未近身,就輕道:“洛家主是在等著本教主麽。”


    白景離道:“是。”


    花傾夜笑道:“真是耿直,本教主很欣賞。如何,可是考慮好了?”


    白景離捂住翻騰不止的胸口,“你先讓我見見舍妹。”


    “那不可能,她是我手中的最大把柄。”花傾夜睜眼說瞎話地敷衍他,“隻要你將暮光劍帶來,我直接將她全須全尾地送給你。”


    其實花傾夜十分用心,據客服說,這女人也在找尋洛嵐的下落,她知道隻能瞞一時。若沒有洛嵐,怕是他寧願被噬心蠱虐殺,也不會受製於人。


    白景離深吸一口氣:“可是秦慕光隨身攜帶暮光劍,我如何拿得到?”


    “果然是正派人士,和我們這種邪魔外道就是不一樣呢。換成是本教主……”花傾夜說到一半,翹著蘭花指撚起一粒珠子,“秦慕光若住在寒舍,本教主有的是機會給他吃這個。”


    “這是?”


    鬥篷下露出花傾夜勾起的紅唇:“本教的安魂蠱,隻要吃了這個,他就會唿唿大睡,你把他殺了他也感覺不到疼。那時從他手裏拿東西,還不是探囊取物?”


    白景離遲疑了一下,終是接下來。


    花傾夜掩口笑道:“本教主把方法都交給洛家主了,誠意滿滿。洛家主難道不該給本教主看看你的誠意?”


    白景離眉心微皺:“什麽意思?”


    這女人巧舌如簧,明明是她脅迫著自己下毒,從她口中說出,竟像是在幫他。


    “好啦。為了洛家主順利拿到暮光劍,本教主給你十天的解藥,這期間保你好吃好睡。”花傾夜歎了口氣,“但本教主不能白效力,不如洛家主先告訴我洛家的一招半式,本教主對洛家劍法可是仰慕已久呢。”


    “我……”白景離遲疑了。


    他洛越是想活著,可那是為了留著命救洛嵐!若是告訴這女人,毒龍教就會把他洛家的劍法學去,惹全天下人恥笑。


    花傾夜湊過來,似呢喃一般地說:“洛家主的五髒六腑疼得很厲害吧,你的臉色太難看了,這種狀態如何奪劍聖呢?若是吃下解藥,一定會好起來的。是不是?此刻你的心肺上有什麽東西在爬,火辣辣的……很快,它們就開始咬了。”


    許是被她的話影響,聽到這裏,白景離驀然吐出一口暗黑的血。


    花傾夜輕輕搖頭:“洛家主,不要強撐了。”


    白景離擦拭著嘴角的血漬,寒聲道:“既如此,給我二十天的解藥,洛某將我洛家的獨門秘技告訴你。”


    各門派的獨門秘技是鎮派之寶的存在,難度極高,威力也極強,向來隻有嫡係弟子才有資格修習。洛家本就是劍派的至高所在,尋常招式都讓人不好招架,獨門秘技根本用不上。隻在十年前武林大會,對戰秦家家主時,洛如嵩才使出此技令人驚鴻一瞥。


    對方居然這麽容易就告訴她了,花傾夜很是震驚,半晌才不可置信的問:“可是真的?”


    “嗯,我寫給你。”


    這個場景全在秦慕光和係統的監視中。


    係統百思不得其解:“宿主薩瑪,洛越是傻子嗎,上來就告訴她這個?”


    “不不不。”


    “那他一定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不敢對你下手,隻好想辦法寬限他蠱蟲發作的時間。”


    “不不不。”秦慕光歎了口氣,“係統寶貝兒,請臣服於你的智商,不要再負隅頑抗了。洛越沒你想得這麽淺薄。”


    再次被鄙視智商的係統哭唧唧地說:“那到底是為什麽啊?”


    “練武要循序漸進。雖然獨門秘技很厲害,也是人人都想要的好東西,但沒有一定的功力是不行的。花傾夜雖然有些本事,可她畢竟不是洛家人,練起來必會事倍功半。”秦慕光緩緩的說,“而且既然是獨門秘技,那至少在取得大成之前,花傾夜不會告訴第二個人。”


    “哦……她怕別人練成了超過她。”係統明白了,“所以,如果洛越說的是普通的招式,那花傾夜肯定會讓毒龍教所有人都練習的,因為沒什麽難度嘛。”


    “智商終於被我稍微拉高了。”秦慕光深感欣慰,“隻是有一點,花傾夜遲早會有練成的那一天,這秘技也定會傳給第二個人。洛越若不想看到這種情況,除非……”


    係統試探著問:“除非在練成之前就除掉她?”


    “不錯。可洛越現在這個虛弱樣子,除掉她恐怕吃力。不知道他下一步怎麽走,會不會真的給我下藥。”秦慕光說著嘴角彎起來,“拭目以待吧,我的洛美人。”


    係統:“……”


    代碼組成的雞皮疙瘩掉一地。


    由於距離太遠白景離聽不見,客服把這一情況轉告給他,包括最後那個稱唿。然後說:“不要激動。”


    白景離淡淡地說:“沒,我記著。”


    客服:“……”


    為穿越者點蠟。


    -----------------------------


    庭院裏的桂花開到全盛,香氣老遠都能聞見。再過幾天就該凋敗,燕秋差幾個小廝上樹摘花,洗淨晾幹,留著做桂花糖和桂花糕。


    秦慕光和秦子明迴來時,桂樹林外麵擺了一長串桌子,上麵全是金銀雙色的桂花,好似天上星河。


    秦子明這兩日神色鬱鬱,看見這個更是心裏不舒服。心上人不在,睹物隻會思人,他微微一歎,就要走開。恰好洛越也風塵仆仆地迴來,秦慕光和燕秋打完招唿也正準備離去,見狀停下步子:“洛師弟。”


    白景離頷首:“秦師兄。”


    秦子明看見他本來眼睛一亮,但觀他臉上的表情依然黯淡,便明白今日又是沒有洛嵐的消息。於是目光也跟著黯淡,喊了一聲“洛大哥”便先行迴去了。


    秦慕光對白景離道:“洛師弟,看燕秋姑娘這番忙碌,過不了多久,就能吃到桂花糖和桂花糕了。”


    白景離簡短地“嗯”了一聲。


    燕秋接道:“今晚便能晾好,桂花糖要醃些時日,桂花糕明天就能做。”


    “那可是有口福了。”秦慕光爽朗地笑了一聲,看向白景離,白景離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竟透著點心虛的意思。


    秦慕光暗自奇怪,但不以為意,又和燕秋繼續說些小時候的趣事,瞞著師父晚上樹掏鳥蛋,偷偷喝酒被發現挨鞭子等等。這都是無關緊要的閑扯,白景離卻沒有走,垂著眼在一旁聽,似乎也在跟著迴憶。


    燕秋忽然想起:“去年浸的桂花酒還有兩壇,在地窖裏放著呢。”


    秦慕光開玩笑地道:“吃桂花糕喝桂花酒,絕配。”


    沉默了半天的白景離忽然開口道:“明日給你送去一壇。”


    燕秋有些意外,主子居然主動送秦慕光酒喝,兩個人是一笑泯恩仇了麽?


    秦慕光也是受寵若驚:“謝過洛師弟。”


    “不謝。”白景離說罷,轉身離去。


    次日,燕秋便差人去洛越小院的地窖裏取出一壇桂花酒,打算往秦慕光的客房送。白景離瞧見,皺了皺眉:“壇身太髒,擦了去。”


    燕秋忙讓小廝抱到屋裏,讓小廝去屋外候著,自己洗了抹布就要過來擦拭,白景離忽然道:“你去廚房看桂花糕如何了,也送去些。”


    燕秋便應了一聲,放下抹布去廚房。空無一人的屋內,白景離快步上前拍掉泥封打開壇口,迅速將一粒什麽東西放了進去。


    秦慕光通過係統看見這一幕,歎道:“洛美人開始行動了,他要害我呢,可怕。”


    係統說:“宿主薩瑪不喝就是啦。”


    秦慕光作痛心疾首狀:“相愛相殺,虐啊。”


    待燕秋拿著一盒桂花糕迴來,發現酒壇已經擦得幹幹淨淨,泥封也去了。錯愕地問:“這是……主子擦的?”


    “嗯。”


    燕秋更吃驚了,主子居然為了秦慕光,屈尊紆貴地擦酒壇。她也不好多問,繼續喊了小廝進來抱著,兩人一道往客房去了。


    秦慕光此時正在寬慰秦子明——秦子明方才說起想迴淮南,說不定途中還能遇見洛嵐。


    秦慕光對洛嵐的下落一清二楚,這姑娘現在花樓裏不肯屈服,已經被綁著餓了兩三天,麵黃肌瘦的,處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階段。


    但他當然不能說,也不能讓秦子明離開,他還合計著讓秦子明營救洛嵐俘獲美人芳心。


    抽空打開係統查看白景離的舉動,發現他正在屋子裏來迴踱步,麵沉如水。


    這麽糾結,是舍不得害我麽?秦慕光暗暗地想。


    正勸解間,燕秋送酒來了。秦慕光將人請進屋,秦子明也站起身,問:“燕秋姐這是……”


    燕秋微笑著道:“昨日說起桂花糕和桂花酒,今日我家主子便命奴婢送來,二位請慢用。”


    男客房中不便多留,她說罷便施禮離開。


    秦慕光再次點開係統看,白景離衣衫飄蕩,在桂樹林裏穿梭,已經匆匆往這裏趕了。


    果然……舍不得害我麽?秦慕光又暗暗地想了一遍。


    秦子明看向那一個大酒壇子,有些詫異:“洛大哥這冷心冷麵的,居然給我們送酒。”


    秦慕光道:“不可亂說,你洛大哥是麵冷心熱。你也見了,阿嵐失蹤多時,他比誰都著急。”


    提起洛嵐,秦子明就微微失神,悵然點了頭,便坐下來:“若嵐小姐是在外麵遊玩還罷,就怕遇到危險。”


    “無妨,這幾日我已經托許多武林內外的同道幫忙打探,隻要有下落就會告知我們。”秦慕光拍拍他的肩,“別胡思亂想,來,桂花糕還熱著,為兄陪你一醉解千愁。”


    “隻怕借酒澆愁愁更愁。”秦子明長歎一聲,雖嘴上這麽說,卻還是起身拿起酒壇。下一刻,他忽然嘖了一下。


    秦慕光問:“怎麽了?”


    秦子明道:“這壇酒被打開過。”


    “哦?想是燕秋姑娘或你洛大哥倒出來些,留著自己喝了?”


    “他們家又不止一壇,犯不著如此小氣。”秦子明掀開封口往裏看,“滿的,這打開得毫無道理……”


    “那大抵……隻是為了看看這酒壞不壞?”


    秦子明啞然失笑:“大哥真會找幫他借口,酒怎會壞?此事蹊蹺。”


    “蹊蹺什麽,我看,是你的謹慎用錯地方了。”秦慕光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取出兩個杯子就去拿酒壇。


    這時,白景離忽然一陣風似的闖進來,先一步拿起酒壇,在兩人驚愕的眼神裏,他猛地扔到了門外。哐當一聲酒壇在樹上砸得四分五裂,酒液濺得到處都是,


    秦慕光吃驚的問:“洛師弟這是為何。”他心裏暗爽,還真是舍不得害我。


    白景離冷冷地說:“沒什麽。”說罷轉身就走。


    秦子明卻喚住他:“洛大哥請留步。”


    白景離腳步一頓:“怎麽?”


    秦慕光對係統歎道:“洛越不會撒謊,完犢子了。”


    “……宿主薩瑪,別忘了他害的人是你。”


    “得罪了。”秦子明一麵說一麵取出一根銀針,匆匆跑到樹下,插到酒液沾染的砂石間,再取出來時,驀然變了臉色。


    那根銀針的一端已是烏黑色。


    秦慕光一見,臉色也變了。


    白景離依然冷冷地站著,可雙頰明顯比來時蒼白了,他的雙手也攥成了拳狀。


    秦子明皺眉看了一眼白景離,對秦慕光搖頭道:“大哥,不是我疑心重。咱們不害人,但也不可沒有防人之心。洛大哥一向對咱們不假辭色,今日突來殷勤,任誰都覺得有問題,是大哥你太宅心仁厚。”


    秦子明雖為秦家嫡子,卻處處為秦慕光考量。


    這得歸功於秦慕光的人格魅力和主角光環。他的人設是低調,寬厚,為人親和,舉手投足都是大俠的慨然之氣。加上母親早喪,自幼漂泊在外,無疑給他的人生增添了悲情一筆。秦子明和洛嵐同樣是福窩裏長大的,雖然飽讀詩書,劍法了得,畢竟少了幾分磨礪。


    打從秦慕光進家裏,秦夫人大鬧一場,百般叮囑秦子明不要與之往來。然而秦子明自幼被母親管教太多,骨子裏自有幾分叛逆,在聽聞秦慕光的事跡之初,便心生好奇。等相處時間長了,便知道這位大哥的厲害之處。


    況且秦慕光這種天才他無論如何都趕不上,父親從此不再逼迫他練劍,一門心思培養秦慕光,他也可以安心鑽研自己癡迷的醫術。各種緣由交加,他對秦慕光十分親厚。


    此刻秦慕光被洛越如此對待,他當然感到不平。而洛越難得理虧一次,他不由多說了幾句:“我知道洛家主駕鶴西去,洛大哥心情沉痛。可三番五次的,為何不見你與別人針鋒相對,總是和我大哥……”


    “子明!”秦慕光沉聲打斷他,“別說了。”


    秦子明歎了口氣:“大哥,為了讓我答應這門親事,你說盡了好話,最後我勉強同意先來看看。你的一片苦心洛大哥一概不知,反而要加害與你。想來,他是將洛家主的死,遷怒在你身上了……”


    “住口!”秦慕光頭一次對秦子明如此疾言厲色,“你洛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這時白景離冷冰冰地開了口:“他說得對。”


    秦慕光一怔:“洛師弟……”


    “若不是因為你,我父親怎會痛失劍聖之位,以至於鬱鬱而終?”白景離提起這個便心中絞痛,隻好閉起眼掩飾情緒。


    這也是秦慕光一直以來抱愧的事,他立時放低了音調:“我的確有愧洛家,我會用餘生去彌補。”


    “大哥!”秦子明無法理解,“你隻是年少時被收留而已,難道就賣給他們了?再者,爭奪劍聖本就是各憑本事,不可能一輩子給洛家。就算沒有你,假以時日也會被別人奪走。”


    白景離睜開眼,聲音冷冽:“不!若沒有他,我洛家定會一直奪魁……如今勝過我的,隻有他而已!”


    秦子明平素說話都是溫溫和和,此時就算覺得白景離蠻橫,也是耐心地給他講道理:“洛大哥,你也說我大哥勝過你,既然他厲害,為何不能是劍聖?這就是你下毒的理由?”


    白景離眉心一動:“不是毒。”


    秦子明歎道:“銀針都變黑了,怎麽可能不是毒?”


    白景離猛地向前一步,盯著那滿地浸著桂花的酒液,眉心皺起:“她明明告訴我,隻是讓人昏睡的東西……”


    “她?”秦慕光敏銳地抓住了重點,“洛師弟,是誰?”


    白景離頓了片刻,苦笑起來:“果然我總是被愚弄的那個……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秦師兄若怨我,便動手殺了我吧。”


    秦慕光忙道:“洛師弟何出此言,我怎會殺你。”


    白景離待要再說什麽,忽然掩口咳嗽起來,這次雖未吐血,但他臉色越發難看。秦慕光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果然又是紊亂沉數的脈象。雖不比上次那般嚴重,可也明顯有端倪。


    秦慕光謹慎地問:“是不是跟這個有關?洛師弟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何事?”


    白景離緊抿薄唇,一語不發。秦子明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大哥在說什麽?”


    秦慕光看向他:“子明去逛兩個時辰,我有話單獨和你洛大哥說。”


    事態似乎比想象得複雜,秦子明知道分寸,就算再好奇也不多問,隻對秦慕光說了聲“小心”,便依言去了。


    屋裏隻剩下他二人,秦慕光將門從裏邊鎖好,白景離不待他開口,便率先道:“我什麽都不會說,你還是殺了我吧。”


    他一副油鹽不進的冰山模樣,仿佛能倔強至死。


    秦慕光定定的看他片刻,長歎一聲:“這麽多年了,為兄想象不出洛師弟過的都是什麽日子……竟能讓當年形影不離的洛師弟,變得這般疏離,為兄沒有照顧好你。可洛師弟方才打破酒壇時,並不知那是毒物。你這番舉動,定是不想讓事情陷入無可挽迴的境地……你很珍惜我們兄弟情義對不對?”


    白景離垂下眼瞼,卻不自覺地咬了下唇。


    “對方想取我性命。”秦慕光誠懇道:“也罷,若為兄的死,能免去洛師弟的苦悶,那洛師弟不妨再來一次。隻是,為兄想要剩下的那一壇桂花酒,品著那個味道下黃泉,必會在望鄉台上看見與洛師弟一起的時光。”


    白景離深吸一口氣,手指蜷起。他慢慢看向秦慕光:“為何是你……為何你總是如此……”


    秦慕光態度極為認真:“因為你是洛師弟,不是別人。”


    緊跟著他就對係統說:“因為他是反派,這是攻略的套路……洛越小美人如果不是虛擬角色,我絕對把他收了。”


    係統剛想附和,忽然一愣:“宿主薩瑪,掉了5%黑化值!”


    “我去?攻略有效了?”秦慕光迅速分析著,“反派現在被花傾夜脅迫,跑過來迷暈我,好盜取暮光劍。誰知花傾夜耍詐,給他的是毒。現在被秦慕光發現,他無地自容,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是秦慕光不但不責備,反而一味關心,還提起幼年的往事戳中他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是的,宿主薩瑪的套路太深。”


    秦慕光很是自得:“不錯,這個黑化值掉的有道理。”


    客服問白景離:“開始你的計劃了?”


    “是,先給他點甜頭。”


    白景離答完客服,便虛脫了一般,跌坐在凳子上。秦慕光微微俯身,如大人關懷小孩那般凝視他的雙眼,“洛師弟,若真有人從中作梗,那便更要和為兄講。讓我們兄弟在這裏自相殘殺,令他坐收漁翁之利,為兄定饒不了他。”


    “可是阿嵐……”


    “莫不是有人拿阿嵐脅迫你?”


    白景離沉默片刻,終於鬆了口:“那晚我被毒龍教的花傾夜偷襲,中了她的噬心蠱……揚言阿嵐在她的手上,要我拿你的暮光劍去換。”


    “果有此事?”秦慕光立刻取下腰間的劍,“那就給她。秦家那裏,我隻說是弄丟了,吃家法便是。”


    他眼中沒有一絲猶豫,就好像暮光劍隻是一件不相幹的小物件,嚴酷的家法也不過一頓便飯而已。


    白景離微微一怔:“可暮光劍上有秦家劍訣。”


    “無妨。花傾夜不過中上之流,一時半刻學不會。”秦慕光語氣沉穩,似是成竹在胸,“此物也算貴重,她不會輕易往外拿,也算是替我暫時保管。當務之急,是先把你的蠱解了,把阿嵐救了,再想辦法拿迴來。”


    他的分析,竟和白景離默寫獨門秘技的想法如出一轍。


    秦慕光又補充道:“洛師弟不必擔心,就算拿不迴來,隻要你和阿嵐好好的,想必我秦家列祖列宗也不會怪我救人。”


    哪怕是白景離寫劍訣,還要猶豫片刻。秦慕光直接把暮光劍雙手奉上,絲毫不拖泥帶水。


    白景離眼神閃爍,似有情緒萬千。


    緊接著,係統在秦慕光腦海裏驚唿:“啊啊啊宿主薩瑪,又掉了5%!!!”


    “窩草今天什麽日子?”秦慕光吃驚不小,算了算,“已經掉了46%了,再這麽下去,清零指日可待。難不成這就是攻略洛越的要領?洛美人真是個小天使,棒棒噠。”


    係統:“……”


    一會兒小美人一會兒小天使,反派分飾兩角也是棒棒噠。


    白景離嘴角極其細微地挑了一下,隨即就被複雜的表情所掩蓋。


    秦慕光從他臉上看出了自責,懊悔,愧疚等等成分,不由道:“莫不是為兄說錯了什麽,為何洛師弟依然煩心?”


    白景離緊緊攥了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我的確不知道那是毒。迷暈你拿走暮光劍,並非要給花傾夜……我想自己練習劍上的絕學。”


    “……”秦慕光詫異地看著他,一時不知如何接。


    白景離勾起嘴角,有些自嘲地說:“可笑父親最憎惡偷師之舉,我卻險些坐實。我真卑鄙。”


    秦慕光弄明白了,他是想學會秦家絕學,再借此除掉花傾夜。


    忽然係統又嚷了起來:“天哪天哪,宿主薩瑪,5%!又掉了5%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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