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積雪未化,雪光將前路照得清晰可見。清越的馬蹄疾馳聲中,東城門很快便到。


    此時城門早已關閉。隻守城的幾個兵卒見了徐進嶸一行,二話沒說立時便開了,點頭哈腰地目送了出去。想是他進來之時便已經打點過了。


    出了城外,駿馬更是放蹄而奔。淡梅耳邊隻聽得馬蹄聲夾著唿唿風聲。好在她穿得厚,本就罩了連帽鬥篷,又被徐進嶸的大毛氅給裹住,嚴嚴實實地隻露出雙眼睛,倒也沒覺得怎麽冷。隻是生平第一次坐這樣的高頭大馬,被顛得七葷八素,雖被身後伸過來的一隻胳膊緊緊攬住了腰,隻眼睛一看地,便覺得似要倒栽蔥地跌下去一般。這若真跌下去了,立馬要摔斷脖子,哪裏還敢逞qiáng,隻得閉了眼睛盡量靠著身後的人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是覺著身下一緩,馬慢慢停了下來,原來已到了埠頭。


    埠頭河邊停了十來艘大大小小的船,其中一艘大舫,船頭打了串紅紅的燈籠,映照出上麵的黑底“徐”字,邊上已經有兩個人立著在等候了。見岸邊人過來了,急忙拖著拴在埠頭上的纜繩將船靠近了,又搭上了以供行走的板道。


    徐進嶸下了馬,把淡梅抱了下來。


    淡梅雙腳著地站穩了,見自己已經被徐進嶸拎到了這裏,曉得這迴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心中沮喪不已。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伸手過來像是想扶她上船的樣子,哼了一聲,避開了去,自己微微提起了裙,小心地踩著板子過去,跳上了甲板,頭也未迴地朝艙屋裏進去。


    艙屋裏也燃了旺旺的火盆,點了燭火,剛推開門就覺一陣暖意。大約是前幾天早就備妥的那艘船。這船便和徐家的那座宅子一樣,看著除了比別的船要大些外,外觀極其普通,與別船無二,隻進去了,見地上鋪了花鳥紋氈毯,中間被一扇屏風隔開了,外麵起居,裏麵臥榻,空間雖不及平日住的屋子寬敞,隻各色陳設一應俱全,無一不是jing致之物。


    淡梅正打量著,覺著腳下一陣晃動,原來船已經離岸了,一時不備,打了個趔趄,眼見要撲倒在地了,身後伸過來一隻手,穩穩地托住了她胳膊。迴頭一看,徐進嶸已是下得艙來了。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吧。你的丫頭和箱籠之物明日會經另條船跟來,慧姐也是。你無須多想了。”


    徐進嶸一邊說著,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大氅,隨手丟在了一邊。


    淡梅見他神qing輕鬆,口氣篤定,一切全然在握的樣子,心中雖猶有些不服,隻也迴天無力了,隻得慢慢伸手脫去身上鬥篷,見他已是繞過了屏風,想是上榻了。


    淡梅慢慢跟著過去,剛繞過屏風,突然想了起來,叫道:“我的曉妝新!我的曉妝新還沒帶出來!”


    徐進嶸不知是被她的失聲大叫給嚇了一跳還是怎的,本已泛鬆的表qing又有些繃了起來。


    “你滿腦子就曉得你那曉妝新,到此刻還念念不忘。什麽時候把這心思轉一半在別的上頭,也不至於……”話說一半,便消了聲。


    淡梅沒理會,隻是看著他飛快道:“那幾株紅繡球就罷了,那曉妝新我一定要帶過去的。如今天寒地凍,牡丹根係又長,你明日務必叫人連土小心地起出來,栽在深度至少半人高的大瓦缸裏,瓦缸用原土填滿,枝條纏上布頭送來。”


    徐進嶸不再言語,隻是定定地看著淡梅,表qing有些怪異。看得淡梅心裏有些發毛,下意識伸手摸了下自己臉,問道:“我臉上有什麽?你這般看我做什麽?”


    徐進嶸哼了一聲,已是翻身下了榻,一手便把淡梅扯著坐到了榻沿上,這才道:“我曉得了。會照你意思做的。這樣你總可以安心跟我過去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更新預告下,晚上七八點前要是還沒更的話,那就更不了了。麽麽大家。


    四十三章


    淡梅被他拉著跌坐在了榻沿,抬眼望去,見他正看著自己,麵上雖帶了笑意,隻那笑看著就是有些勉qiáng,口氣裏聽著更是遮也遮不住的一股醋酸意。想他一個老大不小平日裏看著也一般正經的男人,竟會和一株牡丹這樣計較,心中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怔了片刻,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道:“你曉得我兩個不大投緣,何苦還這般扭了我過來……”


    “處多了自然就投緣了。”


    徐進嶸應聲打斷了她話,微微挑了下眉。神qing已是恢復了自然。


    淡梅一時無言以對,隻得脫去了自己外衣放好,這才爬到了chuáng榻裏側躺了下去。他下去chui滅了燭火復又上榻,艙裏便暗黑了下來。


    船此時應該還在隨水而去,隻平穩得感覺不到一絲晃動,隻在耳邊間或傳來幾下撥水時發出的槳聲,在靜謐的夜裏聽起來分外清晰。


    兩人並頭而臥,淡梅覺他伸手過來攬住了自己腰身,似要將她往他身側靠過去,便微微用力抵住了。


    徐進嶸覺她不願靠過來,自己便挪了些進去,待兩人身子相貼了,這才摸索用自己手包握住了她手引到胸口,嘴唇貼近她耳邊道:“你今晚想是被我嚇到了,我不會再動你。你手腳摸著都冰涼的,靠著我好早些暖起來。”


    他說話聲音異常的低沉柔和,讓淡梅有些錯愕。一雙手剛觸到他衣衫之下的胸膛,立刻便覺得了陣暖意。雖像靠近了個暖爐,甚是舒服,隻心裏總覺著別扭,剛想抽出手,他已是伸臂移到了她後背,隔著層衣服輕拍了起來,一下下地像在安撫她。


    淡梅被他輕拍著,聞著他身上有些熟悉的醇慡氣味,繃了許久的身子終是放鬆了下來,額頭抵著他下巴,慢慢睡了過去。第二日一早醒來,盯著艙頂茫然了片刻,記起了昨夜發生的事qing,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已是躺在了一艘東去的船艙之中了。微微側頭,見身邊榻上已是人空,徐進嶸不知何時起身了。


    昨夜隻是就著燭火匆匆掃了下艙室,沒瞧得十分清楚,現在借了兩邊船舷上開著的窗戶之中透進的明媚陽光看去,才見到臥榻過去的一側艙壁上還有扇門,正半開著。起身過去一看,原來是個供洗浴方便用的艙室,裏麵不知何時已是送進了一大壺的熱水,壺口還冒著熱氣。


    淡梅洗漱完畢穿了衣裳,繞過屏風到了前艙,仍不見徐進嶸,便過去推開了艙門,一陣寒風立時迎麵撲了過來,眼睛也被雪後初晴放出的陽光刺得一時有些睜不開。微微眯了下眼,才見此處是個野渡口,岸上積雪仍很深厚,遠處幾間農舍,瞧著應是城外附近的一個村莊。許是天寒又一大早的緣故,附近也不大見人走動。船已是停靠在有些殘舊的埠頭,邊上並排泊了另條大小差不多的船,想來是昨夜一直跟隨在後的。


    淡梅還在張望,便看見徐進嶸從邊上那條船艙裏出來,身後跟著個婦人,瞧著似是船公家的婆娘。手上託了個托盤,上麵是熱氣騰騰的早飯。


    船娘進了船艙,動作麻利地擺好了碗碟飯菜便退了出去。


    “出來得急,東西沒預備全。這些都還是到岸上莊子裏的農戶家中買過來叫船娘燒的。連個伺候你的人也沒有,委屈你了。今日我們行得慢些,等後麵的船趕過來,往後就好了。”


    徐進嶸坐在了淡梅對麵,見她眼睛看著桌上早餐,以為嫌棄粗陋,便解釋道。


    淡梅哪裏是嫌棄吃食差,見桌上一碟醋拌海米筍脯,一碟糟蘿蔔,一碟rou末蒸菜gān,一籠蒸麵饅頭,那粥雖是小米粥,卻也熱氣騰騰的,一下便覺飢腸轆轆,拿了筷子便吃了起來。


    徐進嶸見她吃得香,並無嫌棄之意,微微笑了下,自己也是低頭吃了起來。


    用過了早飯撤了下去,兩船的船公便扯帆繼續東進了。淡梅坐在條鋪了緞墊的chun凳上,扭著身子趴在船舷窗前看著岸邊風景,見野地積雪厚重,莽莽蒼蒼地入目一片雪白,岸上老樹枯枝間不時有寒鴉在撲棱展翅,濺落下枝頭的簌簌殘雪。河道寬闊,雖時候還很早,但身邊已經不時可見三五船隻扯帆而過。


    這般的景象平日難得一見,頗有幾分野趣。淡梅看了一會,聽見艙門開啟的聲音,轉頭看是徐進嶸彎腰進來了,徑直到了她身邊坐下,把窗噗一下閉合了,順勢便坐到了她身邊。


    “今日船上隻你一人,我便都留下來陪你。待慧姐幾個趕上了,有她們作陪,我白日裏便改走陸路,你覺著可好?”


    淡梅曉得他那些個隨從有幾個昨夜在後麵那條船上,其餘應該都在附近路上跟著。本來還正有些犯愁接下來的一兩個月裏要和他晝夜相對共處一室。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哪裏還會說不好,急忙點頭。


    徐進嶸低頭看她一眼,笑道:“我白日走陸路,前麵若有好的客棧,晚間便接你們一道上岸去住,省得都悶船上厭煩。若無,我便上船陪你過夜,免得你埋怨總見不著我,叫你想念。”


    他臉皮倒夠厚的,這樣的話說起來都麵不改色的,饒是淡梅並無笑的心思,也是被他最後一句給勾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我三天前從應天府迴來到此刻,總算見著你給我露出個笑臉了。真當是不容易。”


    徐進嶸伸手將她摟到了自己懷裏,下巴蹭著她額頭,半真半假地笑道。


    淡梅卻是被他言語提醒了,想起之前那日自己聽聞他從應天府迴了,一下馬車就滿心歡喜地跑去書房找他,不料卻被他兜頭兜腦一潑的冷水。若非自己後來發狠,而是原來那個會選擇懸樑自盡的文淡梅,到現在事qing不定還怎樣。想起他昨夜不由分說qiáng行擄了自己上船,如今隻言片語間還是絲毫聽不出半點的悔意,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便把頭後仰避開了他下巴,這才淡淡道:“我笑不笑又有什麽打緊?你仔細收好你的寶貝,往後莫再被人惦記才是正理。”


    淡梅話說完,便見徐進嶸一怔,方才臉上的笑意都沒了,想是被她噎住了。


    淡梅扳開了他還摟在自己腰上的手,從chun凳上站了起來,沒走一步,便從後又被他給按了迴去,兩人再度四目相對時,見對方眉頭都是微微皺著的。


    徐進嶸仔細端詳了淡梅片刻,眉心終是慢慢舒展了開來,再度摟住了她腰身,低聲道:“那日我失了分寸,說話確是過了,這就誠心給你陪個不是。娘子知書達禮大人大量,千萬莫和我這粗人一般見識。”


    二人終歸是夫妻,淡梅曉得自己再怎麽擰,也不可能迴到從前再做相府千金了。他既開口認了錯,自己再頂著絲毫不退,於理也說不過去。隻聽他這禮賠得空泛泛的,也不知怎的,心中還是如梗了根刺般,便微微低頭下去,仍是一語不發。


    徐進嶸見她粉頸低垂,衣領外露出一截如羊脂白玉般的後頸肌膚,一早許是她自己梳頭的緣故,髮髻盤得有些鬆,幾綹烏髮貼著後頸垂了下來,鬆鬆地有些撩人,視線便被勾住了,忍不住正要低頭親上去,突又想起她還在和自己拗氣,想了下,便將她整個人扳了過來麵向自己,看著她正色道:“我曉得你心裏還在記恨我。我也不瞞你,那朵花勝是兩三年前的一件舊東西了。那會我正傾慕一個女子,本是要送她的,隻她卻瞧不上我……,一直存著這東西,起先不過是不曉得如何處置為好,後來放那裏許久未動,自己也是忘了。那日突然看見戴在你頭上,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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