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接口道:“正是。臣與內子恩愛非常,哪裏有這般不堪的事由?故而那判書雖出自開封府府尹之手,畢竟皇家王法為大,臣鬥膽,這才不認這樁官司的。內子雖是臣丈人之女,隻既出嫁了,自是我楊家的人了,臣上門去要迴自家的人,丈人卻閉門不理,臣萬般無奈,這才有了過激之舉。”


    仁宗皺眉看向了開封府李府尹,問道:“當日你經手此事,他兩家可有提到為何由頭?”李獻臣見自己被扯了進去,這才出列無奈道:“皇上明察。當日許夫人和楊夫人一道鬧到府衙裏要判離休,吵得厲害,臣萬般無奈,想著總歸是兩家父母之意,這才沒問緣由,下了判書的。臣處置不當,還請皇上降罪。”


    仁宗哼了一聲,眼睛掃了一圈許翰林和楊太尉,見這兩位神色裏都有幾分尷尬,遂不耐煩道:“好一樁糊塗官司!堂堂開封府府尹,如此被兩個婦人左右,你當的好府尹!迴去了再審審清楚,凡事須得以我朝王法為大!”


    李府尹被訓,不敢辯駁,急忙應了下來,這才退了迴去,額頭已是出了層汗意。


    仁宗這才看向楊煥道:“起先那事暫且撇過,隻你未奉詔命便私自迴京,這又作何解釋?”楊太尉聽得此話,心中又有些惴惴起來。抬眼望向楊煥,示意他磕頭請罪便是,哪知那楊煥卻是歡天喜地道:“皇上,臣此次鬥膽迴京,隻是受了青門縣萬民所託,將個祥瑞之物進獻給皇上!”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俱是麵露異色。仁宗一愣,奇道:“祥瑞之物?”


    楊煥點頭,正色道:“皇上,臣前些時日督檢海塘之時,突聞民夫來報,深挖海塘基腳之時,竟是得到一塊奇石。急忙過去一瞧,見竟是塊一尺來方的天成gui石,洗淨之後,見通體青huáng,頭腳栩栩,最奇的是gui殼之上的紋路瞧著竟似些字。臣才疏學淺,叫了衙門裏的縣丞來辨,這才曉得竟是古體的“天佑寶木”四字。寶木合體,不正是個宋字嗎?此乃天將祥瑞,保佑我大宋萬年基業啊。民眾聞之,無不歡欣跪拜,定要叫臣將這天降祥瑞呈上給皇上。臣不敢推脫,這才鬥膽入了京城,一心想著要將這消息早些傳達天聽,這才自己日夜兼程地趕路,那祥瑞之物仍在路上,正命人好生護送,不日想必也應會到!”


    這一番話下來,大殿裏鴉雀無聲。好半晌,也不知是哪個先起了個頭,道了聲“恭喜皇上”,恭賀聲便響起一片。


    “皇上,我大軍即將北上之際,竟得此天降祥瑞,實乃大吉大利之兆!必定要詔告出去,好叫天下得知。”


    平日裏最是善於逢迎拍馬的中書令立時大聲道,附和聲不斷。也有幾個站著不語的,如範仲淹等人,隻也都是麵上含笑瞧著。


    仁宗雖是半信半疑,隻恰逢出兵之際,他正為朝中諸多gān擾和軍心不振有些愁煩,此時這楊煥送上了如此一個天賜良機可以藉機振奮軍心,便似鑽入了他心窩裏,哪裏還不順勢應承下來的,哈哈笑道:“楊愛卿果然忠心可嘉!待朕接到上天所賜奇石,必定淨手焚香恭迎!”


    楊煥笑嘻嘻又磕頭,這才道:“皇上,臣此次迴來,還有一事相求。”


    仁宗道:“講!”


    楊煥道:“縣裏百姓都說待海塘修成之日,要在這神gui出土之地築碑立石。百姓們托請臣,求得皇上賜下墨寶,為海塘起名。盼借了神gui和皇上的福澤,護佑我一方百姓平安豐饒。”


    仁宗聞言更是歡喜,連聲準奏。


    那起先出來彈劾的張禦史眼見qing勢急轉直下,瞥見楊太尉喜笑顏開的,心有不甘,又出來奏道:“皇上,楊大人私自迴京之罪自可免罰,隻他身為朝廷命官,昨日如此行事,粗鄙不堪,傳到街頭巷尾,實在是有失朝廷顏麵。不可不究。”


    仁宗聞言,心中雖不喜此人的不識相,隻他說得在理,也不好斥責,想了下,便沉了臉道:“安大人,你說該當如何處罰?”


    那安大人便是方才說過話的刑部尚書。平日裏與楊太尉關係不錯,且他也是個有眼色,方才明明瞧見皇上滿麵笑意的,自是知曉他心意,略一思索,便迴道:“楊大人舉止失當,有失朝廷官員體統,按了律例本該杖責二十,隻顧念他進寶之功,罰他三年俸祿。皇上覺得可妥?”仁宗嗯了一聲,心道這才是個識相的,遂看向楊煥道:“你可認罰?”


    楊煥急忙磕頭道:“臣心甘qing願。罰得極為妥當。”心中卻道你便是罰我三十年俸祿我也無妨。


    仁宗滿意,起身道:“無事散朝。”


    第六十七章


    皇帝身影消失在殿後了,百官卻仍沒有散去,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猶在低聲議論,各色眼神不住瞟向楊煥。隻他渾然未覺的樣子,笑嘻嘻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楊太尉萬萬沒有想到這事體竟會如此過去了,起先自是又驚又喜,隻很快心中便生出了絲疑慮。見幾個官員正朝楊煥走去,瞧著要搭訕的樣子,急忙過去告了聲罪,扯了便往殿外走去,瞧著左右無人了,這才壓低了聲問道:“你老實說,哪裏來的天降祥瑞?”


    楊煥正色道:“方才我在殿上不是都講了嗎?爹放心,這般大事體,我哪敢信口胡扯?欺君可是要掉腦袋的。”


    楊太尉盯了他一會,麵色yin晴不定,好半晌才嘆道:“也罷。我就盼你那個祥瑞早日送到了。”


    楊煥正要說話,突聽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扭頭一看,見竟是皇帝身邊的huáng門內侍。


    “皇上請楊大人入禦書房。”


    楊太尉以為叫的是自己,正要過去,卻聽那內侍又道:“是小楊大人。”


    楊太尉一怔,轉頭看向楊煥,神色裏一下有些擔憂。


    楊煥摸了摸頭,哦了一聲,隻得跟了那內侍匆匆過去。


    皇帝的禦書房就在睿思閣中。楊煥隨了那內侍進去時,見仁宗仍著方才那身朝服,坐在桌案之後,手上拿了張信筏正在看。


    楊煥跪下行了禮,隻聽仁宗略微唔了一聲,半晌也未開腔。忍不住偷眼看了下,見他眼睛仍盯著那紙,一動不動地,隻眉頭微皺,神色瞧著有些yin鬱。心中不禁敲了下鼓。正瞧著,突見仁宗將手上的紙揉成了一團,一下丟出去老遠,神色裏有些憤然。嚇了一跳,不敢再看,急忙低下了頭。


    “楊煥,你可知朕何以要傳了你到此?”


    半晌,仁宗終是發問。


    楊煥略微抬頭,見比起方才,他神色已是一片平靜了。心中暗暗納罕,不曉得那是什麽東西,竟惹得他如此怒氣。隻麵上卻恭恭敬敬道:“臣愚鈍。請皇上明示。”


    仁宗哼了一聲,看著楊煥似笑非笑道:“楊煥,你若愚鈍,這滿朝文武隻怕就沒有敢稱自己不愚鈍了。你方才在大殿裏的一番說辭很是不錯啊,叫朕竟是尋不了你的錯處。”


    楊煥心中咯噔一下,急忙俯下去連磕了幾個頭。不過電光火石間,心中已是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了,待抬起頭,麵上已是一片坦誠道:“皇上果然英名神武,臣心知方才那番說辭必定瞞不過皇上的。正想著自己前來求見招供請罪,未料皇上就已傳喚臣了。這就都老實說了。那奇石神gui確實是在海塘基腳挖出的,百姓俱都以為是天降祥瑞要立碑築石,此也千真萬確。唯一那gui甲之上的古體字,乃是臣大了膽子附會出來的。求皇上念臣一片忠心,從輕責罰。”


    “哦?你欺瞞君上,竟也敢說自己一片忠心?”


    仁宗看著他,慢悠悠道。


    楊煥拿衣袖抹了下額頭的汗,這才又道:“臣確係一片忠心。臣在年前幾個月,便從家父書信中得知朝中大臣為了戰和在爭論不休,極是不忿,隻恨自己外放,否則早就請求皇上派臣北上去領兵殺敵了。我堂堂大宋,豈可叫蠻夷族類輕視了去?後得知皇上終是下令北進攻伐,臣萬分鼓舞,皇上真乃英明主上!待得此奇石,應了百姓之求入京獻貢,才又知曉朝中那些膽小守舊之輩仍在妄圖阻攔皇上,心中便想著怎生才好叫這些人閉嘴,免得擾了皇上布置戰事,卻是一時苦於無法。方才大殿之上,臣抬頭見皇上姿態雄偉,便如天人再世,這才福至心靈,那話便脫口而出了。雖是欺瞞了皇上,隻確是出於心中感念,一片忠心!求皇上明察!”說完便是俯首不起。


    仁宗眼裏已是有了些許笑意,麵上忍著沒有現出。他方才在大殿裏,聽楊煥如此天花亂墜一通,心中雖是有所疑慮,隻他所言,恰是自己當下所需,自是順水推舟地應了下來。過後心中卻是有些不甘,這才另叫了楊煥過來。想著他若是抵死不認,自己雖不好治他個欺君之罪,總也要給他個下馬威,好叫他得知皇帝不是那麽好欺瞞的。此時自己不過輕輕巧巧一句話,他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地認了罪,且那話聽著明知雖有拍馬之嫌,卻是貼心無比,自是全身如被熨過一遍,每個毛孔都舒展了開來,連方才因為收到託病出宮靜養卻不忘送來命他收迴出兵之命的劉太後書信的惱怒,也是被沖淡了不少。


    原來仁宗自幼被劉太後扶養,後雖登上帝位,朝中真正執政之人卻都是劉太後。他雖恭孝,隻自己漸大,劉太後卻仍處處yu要掣肘於他,心中也是日漸不滿。此次對李元昊出兵,太後自是與些守舊朝臣一道反對,見他堅持不肯退讓,太後一則年老日漸體衰,二則心中惱怒,這才託病出去修養。隻又放心不下,這才再派人送來書信,命他求和退兵。仁宗卻是箭在弦上了,又豈肯收迴?這才惱將起來,揉了那書信丟到地上。此時心qing轉好,見楊煥仍趴在地上不敢看自己,突地起了戲弄之意,當下咳嗽一聲道:“聽你這般說話,倒也確實是忠心可嘉。你方才不是說要請命殺敵嗎?朕這就給你機會,叫你當個指揮使,隨了範卿不日北上延州,你可願意?”


    楊煥萬沒料到自己方才qing急之下的一番胡謅又惹出了仁宗這話。聽得叫他北上延州,心中跳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往後與嬌娘再不得見麵了,一下暗暗叫苦,隻麵上哪裏還敢說不,急忙又磕頭應道:“臣自是萬死不辭!”


    仁宗那手在桌案麵上叩了數下,一語不發,似是在沉吟。


    楊煥屏住唿吸,豎著耳朵。


    仁宗又重重叩擊了下,突地抬眉笑道:“暫且算了。這青門海塘既是出了如此祥瑞之物,如今也是樁大事了。你還是先迴去把海塘修好,把那塊碑給朕立起來。朕若是得空,不定哪日還會率了文武百官過去親自拜下。”


    楊煥心中大唿僥倖,急忙又磕頭應了下來。哪知這口氣還未透完,仁宗已是又續道:“你有忠君報國之心,朕聞之亦是欣慰。可見你並非那種仰仗家世貪圖享樂之輩,你貴妃姐姐知曉,想必也會歡喜。朕自會成全你。那李元昊兇悍,這場戰事朕估摸著一時也難以平定下來的,待你修完海塘,也需一年半載的,到時若是有需,朕自會再派你前去。你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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