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聽罷,怒道:“他楊瑞不顧親家臉麵,在朝堂上這般公然撕破了臉皮,我家還客氣什麽,女兒便是不願,也由不得她了。這就送去和離書到他府上,一刀兩斷了痛快,也省得日後麻煩!”說著已是疾步趕去了書房。


    卻說太尉府裏楊太尉下朝迴了家中,想起自己昨日與親家終是當眾撕破臉皮,雖非他願,隻想到此事涉及堂堂大宋的顏麵,不爭一番便俯首甘割,實在是胸中意氣難平。自己獨坐在書房裏正沉吟,突見薑氏闖了進來,瞧著似是一臉的怒氣,還當她又為家中羅三娘幾個妾室的事qing來,心中不悅,便沒理睬。哪知那薑氏到了他近前,卻是把封信往他麵前重重一拍,冷笑道:”今早起身便聽老鴉叫,果然是觸了黴運。”


    楊太尉不解問道:“到底又怎麽了,教你這般烏黑著個臉?”


    薑氏哼道:“不在你麵前嗎?你自己瞅瞅!”


    楊太尉這才抖出了信瓤,隻一眼,便是臉色大變道:“親家竟要和離?”


    薑氏呸了一聲,怒道:“哪裏來的親家!還著了起先的那官媒人過來說要和離!我這就叫她給我送個休書迴去。他許家女兒進我家門這許多年,空占了長房嫡媳的名,不順父母,xing嫉善妒,至今便是連個肚子都沒動靜!七出裏占了三條,要鬧也是我家休了她的,哪裏輪到她家送來和離書!最氣人的竟是把自家女兒偷偷召了私藏家中,這算什麽,她如今還是我楊家的人呢!這還有把我楊家放在眼裏嗎?我這就送休書給他家,送走了他家那瘟神女兒,我兒子頭上祥光都要長三丈呢!”


    楊太尉皺眉道:“婚姻大事,豈可如此糙率。親家想來也不過是一時糊塗,我這就修書一封過去。”說著已是提筆鋪墨了,沒寫一個字,卻是被薑氏劈手一下奪了丟到地上,罵道:“你才是個老糊塗呢!你當我婦道人家不知道嗎?分明是你在朝廷上一味攛掇著去西北打仗,那許家怕日後被你連累了這才要鬧騰的。你修書,還修個什麽書!我管不了你們男人在朝堂上的事,我自家兒子的婚事卻是要管定了。我方才已是和老夫人說了,老夫人亦說他許家既是生了怯意怕拖累,我家自沒有拖著不放的理,叫我自去處置!你就不用管了!”


    楊太尉方才那筆已是蘸飽了墨的,被薑氏一甩,身上臉上俱是甩了幾點墨跡,本是氣得不輕,待聽她說出這番話,一時卻是愣怔了下,又聽自己老母也是這般意思了,半晌這才嘆道:“罷了,隻煥兒還不知曉此事……”


    薑氏哼了一聲道:“他從前裏不就鬧了不知道多少次要休了那婆娘嗎?都是被你給按住了。這迴知曉了,不定還怎麽高興呢,我這就著人給他送信去,沒得叫他至今還蒙鼓裏!”說罷便氣哼哼出去了,沒多時,兩個信便出來了,一個是叫那官媒送迴許府的,一個卻是送往通州青門的。


    那官媒人給京中高門大戶做了十幾年的牽線生意,如今這樣的事qing卻是頭一迴碰到。起先被那許夫人叫去,聽說是許家要和離,給了當初的八字貼叫她甩迴給楊家,要迴自家女兒的八字貼和嫁妝,心中便是有些打鼓起來。此時見這薑氏黑著臉叫她迴去傳訊,說是楊家要休了他許家的女兒,和離卻是休想,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暗嘆自己倒黴,原來竟是遇到這兩家夫人慪氣,非要掙個於己臉麵上有光些的說辭了。這和離和休妻雖是一迴事,隻一個是女方休夫,一個是男方休妻,意思卻是大大地不同了。沒奈何隻得接了信,又迴去那許府報信。


    許夫人接信一看,果然便是不樂意了,沉著臉道:“我家女兒最是賢良淑德的,去他家幾年受盡了委屈就不用說了,便是沒有子嗣,也是他自家兒子不中用的,關我女兒何事?他家憑什麽要休我家女兒?必定是要和離了的才好出我胸中一口氣!”


    官媒眼見這兩家的夫人是夾纏在一塊搞不靈清了,隻叫她來迴跑動白吃口水,靈機一動,急忙獻策道:“夫人勿惱。他楊家要休,夫人要離,你兩家都是京裏有頭有臉的人家,尋常鄭重些的人家,逢了此等事qing還要去官府裏立個據的。若論我說,與其與那楊家糾纏不清,被人背後譏笑許家女兒被休,還不如舉到衙門裏,叫知府大人來決斷的好。我瞧夫人家占理要多,許大人又是皇上身邊近臣、太子太傅,那知府還不會讓許大人幾分顏色?叫他判個和離下來,夫人和貴府女兒臉上也好看。”


    那官媒不過是怕自己夾在中間辛苦受氣,信口雌huáng地遊說而已,入那許夫人耳中,婦人家家的卻是有些中意。想著那開封府的知府好歹總要賣自家幾分顏色,不敢不判和離,到時非要活活梗死那楊家不可,傳了出去也是說自家休了他家,麵上亦有光些。急忙便叫了人,匆匆要去開封府了。官媒見說動了許家的,怕不告訴楊家,吃虧了日後追問起來要尋自己的晦氣,急忙又趕去了尋到薑氏,將許夫人趕去開封府要爭判和離的事說了,卻是絲毫不提是自己攛掇出來的。薑氏自是勃然大怒,二話不說,帶了人亦是匆匆趕了過去,兩家卻是一前一後地到了,門口那衙役哪敢阻攔,自是一路順暢叫闖進了開封府的大堂。


    這開封府的前府尹範仲淹剛榮獲龍圖閣直學士的掛銜,正備著要掛帥趕赴延州了,新任的府尹李獻臣,乃徐州豐人,自幼警慧過人,博習群書,剛以端明殿學士權知開封府還沒幾日,見竟是遇到了這般稀罕的事qing,當朝兩大重臣府上本是親家母相稱的兩位夫人,各自帶了七八個丫頭婆子擁到了自己麵前,立成了兩幫娘子軍,雖無推搡謾罵,卻是各自怒目相視,身後婆子丫頭也俱是摩拳擦掌,躍躍yu試的。兩家這親是要一刀兩斷那是毋庸置疑,爭的卻不過是個“休”還是“離”的名目,十分犯難起來,得罪了哪家都是吃不消,急得額頭冒汗,藉口躲去了後堂,急急忙忙去尋自己的夫人,想叫婦人來勸退婦人的事。他家那夫人也是個聰慧的,聽罷夫君難處,計上心來,附耳過去嘀咕了幾句。ed=bzr


    李府尹眉頭大展,匆匆迴了大堂,一拍驚堂木,提筆寫下端端正正“判書”二字,列上太尉翰林兩家兒女姓氏,復又龍飛鳳舞糙道: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如今緣分既盡,願妻娘子相離,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選聘佳郎;願夫官人相離,傅粉何郎,重拾風流,大逞雄風,巧娶姝娃。自此之後,解怨釋結,更莫相惡,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遂一式兩份,仔仔細細敲了自己的衙印,親自恭恭敬敬jiāo付到了許夫人薑氏手上。


    她二人看過這不倫不類的判詞,心中齊齊大罵這李府尹取巧,順了哥qing又不失嫂意的,卻也是知曉便是鬧到了皇帝麵前,隻怕也就這樣和稀泥了結了。無奈隻得收了判詞,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翹了頭,帶了人唿啦啦地又湧了出去,到了大門口,卻是連頭也再未迴一下,揚長而去了。


    陸夫人見自己昨日剛到,今日這許夫人竟已從開封府府尹手上拿了判離書,手腳如此麻利,訝異十分,唏噓不已。早有貞娘一溜煙地到了許適容屋裏通報。許適容正苦於這些日裏白日裏被幾個嫂子輪番盯著,夜裏門口亦是守了三四個自己母親身邊的婆子,連多走一步也是不能。此時乍聽這消息,驚得目瞪口呆,萬沒想到方一夜過去,qing勢便已是大變。急匆匆到了花廳,這才瞧見自己娘正端坐在那裏,手上拿了當初的那嫁妝單子,正與陸夫人一道一五一十地在仔細數點剛從太尉家搬運迴來的嫁妝,氣得臉色都有些白了,也顧不得別的了,大聲道:“娘,我說了我自有決斷,你怎的一聲不吭便如此行事了?”


    許夫人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傻女兒,我若當真叫你自己做主,隻怕被那混小子三言兩語地就又給哄得似灌了蜜的,哪裏還分得清東西?那楊家也是個絕qing的,竟要用七出之條來休了你,娘豈會叫他們如願?不如這般一拍兩散了的gān淨。那個楊家的丫頭小蝶,我已是送迴他家了。從今往後與他家再無瓜葛,你莫要再想著迴去他家門了。”


    陸夫人見許適容臉色難看,連手都有些發抖起來,急忙過去亦是勸道:“嬌娘,自古兒女婚姻之事,俱是父母做主,你隻須記住你娘總是為你好便是,哪有眼睜睜把自家女兒往火塘裏推的?如今既已是事定了,你須得多體諒些你爹娘的苦心,勿要再使小xing子惹他二人心煩。憑你的容貌才德,還怕嫁不到好人家?待姨媽給你留心下,必定再給你尋一門上好的親事,那時風風光光地出嫁了,再不去想這糟心事兒了。”


    她方說罷,那三個嫂子便也過來相勸了起來。許適容便是有滿腹的惱怒,此時也化為一肚子的苦水,到了最後更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這許楊二家,絲毫不問自己與楊煥這兩個當事人的意思,自作主張地一下便結果了這樁婚事,如今當真是瓜熟蒂落,迴天無力了。再細細一想,楊家如今應已是往青門縣去信了,那楊煥過些時日得了信兒,不管他之前與青玉那事到底如何,總不至於悶聲不響連個音訊也全無。自己如今便是著急也是沒用,許家人反倒會不放心看得更緊。不如暫且放寬了心下來,做出安分的樣子,待他們消了防備之心,那時若是還無楊煥的消息,自己便瞅個機會趕去青門縣問了清楚再作打算也不遲。想得妥了,那臉色便也是漸漸緩了下來,聽邊上自己幾個嫂子念叨得煩,擺了擺手攔住了,朝許夫人道了聲“女兒知曉了”,又對陸夫人告了聲罪,轉身便迴自己院裏去了。


    還有本章中那個李府尹的判詞,來自唐朝敦煌壁dong出土的資料,原文隻是男方休妻,作者略加修改了使用,加了條願男方如何的話。


    六十一章


    陸夫人此次過來,起先不過是要探望許夫人的病qing,見她無恙,許府上又出了這樣的事,瞧嬌娘的樣子對自己也不似從前那般親近了,倒是有些後悔自己一時話多,想著再留也沒意思,便朝許夫人辭行,許夫人自是挽留不已。原來她剛了結了一樁心事,另一樁卻又浮上了心頭。雖是沒有在明麵裏舖開,暗地裏卻是開始留意著京中哪家有合適的人了。自己一人正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央她再多留幾日幫著參謀下。陸夫人見是與嬌娘終身有關,自是滿口答應了下來。不過兩日,卻是笑眯眯地尋到了許夫人,壓低了聲道:“老姐姐,前幾日剛聽你說要留意合適的人,這不,就有一個了。”


    許夫人聞言,有些歡喜。原來她這兩日將京裏勘匹配的人家都濾了一遍,卻都是不大合意。上迴挑女婿,一眼見著那楊煥立著玉樹臨風的樣子,又見他家世勘配,也不問其他的便將女兒嫁了過去,哪知他竟是個繡花枕頭,又拘不住的,以致於如今這般磕磕絆絆地收場,也算得了教訓,這迴除了樣貌家世,人品也須得是個重頭。隻自家女兒是再嫁,可選的餘地本就窄了些,又要這般那般的,自是沒一個入得了她眼,心中正有些犯嘀咕,此時聽到這話,一下來了興趣,急忙拉了陸夫人落座,屏退了旁人,這才問道:“不知是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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