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五點鍾的位置,然後又指了指二十一點鍾的位置。 從晚上九點,到淩晨五點。 “它能夠正常走動,就說明我的手表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就算是出錯,也不應該出現頻繁倒退的現象。”加西亞緩緩地道。 他看著牧水,低低地說:“也就是說,我們被困在前一天的晚上九點到第二天的淩晨五點這段時間裏了。” 加西亞壓低了聲音,說:“是世界末日來了嗎?”話是這樣說,但他的臉上卻是迎接死亡也不畏懼的平靜。 牧水這才理順了。 也就是說,加西亞不是怪物。 加西亞之所以來找他,是因為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而整層樓就隻剩下他能叫醒了。 而電梯還下不去。 “你要先到我的病房去嗎?我那裏還有一點吃的。”加西亞淡淡道:“別餓死了。” 牧水的肚子裏立刻應景地發出了一聲饑鳴聲。 牧水迴頭看了看康葉和雪女鳥。 加西亞問:“要帶上他們?” 牧水搖了搖頭。 康葉是搬不動的,雪女鳥們也太多隻了。他一個都帶不走。 也許是因為麵前還有一個活人的緣故,又也許是因為最近遭遇了太多,實在是有些麻木了。 牧水沒有絲毫的慌亂和擔憂。 他走到了門外:“走吧。” 牧水跟在加西亞的身後,慢慢朝加西亞的病房走了過去。 加西亞的病房門還是敞開著的。 進了門,加西亞就先拉開抽屜,又拿了一個鐵皮盒子出來,遞給牧水。 牧水打開鐵皮盒子,裏麵整整齊齊擺放著小餅幹,有牛奶味兒的,有夾著蔓越莓幹的,還有巧克力夾心的。 盒子有些大,牧水抱在懷裏,抬頭問:“您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吃的?” “準備的幹糧。”加西亞頓了頓,說:“如果哪一天沒有人給我送吃的,還能多活兩天。” 牧水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怪異。 好像這間病房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一個治病休養的地方,而更像是一個禁錮他的牢籠。 他的精神狀況,甚至也有些微妙的怪異。 牧水沒有立刻將疑惑問出來,免得觸碰到人家的痛處。 “你的護工在哪裏?”牧水問。 加西亞拉開了一道簾子,牧水也就見到了睡在陪護床上的人。那是個相貌平平,一眼看過之後,讓人很難產生記憶點的青年。青年緊閉著眼,同樣熟睡著。 牧水走上前,伸手推了推他。 青年動也沒動,和康葉是一樣的。 牧水感覺到了一絲茫然。 他掏出了手機:“電話打得出去嗎?” 加西亞慢條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他說:“你試試。” 牧水撥了袁盛的號碼,還是漫長的“嘟嘟”音,等到這個聲音過去後,電話就自動掛斷了。 牧水立馬改撥齊星漢的。 依舊是漫長的“嘟嘟”音。 等他把通訊錄裏的號碼,試了四五個之後,牧水可以肯定,電話求助這一項已經可以拋棄了。 牧水挪動步子,走到了窗戶邊。 床簾被拉到了一邊,窗戶開著一個縫兒。透過窗,他能看見外麵的景象。和之前沒有什麽分別。漆黑的夜空,掛著一輪彎彎的月亮。月光灑下,落在枝頭、落在街道上,還籠罩住了整座醫院。 街道上,路燈的燈光是昏黃的。 街道對麵的高樓也亮著三兩盞燈。 因為夜深的緣故,街麵上不見行人,也不見駛過去的車。 盡管外麵的景象依舊存在著,但好像畫麵在某一刹那靜止了。 就連窗戶開著那條的縫兒裏,都無法傳遞一絲涼風。 連空氣的流動都這樣變得緩慢下來了。 在這樣的夜裏,就算是讓牧水順著管道爬下樓,他也不敢。 過分寂靜的夜,仿佛靜止的畫麵,組成了新的未知的恐懼。 牧水轉過身:“怎麽辦?” 加西亞搖頭:“不知道。” 牧水的肚子裏又一次發出了饑鳴聲。 他是真的很餓了。 如果按照加西亞的說法,時針跳到某一個節點,就自動返迴的話。那麽他已經不知道餓了多少個小時了。 牧水抱著盒子走迴到了加西亞的身邊,挨著凳子坐下,將盒子在桌子上擺好,然後低頭慢慢開始吃餅幹。 不管怎麽樣,總是要先保證體力的,如果體力都保證不了,還怎麽逃出去? 牧水一口咬著了一顆蔓越莓幹。 酸酸甜甜,混合著餅幹本身的牛奶香。還怪好吃的。 牧水一連吃了三塊蔓越莓餅幹,五塊巧克力餅幹,一塊牛奶餅幹。 然後就有點噎了。 他迴過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加西亞:“……有水嗎?” 加西亞走到床頭,拿起了一個仿佛八十年代才會使用的玫瑰印花熱水壺,又取了一個綠漆外殼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了牧水。 牧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這才覺得舒服了。 水是溫的。 溫水搭配上餅幹,他的胃得到了很好的撫慰。 “謝謝。”牧水說。 加西亞的目光卻落在了他的嘴角:“……餅幹渣。” “嗯?”牧水本能地垂下目光,但卻看不見自己的嘴角,他伸出舌尖,左舔舔、右舔舔:“好了嗎?” 像一隻小貓,探出粉紅的舌尖,但又受驚似的飛快地收了迴去。 加西亞挪開目光:“嗯,好了。” 吃飽喝足。 睡也睡了太久。 這會兒牧水反倒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了。 他看向對麵的電視機:“能看電視嗎?” 加西亞從抽屜裏拿出了遙控器,牧水接過去,打開了電視。電視屏幕上閃現了雪花。……這簡直就是恐怖片的標準橋段。 像牧水這樣不愛看電影電視劇的,都曾經在早年的經典恐怖片裏看到過。 牧水沒好氣地關掉了電視。 這得是什麽樣的怪物,才這麽殘忍! 任何娛樂活動都沒有! “你還發燒嗎?”加西亞問。 牧水搖頭:“不了。” 牧水頓了頓,用舌尖頂了頂牙,他想說話。既然沒有別的事可做,暫時也理不出頭緒。他就很想要問一問加西亞。 “你為什麽住在這裏?”牧水低聲問。 “生病。一種令人想要去死的病。”加西亞說:“我不怕死,但身邊總有人不希望我去死,就把我送來了。” 心理疾病嗎? 牧水對上了加西亞的雙眼。 “那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很久了,一個月,兩個月?又或者一年?兩年?我不記得了。” 住了這麽久! 甚至住到對日期的認知都變得模糊了。 牧水都覺得他有些可憐了。 住了這麽久,還沒有改善的話,就應該換醫院啊,而不是應該長久地被禁錮在這裏。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負責照顧的護士都是消極怠工的。 他還得自己準備幹糧,以避免餓死。 怎麽想,都怎麽讓人感覺到一點心酸。 牧水暫時打住了這個話題。 他站起身說:“不如我們四處走一走?看看別的病房還有沒有人?” “嗯。”加西亞跟著站起身,和他一起往外走。 之前來的時候,牧水沒有去打量過其他的病房。 而現在有意識地去看的時候,每間緊閉的病房,從玻璃門和玻璃窗,都能瞥見裏麵黑漆漆的一片,一個個都好像張大著嘴的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