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這才顫巍巍地提著桶,走到了電梯門口,他用力按了好幾下向下鍵,帶著某種宣泄和急切的味道。 是因為看見了袁盛的麵具,所以害怕嗎? 牧水盯著男人看了看。 原本已經滑下樓的電梯,又升了上來。銀色漆麵塗層上,映出了男人的麵龐,極為清晰。 牧水愣了一秒種。 男人的五官像是被一把火燎過,五官幾乎都融開,然後被強行捏在了一起。 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皮膚粘連長成一塊兒,以至於嘴隻有別人的半個大小,眼睛更是成了兩顆綠豆。 或許是因為五官歪斜的緣故,他的嘴角不受控地流下了口水,映在電梯門上,格外晶亮。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門上映出的畫麵當然也就消失了,男人提著桶顫巍巍地走了進去,不等他轉過身來,電梯門就關上了,朝樓下滑去。 牧水的房間排在幾間房的最前麵,他走過去,先用房卡刷開了門,然後扭頭看向沈茂嘉:“任小姐給你安排好房間了嗎?” “沒有。”沈茂嘉固執地盯著這道門:“我和你住。” 袁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將他往後一拉:“別得寸進尺。” 沈茂嘉喉中發出低低的吼聲,但隨即聲音就從他嘴裏消失了。 這好像是他遭遇威脅時的一種本能反應。 牧水點點頭:“是哦,你不能和我住的。” 不然三個人都要求不能厚此薄彼的話,那怎麽辦呢?酒店一張床躺不下四個人的。而且他不喜歡和那麽多人一起睡。 牧水進到門內,飛快地關上了門:“明天再見。” 門是紅木製的。 當門合上的那一刹,牧水的腦中突然滑過了一個細節。 他是最先出電梯的。 電梯門口附近的光線很足,而走道上的光線因為壞了一截兒燈帶,所以光線稍顯昏暗。他沒有看見提著清潔桶的男人,但男人一定看得見他。 男人卻直直撞上了他。 就算男人畸形的眼睛,看不到太遠的東西,也是說不通的。 人站在燈光充足的位置,應該是極為顯眼的。如果男人看不見他,那應該也看不見電梯門了。 想來有點奇怪。 牧水皺了皺眉,轉身進了浴室。 晚飯他們已經在劇組吃過盒飯了,所以這會兒洗個澡就能休息了。 洗完澡,時間還早,牧水穿上浴袍,窩在床上,用手機登陸了學校論壇。一段時間沒上,他又收到了不少的私信。 【牧師兄,怎麽好像在娛樂新聞裏看到你的身影?那是你嗎?】【水水好久不迴學校了,實習很忙嗎?】【麻煩牧同學幫我做個心理輔導吧!qaq】私信太多,學校論壇還卡,牧水根本迴不過來,他就隻挑了幾個之前在學校說過話的人,給他們發了消息。 【最近陳教授有到學校上課嗎?】 那邊倒是迴得飛快:【正在寫論文,突然就收到了水水的私信,莫不是代表我論文要過的預兆!】等巴拉巴拉一通感慨完,那頭才接著說:【陳教授有段時間沒到學校上課了,說是出國做學術交流了,前段時間還上新聞了呢。】【什麽新聞?】 【鏈接】 牧水點進去看了看,還真是一個國際性質的學術交流盛會,新聞裏放上了老師和一個外國心理學專家的合照。 所以是突然出國了,才聯係不上? 牧水這才放了心。 等他看完新聞迴來,私信框裏已經被塞滿了。 【水水什麽時候迴學校?實習很忙嗎?陳教授介紹的工作怎麽樣?要是受了累,吃了苦,和師弟師妹傾訴傾訴呀。】【等你迴來哦。愛心發射.jpg】 …… 牧水最近上微博上得多了,慢慢也脫離了過去的落後,至少現在他知道表情包是個什麽東西了。 他想了想,以後接觸到的患者,或許就有愛上網的。 於是順手就把表情包全收藏了。 這樣以後就不用怕沒有共同語言了。 等默默收完圖之後,牧水就火速關掉了論壇,免得再被其他的校友逮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家很喜歡在論壇蹲點他,每次蹲到之後,就會給他發好多好多的消息。 有時候在學校也是。 他們不停說話,還附帶誇張的肢體動作,他曾經差點一度以為他們集體患有某種精神疾病。最後被老師糾正了,他才沒有走上迷迷糊糊越學越歪的路。 牧水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半了。 好困呀。 牧水收起手機,鑽進了被窩裏。 就在這時候,門發出一聲輕響,門開了。 牧水才剛閉上眼一會兒,他的耳朵抖了抖,將這道幾不可聞的聲音捕捉住了。 有人……進來了。 牧水的四肢繃緊,更微微屏住了唿吸。 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有節奏地敲擊著。窗外的月光傾瀉進來,牧水的眼睛掀開一條縫兒,隱約能瞥見那道身影,挺拔、修長。 身影漸漸朝床邊靠攏過來,幾乎是無聲無息的,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唿吸聲。 牧水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提著桶的男人。 牧水苦著臉心想,明天還是和袁盛一起住吧。如果還有明天的話。 那道身影越來越近,最後到了床邊,他竟然還彎腰先脫了鞋,然後一隻手按住了床沿,翻身上床,他四肢撐著床,身體懸在了牧水的身上。 牧水的眼睛已經眯得不能再眯了。 對方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他的脖頸,嗅了嗅。 這個角度,對方就無法發現他有沒有睜眼。牧水心想著,緩緩睜開了眼。 就在這瞬間,四目相對—— 牧水終於看清了趴在他身上的是誰。 俊秀,帶著一點靦腆和緊張的眉眼。 微圓帶一點黑的鼻頭,嘴的上方微微鼓起,嘴角向後拉開,嘴沿有一條黑的唇線。 還有黑色發絲間頂起的微尖的耳朵,耳朵上帶著一小撮短短的茸毛。 往下的身軀漸漸膨脹變大,牢牢扣住床單的則是四隻團成拳,也覆著淺淺茸毛的爪子。 ……是沈茂嘉。 而他……有兩個頭。 一個正在嗅牧水身上的味道,一個和他四目相對,滿眼緊張。 另一顆頭似乎察覺到牧水睜眼了。 那顆頭慢慢抬了起來,露出兇戾冷漠又陰沉的眉眼,他的唇線往後劃拉的弧度更大,大概能讓人知道,他一旦張嘴,能張到多麽可怕的地步。 比起另一顆頭,這顆頭看上去就像是天生的捕獵者。 “地獄雙頭犬?”牧水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響起。第29章 獻給卡托帕斯 “汪!”兩顆頭驚得齊齊嚎叫了一聲。 “……” 啊, 受驚之後的叫聲……是這樣的嗎? 牧水沉默了。 兩顆狗頭好像也都在刹那間僵住了, 內斂、敏感的那顆頭看著牧水,滿臉通紅和緊張之色,企圖將頭往後縮;邪惡、陰沉的那顆頭像是卡住了脖子, 就這麽和另一顆頭並列著,僵硬地盯著牧水, 連縮都不會往後縮。 氣氛有一點尷尬。 於是牧水想了想,伸出手打開了旁邊的台燈。 燈光刹那照亮了這個空間, 也將沈茂嘉的每個表情、每個細節,毫無保留地照了出來。 沈茂嘉臉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噗嗤”一聲響起,牧水微微挪動了一下目光, 就發現床單被四隻爪子給抓破了。 ……緊、緊張? 可被壓製在身下動彈不得, 能瞥見狗頭底下尖尖牙的是他呀。 牧水舔了舔發幹的唇,語氣平穩地問:“請問這麽晚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沈茂嘉本能地也學著他的動作, 舔了舔唇, 好像是借此來緩解緊張。但張開嘴,伸出來的舌頭微微肥厚,帶著一點血紅色, 微長,一舔唇,結果都舔到鼻子上去了。 鼻子上那一團黑色的茸毛,都給舔濕了。 這下沈茂嘉更僵硬了。 大概是覺得自己做了個無比愚蠢的動作。 “沒有話要和我說嗎?”牧水頓了頓,慢慢變得更冷靜了。 “那我來說吧。”牧水盯住了那顆邪惡的頭:“你是沈茂嘉的第一人格, 你主導了沈茂嘉的大部分言行舉止。” “你是沈茂嘉的第二人格,但是……過去你才是主人格。” “你們經曆了某種變化,這種變化,讓兩個人格,同時都衍生出了屬於自己的那顆頭。所以你們共享了彼此的記憶,因為這樣無論一個做什麽事,另一個都能看見。” “對嗎?”牧水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