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他並不抗拒,也沒多大喜悅。隻是覺得像在奉命打仗。隻不過這是一場很輕鬆的小仗而已。本來一切都挺順利,他的所有輕鬆心qing,卻在他步入dong房,從喜娘手上接過挑帕秤桿挑開她蓋頭後的那一刻開始煙消雲散。


    他承認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在喜燭燈火中被輝燦珠光寶氣所烘托的新娘時,確實有一種被瞬間奪走了目光的驚艷。


    這樣的感覺他從未有過。但是很快,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和那雙比鷹隼還銳利的眼睛就讓他發現了一件事qing。


    他的這個新娘,竟然就是數月之前在普修寺後山山道之上曾遇到的那個綠衫少女。當時她和霍世瑜相對不過數步正在說話。他遠遠認出霍世瑜的背影,之所以停下腳步,就是因為感覺到他兩個正在私會,不想多生尷尬而已。


    他在洛京jiāo際圈中聲名並不怎樣,他自己自然清楚,隻不在意而已,若有這種事qing,更不會偷偷摸摸。但並非人人都似他無所顧忌。少女借拜佛來寺院,身份高貴的男子伺機到後山冷僻處等候私會。這樣的事qing,太過尋常。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當時還與自己相對擦肩而過一臉若無其事的綠衫少女,竟然就會是他的新婚妻子,薛家的女兒薛善水。再聯想到喜宴中他堂弟那種反常的舉動,他已經可以斷定,他的堂弟和他的新婚妻子,這兩人之間必定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兩個兄弟,一個女人。


    別的什麽,他大約還可以容忍。但這樣的恥ru,卻像有一隻手□胸膛在死命捏他心髒,他全身肌rou幾乎都已經隨之扭曲。


    他憑了直覺,覺得他的新娘當時也認出了他。但在她那張平靜的臉上竟看不到半點驚慌與愧疚。


    當著dong房裏那麽多的人,他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要是連這點忍耐力都沒有,他便不是霍世鈞了。


    ~~


    男人大步往新房而去,宮靴踏得庭院的卵石路麵嚓嚓有聲。一陣夜風颳過,捲起蟒袍一角,又鑽入他喜袍的闊袖之中,那種瀝了秋霜般的涼意讓他如被針刺的滾燙肌膚覺到了些許的舒適。但心中的那種恥ru之感卻絲毫未消。越靠近她的所在,越是qiáng烈。他無視南廊上紛紛喚他世子向他不斷見禮的人,挾裹了隱忍的怒火,猛地推開虛掩的房門,朝他曾閉著眼睛也能出入無礙的內室直直而去,現在沒走幾步,赫然發現被一架高過他頂的四季如意屏風所擋,差點一頭撞上去。


    他一頓,壓住了一腳踢爛的念頭,拐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他的新娘正安靜坐於喜榻之上。她已換了身紅軟輕衫,裙擺如水般溫柔地鋪在同色的榻沿之上。本是低頭斂眉,聽到他的腳步霍霍,抬起臉,朝他露出一個清淺而柔軟的笑,輕聲道:“夫君,你迴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隨風扔了一顆地雷


    梵穀的耳朵扔了一顆地雷


    玉連扔了一顆地雷


    過堂扔了一顆地雷


    陌上扔了一顆地雷


    任冰兒扔了一顆地雷


    藍曉寧扔了一顆地雷


    山山扔了一顆地雷


    ☆、第13章


    霍世鈞略微一怔。


    丹朱流淌的綺麗喜榻之上,她紅衣委地,雙手乖巧jiāo於膝上,露出段玉白的頸項。芙蓉麵,秋水眸。這樣溫柔的笑,這樣綿軟的聲,那一聲“夫君”叫得足令天下男子怦然心動。


    隻是他見多了伏低做小溫柔勝水的女人。他的新婚妻子此刻對他也這樣,竟惹不出他心中的半分憐惜,反更厭惡幾分。


    女子在男人跟前,都是這樣慣會裝模作樣博取愛憐,他早知道這一點。隨不隨她,便要視他心qing。


    現在他半點心qing也沒有。


    他冷哼一聲,眼眸裏暗沉之色更濃。往她身前繼續大步而去,直到距離她不過兩步之遙,這才停住腳步,低頭盯著她。


    善水原本是想先緩和下兩人之間的氣氛,畢竟被捆作一堆了,往後是要做長久夫妻的。她也不想一上來就把關係弄得這麽僵,這才先示些弱。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話還是有道理的。沒想到這男人卻不吃這一套,徑直便大步到了自己跟前站定。內室裏本無風,她卻感覺到隨了他的到來,周身湧動著山雨yu來般的氣cháo。看見他鐵青著臉,眉緊緊皺起,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知道剛才的媚眼是都拋給瞎子了,慢慢收了麵上的笑,坐直身子挺起胸,抬眼望著他,二人對視了片刻。


    他低頭投向她的目光憤怒而嚴厲,甚至絲毫沒有隱瞞其中的厭惡。


    “你若有話要說,隻管說。”


    他bi得太近,迫使她隻能仰著才能捕捉到他的表qing。


    他冷冷而輕蔑地勾了下唇角,終於說出了他贈她的第一句話:“薛善水,你父親稱一代宗師也不為過。薛家教養出來的女兒,怎會像你這樣恬不知恥?”


    善水迎著他毒蛇般的質問和懷疑,在他幽暗的yin鷙目光裏,慢慢站起了身。


    他立於地麵,她站在了榻前描繪夔紋的腳踏之上。雖然仍不及他的高度,但視線至少可以及平了。


    這個男人毫無風度,也不會憐香惜玉,至少不會對她。她能容忍他對自己的蔑視,卻決不能容忍他汙衊她的父親。


    “我該叫你什麽才好?世子爺,少衡,還是……霍世鈞?”善水迎著他的目光,淡淡開口道,“你既然不直說,那我替你說好了。確實,前次你在普修寺外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我。你的眼睛看到我和安陽王殿下在一起,但你的耳朵並沒聽到我和他在說什麽。一葉蔽目,管中窺豹,自以為是,咄咄bi人。我算是看出來了,世子爺您就是這樣的人。你僅憑眼睛遠遠看到的一幕,斷然就把我歸入失德之屬,甚至這樣汙及我的父親,你覺得自己有道理嗎?”


    霍世鈞再次一怔。沒想到她竟會這樣反駁自己,說話時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裏更不痛快了,卻qiáng忍住,沉聲道:“你倒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隻孤男寡女會於後山,若無私qing,還有什麽?”


    善水冷冷道:“三個多月前,我隨我母親從南門郊外返程時,路上馬車出了狀況,恰與殿下偶遇,殿下出手相助。我是秀女,過後我父親聽聞殿下仿似有意納我,不yu我入天家,便送我到普修寺暫避。我在寺中習慣每日一早爬山,那天下山之時,不想與殿下再次遇到。至於他為何會到那裏,這不是我能控製的。你看到我和他在一起時,我正對他複述我父親的意思。我父親的意思,也正是我本人的意思。我聽聞世子你自小便聰敏過人,請你拋開執拗偏見想一想,我若真與殿下有私qing,我又何必躲到山寺之中?等著秀選便是。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要再不信,我也無話可說。隻是有一點,你須明白。我在你眼中再不齒也無妨,我父親卻是鐵中錚錚,生平半點不欺暗室,容不得你汙衊。”她微微翹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字清晰又道:“世子,我父親是太學教授,您曾受過他教,天子更曾親口贊他德厚流光。你這樣汙損他的清名,你yu置你自己於何地,更置天子於何地?”


    霍世鈞盯她片刻,麵上神色變幻不定。終於,方才眼中的那種憤怒漸漸消失,隻yin鷙卻仿佛更濃重了,微微後退了一步,臉部線條終於變得柔和了些,可惜卻是嘲諷的笑:“看來我娶的世子妃,真不是個簡單人物。除了安陽王,我聽說鍾家的小公子也曾想要求親?我霍世鈞今日能娶到你,可真是榮幸之至了。”


    善水覺得他現在就像是隻大刺蝟,故意在找碴刺人。再與他舌戰下去也沒意思。反正自己要說的話都已說了,瞥他一眼,淡淡道:“世子不必這樣咄咄bi人。我自然知道你娶我也非本意。隻咱們倆既然已經被送做了一堆,您再怎麽不樂意,日子也是要過下去的是不是?今天累了一天,我現在乏得很,世子您想必也乏了,還是歇了吧。有什麽話,往後再說也不遲。這一世的日子,可長著呢……”


    善水說著,已是坐迴了喜榻之上,彎腰除下腳上後換的那雙大紅繡並蒂蓮金鉤鞋,爬上榻把堆疊在裏側做裝飾的多餘被衾抱了,趿鞋到了架雕紅漆描牡丹花開的箱籠前,待放進去,箱蓋閉著,她兩手空不出來,便迴頭朝還僵立著的霍世鈞道:“過來,幫我把箱蓋打開。”


    霍世鈞置若罔聞,隻冷眼看著。


    善水差遣不動他,隻好自己迴來,把懷中一堆被衾放迴chuáng榻上,過去開了箱籠,再抱了過去放好,這才又上榻,也不理睬他了,和衣朝裏側臥下去。


    她說累,確實是真話。空腹被折騰了一天,忐忑等待了半夜,最後又與刺蝟丈夫舌戰一場。現在躺在柔軟的chuáng榻之上,頓時覺得放鬆了許多。但卻不敢徹底放鬆,因為身後還站著個虎視眈眈的人。


    她微微闔眼假寐,片刻後隻覺chuáng榻一沉,睜眼迴頭,見他竟已蹬上榻前足踏,正俯身過來惡狠狠地盯著自己,氣勢猶如泰山壓頂。


    和丈夫新婚之夜就徹底鬧翻,確實不是善水原本的想法。剛才隻是忍不下他汙衊自己父親,這才反駁了迴去。現在見他還這樣,頗有點不依不饒的架勢,正想著接下來該怎樣順下他的毛好讓這個新婚夜正常度過,忽然聽他冷笑著開口道:“聽你剛才話裏的意思,你嫁我也非本意?既這樣,紫珍對你又有心思,你當初何必還假意推脫,弄得最後這樣勉qiáng入了我的門,叫我兄弟之間橫生尷尬?”


    善水暗嘆口氣。


    這男人鑽起牛角尖來,怎麽比女人還要執著可怕?


    善水想了下,慢慢坐了起來,迎上他僵硬的一張臉,露出微笑,細聲細語道:“世子,你既然這樣問了,咱們便把話說開,省得往後心裏還有疙瘩。不論是你還是安陽王殿下,本都是我薛善水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隻是世事往往難料,人更身不由己。我能入你王府大門,是我薛善水的榮幸才對。往後自當盡我職責,與你生兒育女衍嗣子息。你娶妻,自然也不是出於qing愛。要的不就是像我這樣一個女人嗎?咱們往後相敬如賓,各盡其責。要是命好,說不定還就白頭偕老了。這樣不是挺好嗎?這樣說,你覺得滿意嗎?”


    善水看得出來,他應該是相當不滿意。盯著她一語不發,眉頭越皺越緊。


    “我真的累了,我歇了。”


    善水不想再與他對眼,打了個嗬欠,又躺了下去。片刻後忽然聽見他在身後冷冷道:“你不是說要給我衍嗣子息嗎?新婚夜你就是這樣侍奉你的丈夫?”


    善水迴頭,見他已經盤膝坐上了喜榻外側,正臭著張臉。猶豫了下,隻好再次起身,跪坐到他麵前,朝他腰間束著的蟒帶伸過了手去。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步步蓮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歌一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歌一片並收藏步步蓮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