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下,就明白了……”


    我低頭解開衣襟,大吃一驚。


    那塊翡翠,就像樓少白說的,還在我的胸口,隻是卻仿佛融進了我的皮膚,在表麵隻留下一個綠色的半月暗影。我伸手摸,不痛不癢,仿佛一塊胎記。


    “到底怎麽迴事?”


    我猛地迴頭,看著樓少白。


    “當時一片綠光,我也沒看清楚怎麽迴事,隻看見你昏倒在地。綠光過後,祭台上的翡翠消失不見了,而你的那塊就變成這樣……”


    樓少白說道。


    我很快就知道了當時發生的qing景。天幕正中的那顆巨大夜明珠被毀之後,整個山dong突然開始抖動,頂上不斷有細碎石塊掉落,看起來仿佛要坍塌。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奪路而逃。樓少白背了我,和通地七一道上了地坑,與前頭汪直一夥人一道跑迴了入口,攀援而上。


    發生的一幕太過詭異,眾人驚魂未定,而樓少白原來留在崖上遭偷襲的士兵被打散後,現在已經聚了迴來,還在和汪直留下守崖口的人對峙著,所以雙方上了懸崖後,並未繼續發生衝突,隻是等在崖口,估摸著下麵的震動已經停止後,通地七和黑衣老頭等幾個人重新下去,發現地上遍布碎石,粉塵漂浮,所幸並沒有坍塌。據黑衣老頭說,那顆夜明珠應該在起定衡作用,被樓少白和通地七打碎,這才引發dong體震動。雙方此時勢均力敵,樓少白又擔心我的qing況,這才各自無果而返。


    我幾乎是食不知味地任他餵完了一碗粥,聽他說著當時的qing景,腦中卻不斷反覆之前的那個離奇夢境。


    王,血咒……降頭師是個女人,與吳蘭王似乎有qing感糾葛,所以對開啟地宮之門的翡翠下了血降,目的就是讓吳蘭王和那個她痛恨的女人生不如死。而張三告訴我,他是當年那個下降的降頭師的後人,降頭師是按照吳蘭王的旨意對這塊翡翠下降的,目的是為了震懾侵入者,保護地宮。但是我的那個夢境,如果真的是我借了翡翠的力量再次離魂穿越千年見到當初下降一刻時的qing景的話,唯一的結論就是張三並不知道事qing的真相,或者,更有可能,他從頭到尾就是在欺騙我。


    女降頭師在下降那一刻時的刻骨仇恨,就算現在醒了過來,我也還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樣滿懷了怨恨的血降,怎麽可能隻要輕易的把翡翠放迴去就能解降?這是不是意味著這降頭根本無法可解。他隻是為了讓我相信他的話,願意配合他找我祖先通地七留下的關於地宮的線索而撒下了一個彌天大謊?到時候就算知道了他在騙我,我又能對他如何?


    這樣的可能xing太大了。更何況現在,那塊被下過血降的翡翠現在又這樣離奇地融進了我的身體,如跗骨之蛆,再也無法拔除……


    剎那間我一片黯然,就是用心如死灰來形容也不為過。


    樓少白大約注意到了我突然灰敗的神qing,伸手拍了下我的臉:“蕭遙,你怎麽了?”


    我被喚醒,見他望著我的一雙眼睛裏布了血絲,心頭湧出一陣難過,搖了搖頭:“沒什麽……,你是不是都沒睡覺?我沒事了,你去休息下吧……”


    他伸了個懶腰,伸手揉了下自己的額頭,然後凝視我的臉片刻,麵上忽然像是掠過一絲悲傷的神色,但轉瞬即逝,伸手摸了下我的頭髮,朝我笑了下,起身站了起來說道:“你再睡下吧,我還有事,晚上迴來陪你。”


    我目送他離去,低頭又看向了自己胸口處,忽然像被針刺了一下。


    我清楚地記得,就在幾天前出發進山之時,紅斑還隻到我腰腹,但是現在,除了那塊翡翠瘢痕的附近,其餘的皮膚表麵都已經爬上了紅色的斑點,雖然稀疏,但我知道,很快就會密集起來。


    我的眼前忽然掠過樓少白剛才凝望著我時的那種悲傷神色,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臉。


    我迴頭,看向了房間梳妝檯上豎著的那麵鏡子,現在已經沒了,到了浴室,牆麵上的那枚鏡子也被移除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我希望黑夜快些到來,並且到來後,再也不要離去。


    夜終於降臨了,有人推門進來。


    “不要開燈。”


    漆黑一片中,我說道。


    樓少白停住了,片刻後,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朝我而來,一陣熟悉的氣息,我被他攬進了懷裏。


    “樓少白,求你件事。”我說道。


    “你說。”


    “求你,從現在開始,讓我一個人呆在這裏,我不想看見任何人。”


    他一怔,身體慢慢變得有些僵硬,但很快,他把我摟得更緊,在我耳邊有些急促道:“蕭遙,你千萬不要想不開。你放心,潘萬chun看起來很有本事,他對你的事qing也很感興趣。他說你的qing況很像過去苗疆的蠱術,他已經和通地七一道去了川西,尋訪那裏的異人。你相信我們,一定能找到法子幫你的……”


    “樓少白如果你真的為我好,求你,答應我。從現在起,我不想見任何人,包括你。你把鏡子都搬走了,但我能想像我現在和以後更加不堪的樣子。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自尋短見的。我會等到你們找到法子的一天,直到我堅持不住死去。到那一刻,我會把自己包裹好,求你也不要看,直接把我火化。”


    “……給我留點尊嚴。求你了。”


    最後,我慢慢說道。


    他沉默了下來,握住我肩膀的手漸漸鬆了下來。


    “蕭遙,你一直就是個無qing的人……到了現在,還是這樣……”黑暗中,他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雖輕,卻粗糲而喑啞,“我也該學著尊重女人的意願,那麽就從你開始好了……”


    他終於完全放開了我,慢慢站了起來。黑暗中,我睜大了眼睛,用我能企及的全部目力,凝視著他離去的模糊背影。


    樓少白,就算到了最後,我變成怪物死去,我也隻願意讓你在心中留下我最初和你相見時的樣子。


    他關上門的一刻,我對他這樣無聲地說道。


    接下來的日子,我隻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從門fèng中接過傭人遞進的飲食。一開始,我還能數著這是我等待中的第一天、第二天,但是很快,我就放棄了。剩餘的醒著的漫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隻看著緊閉的窗簾上,日月jiāo相投下它們的暗影,遊移而過,睡了醒,醒了睡,有時候和站在門外的樓少白說幾句話。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是到了哪一天,門突然被人用力地推開。


    “不要過來!”


    我尖叫一聲,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蒙了起來。


    “蕭遙,不要怕,是我!”


    是樓少白的聲音,我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他連著被子抱了起來,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興奮,“我找到了懂得解降的人,我們可以再去試一試!”


    ***


    我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坐在汽車裏的時候,整個人仿佛還在夢中未醒,帶著幾分不敢相信,就像一個已經沉到水底瀕臨溺死的人忽然被撈上岸的感覺。樓少白在開車。出了城,我就認出是上次去白龍峰的舊路。我開口問他,他隻說到時候就知道。


    到了山腳下,我看到那裏幾乎成了個兵營,整座山麓仿佛都被他的人包圍了起來。而且這樣的qing景看起來已經不止一天了。我被樓少白抱著躺在了一架躺椅上,兩個士兵抬著,朝白龍峰的方向出發而去。


    通往白龍峰的最近仿佛時常有人來迴,不像前次我們和通地七進入時那樣還要他在前辟路,所以隻過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時分,我們就到了前次的崖口。


    到達的時候,我吃了一驚,那裏和我印象中的模樣已經完全不同了,山崗上駐滿了兵,搭出了一個個的帳篷。並且,原本陡直的那片崖口,現在已經被炸出了一個大坑,就仿佛被一柄巨大的斧子削出了坡度那樣,那個要靠繩索攀援出入的dong口,現在正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朝天張開了一張黑dongdong的嘴巴。


    我有些震驚,樓少白這段時間,到底在gān什麽?


    “過了今晚,明天就能給你解降。”


    樓少白送我進入一座帳篷,對我說這話的時候,神qing十分溫柔。


    他仿佛很忙,說完話就轉身出了帳篷。我聽見他命令帳篷外的幾個士兵守好,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掀開帳篷簾子的一角,看見他正朝站在崖口的一個人走去,那個人竟然就是前次與汪直一道出現在地宮裏,阻止眾人開槍的黑衣老者!


    我驚訝不已,樓少白怎麽會和那個全身透出了詭異的黑衣老者走到了一起?他說明天就能給我解降,難道就是這個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樓少白和黑衣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樹叢中,我滿腹疑慮,也隻能放下簾子,慢慢坐在一張行軍chuáng上。


    我已經明顯感到自己體質壞了許多,不過是深秋,身上裹了厚厚的皮襖還覺得冷,樓少白知道,所以帳篷裏已經燃了個暖爐,chuáng上也鋪了厚厚的毛毯。


    我坐在爐前烤著火的時候,帳篷外起了腳步聲,本以為是樓少白迴來了,再一聽,這腳步聲不像。


    “站住!”


    一個士兵叫道,隨即是拉動槍栓的聲音。


    “喲,有眼無珠啊,連我都認不得,你們少帥的大舅子……”


    我聽到一個聲音,是池孝林。


    樓少白和池家人早撕破了臉,現在池孝林也在這裏出現,那肯定是經他默許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是我哥哥,讓他進來吧。”


    我朝外說道,把罩住自己的鬥篷拉得更嚴實些。


    很快,池孝林就進來了。有段時間不見,他的臉更顯瘦長,看起來也早沒了當初做大少爺時的那種富貴和閑逸。


    我包得嚴嚴實實的樣子仿佛讓他吃了一驚,盯著我端詳了片刻,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景秋,做哥哥的和你好些時候沒見,上次在地宮裏連句話都沒機會說,這才覷空找過來說下話的。你沒怪哥哥吧?”


    看起來他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其實也並不奇怪,知道的人除了樓少白和通地七,就是池景秋和福媽了。


    我略微嗯了一聲,說道:“有事嗎?”


    池孝林撇了下嘴:“看你說的,咱們親兄妹長久沒見,做哥哥的聽說你身子不好,這才過來關心下,你倒見外了。”


    我心中一動。他和黑衣人應該是一夥的,或許我能從他口中打探出些qing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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